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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王三郎打算整理货物外出经商,朱氏劝他说:“凡事都看天意,富贵自有定时,何必奔波劳苦远离家乡呢?况且我独自一人操持家事,无人照顾,不如不去,在本地另寻生计吧。”三郎听从了妻子的话,不再考虑远出,只在本地做些放贷的营生。
当时,对门住着一个叫李宾的人,他以前做过府吏,后来因事被革职,生性极为刁钻狠毒,贪恋女色。他见三郎的妻子朱氏容貌美丽,日夜盘算着如何接近她,却一直没有机会。一天清晨,李宾见三郎出门了,便打扮整齐,径直走进三郎家,站在帘外叫道:“王兄在家吗?”此时朱氏刚起床,听到帘外有人叫声,便问道:“是谁呀?三郎早就去庄园了。”李宾不顾分寸,径直走进帘内,见到朱氏便说:“我有点事特地来托付,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朱氏因为李宾是往日邻居,没有防备,就说:“他有事没办完,估计要到晚上才回。”李宾见朱氏鬓发微偏,红唇微启,不禁欲火中烧,伸手拉住朱氏说:“尊嫂先坐下,我有事相告,等王兄回来麻烦转达。”朱氏见李宾有不良企图,厉声叱骂道:“你堂堂六尺男儿,不分内外,大白天到人家调戏妇人,真是畜类不如!”说完,转身进了内室。李宾羞惭满面地离开,心中愤恨不已,回家后心想:“如果三郎回来,他妻子把这事告诉他,岂不是会结下深仇?不如杀了她以泄愤。”于是手持利刃再次来到三郎家,正好看见朱氏倚着栏杆若有所思,没防备李宾会再来。李宾上前怒道:“认得我李某吗?”朱氏转头见是李宾,大骂道:“奸贼怎么还不走?”李宾不再顾及,抽出利刃,朝着朱氏咽喉刺去,朱氏闷声倒地,鲜血直流。可怜这位红粉佳人,就此香消玉殒。李宾悄悄环顾四周无人,脱下朱氏的鞋子,拿着刀走出家门,把这些东西埋在了近江亭子边。
朱氏有个族弟叫朱念六,常年在江湖上行走,当天他的船停泊在江口,想上岸探望朱氏。天色渐晚,他走进朱家,叫了几声没人应答。走到房中,转过栏杆,依旧寂静无声。念六随即返回船上,觉得脚下的鞋子湿了,便脱下放在灶上烘烤。
当晚王三郎回家,呼唤朱氏没有回应,进厨房点灯查看,发现房门并未上锁。三郎心中疑虑,拿着灯走到栏杆边,看见一人被杀倒在地上,血流满阶,仔细一看正是自己的妻子。三郎抱起妻子,见她咽喉处有刀伤,大哭道:“是谁谋杀了我的妻子?”第二天邻里闻讯都来看,果然是被人杀害,但不知凶手是谁。邻居说:“门外有一路血迹,顺着血迹追查,就能知道贼人在哪里了。”三郎觉得有理,立即召集十多个邻里,顺着血迹寻找,结果血迹一直延伸到念六的船上才消失。三郎上船捉住念六,骂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杀死我妻子?”念六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被三郎绑回家中痛打一顿,然后押解到开封府,向包拯告状。
包拯审问邻里和证人,都说杀人的脚印确实在念六的船上消失了。包拯审讯念六事情的缘由,念六哭着说:“我和三郎是亲戚,傍晚到他家,没人就回来了,不知是谁杀死朱氏,鞋子上沾了血迹,我真的不知道杀她的原因啊。”包拯心想:“如果是念六杀人,不该拿走妇人的鞋子。搜查他的船上,又没有利器,这里面定有隐情。”于是下令将念六监禁狱中。
包拯心生一计,出了一道榜文张挂出去:“朱氏被人谋杀,遗失了鞋子,有人捡到的重重有赏,赏官钱。”过了一天,毫无消息。一天,李宾在村舍喝酒,村妇容貌姣好,与李宾关系暧昧。李宾喝到醉意朦胧时,对村妇说:“看你对我有心,我给你一场大富贵。”村妇笑着说:“自从你来到我家,没花过半文钱,哪来的大富贵,你自己留着吧,别哄我了。”李宾说:“告诉你吧,如果拿到赏钱,到时候再来你家喝酒,你还能不奉承我?”村妇问是怎么回事。李宾说:“如今王三郎的妻子被人谋杀,告到开封府,把朱念六关在监狱等着抵命,至今没判决。包太尹张榜文追查,有人捡到被杀妇人的鞋子来报,就赏官钱。我知道那鞋子的下落,告诉你,你让丈夫拿去领赏。”村妇问:“鞋子在哪里?你怎么知道的?”李宾说:“之前我到江口,看见近江亭子边好像有东西,一看是妇人的鞋子和一把刀,用泥掩着,想必就是那个被杀妇人的。”村妇将信将疑,等李宾走后,偷偷把这事告诉了丈夫。
村民听说后,第二天就到江口亭子边,掘开新泥,果然找到一只妇人的鞋子和一把刀,急忙拿回家给妻子看。村妇十分高兴,觉得李宾说的是真的,就让丈夫拿着这些东西到开封府衙见包拯。包拯问他从哪里得来的,村民如实说在近江亭子边的泥里找到的。包拯问:“谁让你去那里找的?”村民无法隐瞒,如实说是妻子告知的。包拯心想:“这村妇必有隐情。”于是笑着对村民说:“这赏钱该是你的。”随即让库官拿出五十贯钱赏给村民。村民得钱,拜谢而去。
包拯立刻叫来公牌张龙、赵虎,秘密吩咐道:“你们二人跟着这村民回家探访,如果遇到他妻子和人在家喝酒,就捉来见我。”公牌领命而去。
再说村民得赏钱后,高兴地回家告诉妻子。村妇喜出望外,对丈夫说:“今天能得这赏钱,都是李外郎的功劳,应该请他来告知一声,分他一些。”村民觉得有理,就去李宾家把他请来。那妇人一见李宾,笑容满面,格外奉承,邀他到房中坐下,安排酒食相待,三人共席饮酒。村妇说:“多得外郎指教,得了赏钱,应当分你。”李宾笑着说:“留下在你家置酒,剩下的就当歇钱吧。”村妇大笑起来。没料到包拯派的人来了,两个公牌听了多时,直冲进房中,将李宾和村妇捉住,解到府衙见包公,禀报了妇人在酒间与李宾所说的话。
包拯审问村妇:“你怎么知道被杀妇人的鞋子埋在哪里?”村妇惊惧之下,如实说是李宾教的。包拯审问李宾,李宾起初抵赖不肯招认,后来被严刑拷打,只得供出谋杀朱氏的经过。接着再审问村妇,李宾为何来她家,村妇无法抵赖,也招出了两人往来通奸的情事。包拯写成案卷,判处李宾死刑,将村妇发配远方,朱念六的冤屈终于得以洗清。
第六十七回决袁仆而释杨
断云:
袁仆难消对雍一的怨恨,张家冤狱终得伸雪。
包公千载名声之下,洗清此等深冤谁不称怜?
话说西京城外五里,有个地方叫永安镇,有个叫张瑞的人,家境极为富裕,有东西两处庄园,积谷众多,娶了城中杨安的女儿为妻。杨氏贤惠持家,治家有方,家中长幼都听从她的号令。杨氏生有一女名叫兆娘,聪明貌美,针线活极为精通,父母对她十分爱惜,常说此女须得嫁一佳婿才肯许配,如今十五岁了仍未嫁人。张瑞有两个仆人,一个姓袁,一个姓雍。雍仆为人敦厚且勤于事务,袁仆则刁诈狡猾,常在主人面前卖弄。一日,袁仆因惹怒张瑞,被张瑞逐出家门。袁仆怀疑是雍仆向主人进了谗言才遭驱逐,因此对雍仆恨之入骨,时常想着报仇。
忽然有一天,张瑞从庄园回家后,感染重病,病情十分严重,服药后也不见效。拖延了十多天,张瑞自感时日无多,便唤杨氏到近前嘱咐道:“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已经长大,倘若我去世之后,应尽快让她嫁人,不要留在家中让你忧虑。雍仆为人小心勤快,家中事务托付给他也可以。”说完便去世了。杨氏悲痛不已,将其收敛安葬,做完法事之后,便让媒婆为女儿议亲。兆娘听闻后,抱着母亲哭道:“父亲过世还不到一年,且又没有兄弟,如今就将女儿嫁出去,母亲依靠谁呢?女儿的缘分自有定数,愿在家陪伴母亲,再过一两年出嫁也不迟。”母亲怜惜她的话语,便搁置了议亲之事。
时光飞逝,转眼间张瑞已过世三四个月,家中事务以及田租的收取,全由雍仆打理。雍仆越发谨慎,不辜负主人的嘱托,杨氏也对他毫不怀疑。正值缴纳粮税之际,雍仆拜见杨氏,告知要准备银两缴纳官粮。杨氏取来一箧钱财交给雍仆,让他进城换银。雍仆领受后,打算次日再去。恰逢杨氏有亲戚宴请,杨氏便携带女儿一同赴宴。袁仆得知杨氏外出,傍晚时分潜入其家中想盗取财物,径直进入内室,撞见雍仆正在床上整理钱贯。袁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指着雍仆骂道:“你让主人将我赶走,如今却把持家业,这是什么道理?”随即拔出一把尖刀刺向雍仆,雍仆措手不及,肋下被刺一刀,气绝身亡。袁仆摸走箧中的钱贯,急忙离开,此事无人察觉。
等到杨氏饮酒归来,呼唤雍仆不见踪影,进入房中寻找,发现他已被人杀死在地。杨氏大惊失色,哭着对女儿说:“张家为何如此不幸,丈夫才刚去世,雍仆又被人杀死,惹出这等祸事,该如何伸冤说理?”女儿也随之痛哭。邻人得知此事,都对雍仆的死感到疑惑。当时有个庄佃名叫汪某,是张瑞往日的仇人,听闻此事后,便向洪御史告状。洪御史传讯杨氏母女及十多个仆婢审问。
杨氏哭诉不知杀人缘由,汪某却指称杨氏母女与人通奸,雍仆因嫉妒奸情而被奸夫杀死。洪御史信以为真,逼令她们招供。杨氏不肯屈招,此案连年未决,期间已有数人死于狱中,而杨氏母女被拷打得体无完肤,家中财产也消耗殆尽。兆娘不堪其苦,对母亲说:“女儿早晚也要死了,只是放心不下无人照顾母亲,这冤案难以昭雪,应当向神明申诉。母亲千万不可屈招,以免丧失名节。”说罢,母女二人痛哭不止。次日,兆娘果然去世,杨氏悲痛欲绝,也想一死了之,狱中众人纷纷劝慰,才得以保全性命。
第二年,洪御史迁官离开,包拯巡察西京。杨氏在狱中得知消息,重重贿赂狱官,得以出牢向包拯申诉。包拯勘察此事,传讯邻里询问,邻里都说雍仆的死不知是何人所为,但杨氏母女确实没有不轨行为,可怜已有数人死于狱中。包拯也对此事心存疑虑。次日,包拯斋戒后向城隍司祷告:“今有杨氏疑案,连年未决,若有冤情,望神明托梦告知,以便查明真相。”祷告完毕回衙。当晚,包拯在寝室秉烛,未到二更,一阵风过,烛影摇曳不定。包拯似睡非睡间,起身查看,仿佛见窗外有一黑猿站立。包拯叱问:“是谁在此?”黑猿回应道:“特来为杨氏之案作证。”包拯开窗查看时,四下寂静,空无一人,黑猿已不见踪影。包拯沉吟半晌,计上心来。
次日清晨,包拯升堂,传杨氏等人问道:“你家可曾有姓袁的人?”杨氏回答:“亡夫在时,有一仆姓袁,已被逐出家门数年,家中再无姓袁之人。”包拯立即差遣公牌拘拿袁仆到衙审问。袁仆不肯招认。包拯又差人到袁家搜查物品,尽数取来查看。公牌到袁家后,搜出一个箱子,里面有几贯钱,拿来见包拯。包拯尚未询问,杨氏便认出此箱是当日交给雍仆盛钱换银缴纳粮税的箱子。包拯审得明白,便问袁仆:“杀人者就是你,为何还要抵赖,连累众人?”随即下令用长枷将其监禁狱中勘问。袁仆无法隐瞒,只得吐露实情,供出谋杀缘由。包拯将案情写成文案,判处袁仆死刑,汪某诬陷好人,发配到偏远恶劣的州郡充军,随后释放杨氏及相关人等,众人皆感激离去。西京百姓纷纷传扬,这起案件若不是包公到来,雍仆的冤情怎能昭雪,而杨氏即便不肯屈招,恐怕也会被连累死于狱中。天眼恢恢,报应不爽,这起疑案在包公手中得以决断,何其神哉!
第六十八回决客商而开张狱
断云:
张汉深冤何处诉,建康客栈擒奸商。
包公一念通阴阳,万里青天日月明。
话说东京管辖的袁州,离城七里有个地方叫萍乡,有个富民姓张名迟,和弟弟张汉同住一个院落。张迟娶了岭南周文的女儿为妻,周氏嫁入张家两年,生了个周岁的儿子。恰逢周母生了小病,派家仆来告知女儿。周氏听说母亲生病,就和丈夫商量要回家照顾。张迟起初不答应,过了几个月,周氏又提起回家探望的事。张迟见妻子执意要走,只好帮她收拾行装。等周氏回到娘家时,母亲的病已经好了,见到女儿回来十分高兴,留她住了一个多月。
忽然张迟有个故人潘某在临安县当差,有些物品要送给张迟,派仆人到萍乡来请他。张迟接到故人的书信,第二天先打发仆人回去回复,答应前往相会。潘家仆人走后,张迟和弟弟商议说:“临安县的潘故人写信来请我,我已答应赴约,家里需要人照料,你代我去周家说一声,顺便接嫂子回来。”弟弟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汉就出门来到周家,见到嫂子后说:“兄长将要远行,特意命我来接你回家。”周氏是个贤惠的妇人,对小叔子很敬重,吩咐准备酒菜招待他。张汉喝了几杯后说:“路途较远,得趁早动身。”周氏便辞别父母,跟着小叔步行回家。走到高岭时,正是五月天气,烈日酷热,周氏手里还抱着孩子,十分困倦,就对小叔说:“正当晌午,看家里不远了,先在林子里坐一会儿,避避暑气再走吧。”张汉说:“既然走得累,稍坐片刻也好。不如先把侄儿给我抱回去,向兄长回报,让他找轿夫来接你。”周氏说:“这样也好。”就把孩子交给小叔先抱回去了。
此时张迟正在门口等候,张汉告诉他嫂子走不动,需要派人去接。张迟立即雇了两个轿夫,赶到半岭上时,却找不到周氏。轿夫回来报告张迟,张迟大惊,立即和弟弟回到她休息的地方寻找,确实不见人影。张汉也疑惑地对兄长说:“莫非嫂子有什么东西忘在娘家,突然想起来回去取了?兄长再去周家看看吧。”张迟觉得有理,就到周家询问,周家都说:“自从离开后已经半天了,哪曾见她回来?”张迟更加慌张,回来和弟弟会合,都说没在家。二人穿林过岭,在一处偏僻地方,发现周氏死在丛林中,而且没有首级。张迟悲痛大哭,说:“当日不允许你回来,你执意要走,惹下这大祸,怎么才能弄清楚啊?”
当天张迟和弟弟雇人把尸体抬到外面,用棺木盛殓。第二天周氏娘家得知此事,她的哥哥周立是个很爱打官司的人,立即扭住张汉到曹都宪那里告状,指控张汉想奸污嫂子,嫂子不从,他怕回去告诉兄长,所以杀人灭口。曹都宪信以为真,用严刑拷打张汉,虽然张汉被打得体无完肤,始终不肯屈招。曹都宪命令都官追查妇人的首级,都官带人到岭上寻找,哪里找得到?就秘密挖开一座妇人的坟墓,取出尸体砍下首级回来交差。
曹都宪再审讯时,张汉含冤,怎么肯招认?受不住极刑,只得屈招,认下谋杀的罪名,案卷写成后,用长枷把他监禁在狱中等待处决。就连张汉的邻里也相信他确实做了这事,认为判决没错。
将近半年后,宋仁宗去五台山行香回宫后,东京上空阴云不散,四下弥漫,不辨东西南北。仁宗问文武百官:“东京城为何从我烧香回宫之后,连日阴云密布?主什么吉凶?”王丞相出班启奏说:“阴云是怨郁之气,不主吉凶。臣听说近年狱中处决的人,多有冤枉,含冤而死的人,怨抑之气不散,上干天意,所以有此现象。往年陛下每次想做斋醮法事,正是为了这个。多因边庭不宁,这斋醮停了两年没办,今年冬天又该审各郡州的囚犯了,恳请陛下广施仁德,委任有能力的官员再加审实,等到刑正罪当再处决如何?可赦免的就赦免,这样阴云自然散去,日月重光了。”仁宗应允,降旨让开封府包太尹先审东京的罪人,然后巡审各郡。
圣旨下达后,包拯承接上命,在开封府衙门审问该判刑的案件,正审到张汉一案,就把张汉唤到厅前询问。张汉抱着悲戚哭诉自己被冤枉的经过。包拯怀疑:“当日她丈夫没找到妇人的首级,过了几天都官却找到了,这事可疑。”于是下令给张汉松枷,关在狱中,又唤来公牌张龙、薛霸吩咐:“你们二人去南街头找个卜卦人来,有事商议。”
二人领命出了府衙,走过南街,没找到卜卦的术士。询问旁人,才被告知:“去北津桥,有个张术士在那里卜卦,可以去找他。”二人径直来到北津桥,果然看见一位老翁铺着纸张,正等人来卜卦。薛霸上前作揖说:“开封府包公有请,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张术士听说包府相召,不敢推辞,收拾起招牌,随二公人来到衙门,拜见包拯。
包拯问:“你是张术士吗?”张术士回答:“小人便是。”包拯说:“让你代我占一卦,须得虔诚祷告。”张术士问:“大人占什么事,敢问主旨?”包拯说:“你只管占,主意在我心里。”张术士不知何故,只得依仪祷告,推出一卦是天山遁卦,回报包拯说:“大人占得此卦,遁是隐匿之意,是问阴幽之事。”包拯笑问:“卦辞怎么说?”张术士说:“卦辞意义深奥难明,须大人自己推测。”包拯玩味辞句:
卦遇天山遁,此义由君问。
聿姓走东边,糠口米休论。
包拯看罢卜辞,沉吟半晌,正不知如何解说,便命取一斗官米赏给张术士让他离去。然后唤来六曹吏司和公差问道:“本地有‘糠口’这个地名吗?”众人都回答没有。包拯退入后堂,秉烛而坐,思索此事,忽然醒悟:“明白占辞的意思了!”次日升堂,唤过张龙、薛霸,又找来张汉的邻人萧某,秘密吩咐:“你带二位公人前往建康地方,在旅店里,限三天内访查张家的事情回报。”
断云:
张汉深冤何处诉,建康客栈擒奸商。
包公一念通阴阳,万里青天日月明。
萧某觉得这事儿关系重大,不好查访,担心逾期获罪,想推辞,见包拯面露怒色,只好跟着两位公牌离开府衙,一路打听张家杀人的缘由。
事情已过去很久,哪里访查得到?追查了两天,毫无踪迹。萧某与薛霸、张龙进退两难,正走到建康一家旅店准备吃午饭,见店里已有两个客商,带着一个年轻妇人在灶前吹火做饭。两位客商困倦,随身躺在床上。萧某悄悄看那妇人,觉得有些面熟。妇人见了萧某,也觉得相识,两人对视良久,萧某猛然醒悟:“这妇人好像张迟的娘子周氏,都说她被张汉杀死,如今张汉还在狱中未决,包府正派我们来查访,她怎么会在这里?莫非天下有长得相似的妇人?”正思忖间,那妇人面色悲戚,上前问萧某:“长者从哪里来?”萧某回答:“我是萍乡人,姓萧。”妇人听说他是丈夫同乡,便问:“长者所住之处,可认识张某?”萧某大惊:“你好似张汉邻里的周娘子,真是你吗?”周氏泪如雨下:“我正是张迟的妻子。”
萧某便告知张汉因她被冤枉下狱的事,周氏哭道:“冤枉啊!当初张叔先抱孩儿回去,我在林中等候,忽然遇到两个客商挑着箬笼上山,见我独自在此,四顾无人,就拔出利刃,逼我脱下衣服鞋子。我害怕,无奈之下便给了他们。他们从笼中唤出一个妇人,让她穿上我的衣鞋,砍下她的头放进笼中,把尸体抛在林里,又把我装进笼中挑走,四处乞讨,我受尽苦楚。今日遇到同乡,如同青天开眼,望您怜悯,告知我丈夫来救我!”说罢悲咽不止。
萧某听罢道:“如今包府正因张汉的案子不明,特差我带公牌来此查访,不想在此相遇,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这就告诉公牌,送娘子回去。”周氏收泪,进去安顿那两位客商。萧某来见薛霸、张龙,此时午饭刚熟,萧某说:“快吃,张家的事有下落了。”二公牌忙问缘由,萧某将前情告知。
张龙、薛霸吃完饭,冲进店里,正见二客商与周氏在吃饭。二公牌上前喝道:“包府有令拘拿你们,速跟我们走!”二客商听闻包府,吓得魂飞魄散,动弹不得,当即被公牌绑了,带着妇人回府衙禀报包拯。包拯大喜,立刻唤张迟来认妻。张迟到衙见到妻子,相抱痛哭。包拯再审周氏,周氏将前事一一禀明。二客商无法抵赖,只得招认。包拯将他们上枷收监,写成案卷。
包拯查明张汉冤情,又审问都官献首级的缘由。都官无法隐瞒,供出因难以交差,便挖开他人坟墓,砍下女尸首级献官。包拯审实所有罪犯,上疏奏明朝廷。不久,仁宗降旨:“二客商谋杀手段惨酷,立即处死;原问案的曹都宪及吏司决断不明,冤枉好人,罢职为民;赏赐邻人萧某钱帛;释放张汉;周氏归夫家;周立诬告,发配远方;都官盗挖他人坟墓取首级,处死。”
包拯依旨判毕,张汉之冤得雪,这桩疑难案件终于了结。后来有官吏闲暇时问包拯,为何占卜得知在建康旅店能找到凶手。包拯说:“阴阳之数,报应不爽。占卜时,卦辞起初不解其意,再三思索才明白:前两句是助语,第三句‘聿姓走东边’,天下哪有姓‘聿’的?‘聿’加走之底,正是‘建’字;‘糠口米休论’,本以为‘糠口’是地名,问后得知没有,想来‘糠’字去‘米’是‘康’字,离城九十里有‘建康驿’,且建康是交通要冲,客商云集,我怀疑妇人被客商带走,便让认识她的邻里去访查,果然不出所料。”吏胥们深服其论,都把包拯当父母般敬仰,视若神明。
第六十九回旋风鬼来证冤枉
断云:
贞节烈女诉冤夫枉死,包公审断感动神明。
旋风卷入空窑之内,依法判决黄宽正刑。
话说在广州肇庆,城中以陈、邵两姓最为兴盛。陈家有个儿子叫陈龙,邵家有个儿子叫厚郎。陈龙聪慧俊朗但家境贫寒,厚郎奸猾狡诈却家境富裕。二人幼年时曾同窗读书,都还未议婚。
城东有个刘胜,原本出身官宦家族,有个女儿叫惇娘,容貌端庄,性格温柔稳重,父亲十分疼爱她,时常教女儿研读《古今烈女传》。惇娘聪慧机敏,一听父亲讲解便能通晓大意。她年仅十五,所作诗词歌赋脍炙人口,因此远近人家都争着想要聘娶她。
一天,刘胜与族兄商议说:“惇娘已到及笄之年,前来议亲的人无数,我想为她择一佳婿,不论贫富,只是不知该许配给谁?”族兄回答:“古人择婿,只看女婿的贤德品行,不看富贵。城中听闻陈家长者有个儿子叫陈龙,气宇轩昂,勤学诗书,虽说目前家境贫寒,但此人日后必定能发达。贤弟若不嫌弃,我愿做媒促成这段姻缘,如何?”刘胜说:“此人我也听说过,等我回家与女儿商议,若她应允,便再无疑问。”
刘胜随即辞别族兄回家,将想把惇娘许配给陈龙的事告诉妻子张氏。张氏说:“此事由你做主,不必问我。”刘胜说:“你需将此意悄悄告诉惇娘,试探她的心意如何。”后来张氏找机会将许配给陈家之子的事告知惇娘,惇娘也早有耳闻陈龙其人,虽当面不便应许,但内心早已深深倾慕。
没过一个月,邵家命媒婆到刘家议亲。刘胜一心属意陈家,便以惇娘年纪尚幼为由,推脱到来年再议。媒婆走后,刘胜暗中派族兄前往陈家通意,陈家长者因家境贫寒,不敢应承。刘胜的族兄说:“我弟弟因令郎才俊出众,所以愿将女儿许配,贫富并不计较,只要肯应允,便择日过门。”陈家长者不再推辞,于是应许了这门婚事。
族兄回来告知刘胜,说陈家愿意结亲,刘胜大喜,叫来裁缝,为陈龙做了几件新衣服,只待择吉日送女儿惇娘过门。此时邵家得知刘家之女许配给陈家之子,心中怨恨不已,说道:“我先让媒婆去议亲,他们便推说女儿年纪小,如今却许配给陈家,这耻辱实在难以忍受,定要找个事由陷害他们。”
次日,邵某去见朋友董先,说道:“刘胜太欺负人了!我去为儿子议亲,他推三阻四不答应,如今却将女儿许配给陈家之子,这口气如何咽得下?特来与贤弟商议,想寻个计策陷害他,还望贤弟教我,日后定不忘恩。”董先听罢笑道:“足下难道没听过谚语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他既然有心向陈家,将女儿许嫁便是,你乃富足之家,令郎还怕娶不到美妇吗?何苦与人结仇?”
邵某听了很不高兴,说:“往日与贤弟相知,如今听你所言,似有违背。务必教我一个计策,不然我就去请教别人。”董先无奈,只得说:“陈家原本是辽东卫军,早已脱离军伍,若以此事告发,正应让陈家之子去充军。追究此事,便能破坏他们的姻缘,让他们无法成婚。”邵某大喜,当即辞别董先。
次日,邵某向本司递交状子,告发陈家逃军之事。官府审理时,发现册籍上已除去军名,无从查勘,便想将此事搁置。但邵家富有钱财,上下打点,官吏们互相勾结,反复查验原籍,果然发现陈家是逃军,于是传讯陈家父子审问。陈家父子无法辩解,正逢要发配充军,按规定应由陈龙前往,军批已出,父子二人相抱痛哭。
陈龙说:“遭此不幸,家贫亲老,何况我又要远役,此去只担心父母无人照料,心中忧虑。”陈家长者说:“虽说我年事已高,但尚有亲戚,他们早晚必会来看顾。只是你命薄,未能完成与刘家的亲事,不知此去是否还有相见之日?”陈龙说:“我听说,正是因为这门亲事才遭仇家记恨,惹来这大祸,亲事哪里还敢奢望。”父子二人叹气一夜。
次日,陈龙的亲戚听闻此事,都来饯行。陈龙将父母托付给众人,便告辞离去。有诗为证:
夜半鸡声促晓行,家贫亲老怎堪行?
长安道上依稀柳,多少离人恨不平。
等刘家得知陈龙被发配之事,心中的期望落空,叹息不已。惇娘在闺中得知后,心如刀割,遗憾不能见陈郎一面,每日对着菱花镜,心中的幽情别恨难以言说,于是在红笺上题诗数首自怨:
其一:
牡丹红靓海棠红,妾在深闺子役东。
国色天香谁是主?教人错恨五更风。
其二:
许君窗下结姻缘,回首东风倍罔然。
已被赤绳先系定,谁知空负一红笺?
其三:
好事缘何苦不全?君受奇祸妾忧煎。
玉箫已负生前约,金镜偏教别处圆。
次年春天,城中瘟疫流行,惇娘的父母双双亡故,家中费用耗尽,家业衰败,房屋也转卖给他人。惇娘孤苦无依,投靠父亲的姐姐(姑姑)家居住。姑姑怜恤她,视如己出。时常有人到姑姑家为惇娘议亲,姑姑不知她的心意,便用言语试探说:“你的父母已丧,身无所倚,先前许配给陈氏之子,如今他从军远方,音信不通,不知是生是死,你应当断了念想。况且你正值青春年华,何不让我再为你寻一美郎,图谋终身之计,岂不比独守空房、寂寞度日强?”
惇娘听罢,哭着对姑姑说:“孙女听说陈郎遭祸,本是因我而起,若让我再嫁他人,便是背信弃义。姑姑若可怜我,我甘愿守在姑姑家,等待陈郎归来。即便遭遇不幸,也愿结来世姻缘。若再提改嫁之事,我宁死不从。”姑姑见她如此刚烈,便不再提及此事。从此,惇娘在姑姑家行事谨慎,守着闺门,若不是姑姑召唤,半步不出堂屋,人们也很少见到她。
这年十月,海寇作乱,大军压境,百姓纷纷避难迁徙,惇娘与姑姑也逃往远方。次年海寇平息,百姓恢复产业,等惇娘和姑姑回来时,房屋已被海寇烧毁,荒凉残破无法居住,二人便租下阳驿旁的房舍安顿下来。
不到一个月,恰逢官家子弟黄宽骑马经过驿馆前,此时惇娘正在灶边吹火,黄宽见她容貌秀丽,便问左右邻居这是谁家的女儿。有认识的人上前告知,这是城里刘胜的女儿,因遭逢战乱寄居在此。黄宽得知后,次日便派人来议亲,惇娘不答应。黄宽依仗官势压迫,执意强逼成婚,前来议亲的人络绎不绝。
姑姑惊惧不已,对惇娘说:“黄宽父亲为官,权势显赫,若不答应嫁给他,我们如何能在此安身?”惇娘说:“他若要强逼,我只有一死而已。眼下姑且先答应他,等过了六十日父母孝服期满再议过门,须慢慢设法推退。”姑姑依她的话,如实向来议亲的人说明。议亲者回报黄宽,黄宽欢喜道:“即便等六十日又何妨。”于是暂时搁置了此事。
一日,有三个军汉行至驿馆歇脚,两个军汉做饭,一个军汉倚着驿馆栏杆而坐。惇娘见到后,进房对姑姑说:“驿馆中有军汉到来,姑姑可问问他们从何处来。若是陈郎所在之地,也好打听个消息。”姑姑随即出去见军汉,问道:“你们是哪个卫所来的?”一个军汉应答:“从辽卫来,要去信川投递文书。”姑姑听说来自辽东,便问:“辽东卫有个陈某,你们认识吗?”陈某听罢,立即上前作揖道:“老妈妈如何认识陈某?”姑姑说:“陈某是我孙女的丈夫,曾许配婚嫁,尚未完婚便分别,所以知晓。”陈某问:“如今你孙女可曾嫁人?”姑姑说:“她专等陈郎归来,不肯嫁人。”
陈某忽然泪如雨下,说:“要见陈某,我便是啊!”姑姑大惊,立即将他引入屋内,告知惇娘。惇娘不信,出来询问当初的事情,陈某将前事一一诉说,惇娘才信是真,二人相抱痛哭。两位军伙问明缘故,相互欣喜道:“这是千里姻缘,岂是偶然?我们二人带了些盘缠钱,就备办筵席,让陈某今晚完成婚礼。”于是整理盘缠,两位军伙在屋外等候,陈某、惇娘和姑姑三人在屋内饮酒。酒尽人散后,陈龙与惇娘进入房中,解衣安寝,诉说衷肠,不胜凄楚。
次日,两位军伙对陈某说:“你刚完婚,不可轻易离开,待我们二人自行去投递文书,回来后相邀,与娘子一同前往辽东,永享夫妻欢好。”说罢径直离去。于是陈某留在舍中,与惇娘相亲相守。
才过二十日,黄宽得知陈某回来,担心自己亲事不成,立即派仆从到舍中,将陈某捉回家中,以逃军为由,将他杖杀,又秘密下令将尸身藏于瓦窑中。次日,黄宽派人来逼惇娘过门,惇娘忧虑无措,又听闻陈某被黄宽所害,便在房中自缢,姑姑发现后将她救下,说:“你与陈某只有这几日姻缘,如今他已死,你应当断念嫁给黄公子,何必如此自苦?”惇娘说:“女儿一定要报丈夫的冤仇,即便与他同死,也不肯再嫁仇人!”姑姑劝她不听,正无可奈何,忽有驿卒来报:“开封府包太尹被委任本府官职,今晚到来,需准备迎接。”
惇娘听闻,拱手谢天说:“我丈夫的冤屈可以昭雪了!”立即写好状子,到包拯马前陈告。包拯将她带进府衙,审实惇娘的口诉内容。惇娘悲哭着将前事逐一诉说,包拯随即差遣公牌拘拿黄宽到衙勘问。黄宽极力争辩,不肯招认。包拯心想:“既然谋杀人命,须得尸首验证,他才肯服罪,若失去这对证,如何能查明白?”正迟疑间,忽然案前一阵狂风刮过,这阵风:拔木飞沙神鬼哭,冤魂灵气逐而来。
包拯见风起怪异,便喝声道:“若是有冤情,可随公牌而去。”说罢,那阵风从包拯座前又绕三圈,值堂公牌张龙、赵虎,随即随风出城二十里,直往瓦窑中旋入消失。张龙、赵虎进窑查看,见芦草遮掩着一具男子尸身,面色尚未改变,便回报包拯。包拯命人将尸身抬入衙内,令惇娘辨认,惇娘一见是丈夫尸身,抱头痛哭。查验尸身伤痕,正是当日被黄宽不停打死的痕迹。包拯再行勘问,黄宽无法隐瞒,于是招认服罪。
包拯将案情写成文案,判处黄宽偿命,追钱埋葬殡殓,由惇娘领取文书。又追究出邵秀买通官吏陷害的情由,将其发配远方充军。惇娘由亲人收管,每月由官府供给若干库钱赡养。包拯初任本府,判决此事明断,肇庆百姓无不敬仰,称他为神明。
第七十回枷判官监令证冤
断云:
疑案连年终得决断,包公明鉴鬼神皆钦。
秋毫之末万里清晰,一念赤诚如同天心。
话说西京城离东门二十里,有个地方叫狮子镇,人口稠密。这里有个富家子弟姓吕名盛,排行第九,邻里们敬他有钱,都称他九郎。他娶了城中王贵恩的女儿为妻。王氏性格温良,处事得当,家中长幼都对她十分敬服。王氏嫁过来两年,生下一个儿子名叫吕荣。吕荣聪明有才,相貌出众,又勤奋好学,十五岁时就被何提学考中,进入县学成为廪生。当时,九郎指望儿子将来有好前程,便极力奉承上司,结交有名望的官员,很有些脸面。
然而九郎为人性格骄傲,又依仗钱财势力。王府尹刚到任时,当地的粮户都出城远远迎接,九郎却因为儿子在学府读书,自恃有官宦的情面,没有去迎接。王府尹查点后发现此事,便把这事记在心里,想着找个机会好好整治他。
有一天,吕家有个仆人叫李二。因为上元佳节时,西京城里放灯十分热闹,内外人家都聚集在报恩寺观赏鳌山灯景。李二打探到主人们都出去看灯了,而九郎有个妾名叫春梅,容貌清丽,李二就想与她私会。恰巧那天夜里春梅正在厨下收拾,李二趁机撞了进去,故意问道:“你日前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赶上我没空,没来得及细问。今夜主家都出去看灯了,我也闲了些,有什么话快说吧。”春梅笑着说:“你这个贼奴才,日前我哪里见过你的面,竟用这些话来撩拨我。要是把这话透露给主母知道,叫你脱一层皮!”李二说:“今夜难得有这机会,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恩情。”春梅本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妇人,情欲容易被打动。当下她既怕主母知道了会怪罪,又禁不起李二的哀求,正在迟疑之际,恰好九郎回家取香,正要进房,就看见李二和春梅在灯下说话。
九郎大怒道:“你这个小奴才,竟敢调戏我的爱妾!”李二躲闪不及,被九郎拉出来绑在柱子上鞭打。李二疼得受不了,只是乞求饶命。等到王氏和婢女们回来,看见绑着鞭打李仆,慌忙问原因。九郎把李二调戏春梅的事说了一遍。王氏说:“家丑不可外扬,既然李仆行为不端,把他赶出去就是了,打他又有什么用呢?”九郎的怒气这才消解,走进房里。王氏让人把李二解下来,也斥责了他一番,然后把他赶出了家门。李二心中充满怨恨,愤愤地离开了。
没过半年,九郎到庄园与钱客廖某算账。廖某的儿子十分奸恶,把所借的钱批都改成已还的账目,拿着与九郎争辩。九郎愤怒难平,命令几个家人把他捉回家,锁在屋里,一定要逼他招认。关押了一两天,吕家防备松懈,忽然夜里被他剪断锁镣,翻墙逃走了,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九郎见人跑了,就派家仆再去庄园打探,看他是否逃回了老家。
等家仆们到庄园访问时,没有任何动静,就回去禀报了九郎。九郎怀疑有其他变故。这时李二听到这个消息,正恨主人,没找到机会报仇,就写了状子到王府尹那里,告发吕九郎谋杀了廖某的儿子,把尸体扔到了江中。王府尹看了状子,大笑道:“吕九郎仗着有钱,藐视官府,今天终于撞到我手里了!”立即派公牌捉拿吕九郎来,审讯他谋杀人的缘由。
九郎申诉道:“他欠我的钱,却谎称已经还了,我只是气他欺诈,确实把他关在屋里,想让他自己说清楚,没想到他逃脱了。哪里有杀人却没有痕迹的呢?”王府尹呵斥道:“你谋杀了人,把尸体扔到江里来消灭痕迹,怎么还敢抵赖?”下令用严刑拷打。吕九郎受尽苦楚,却不肯屈招。王府尹就把他监禁在狱中继续审问。虽然他的妻子王氏为了救丈夫,拿出全部家产上下打点,但王府尹百般追究,一定要判九郎偿命。九郎的儿子多次到省宪衙门申诉冤情,审查案卷,好几年都没有结果。正是:要见此情真与假,须添公案一回新。
第二年,宋仁宗命令开封府包太尹巡视西京的案件,包拯领命来到西京。九郎的儿子吕荣想拜见母亲,正看见王氏倚着案几站着,脸色憔悴,眉头紧锁。吕荣上前问道:“事情都是前定的,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母亲为什么还如此忧愁?”王氏说:“你父亲只生了你一个,就因为家里有钱,不守本分,小事酿成大祸,如今被关在狱中,逃跑的人又不知去向,连年不能决断,我正担心这件事。时间久了案卷就定死了,你父亲被判死刑是必然的,这冤屈到哪里去申冤呢?因为这个缘故,我怎么能心安呢?”
吕荣说:“自从父亲入狱后,我不远千里,不辞辛苦,到省宪衙门申诉冤情,只是没遇到明主,所以连年不能决断,我夜里都没睡过安稳觉。如今这个案子应该能弄清楚了。”母亲问他原因。吕荣说:“朝廷派开封府包太尹巡视两京,不久就要到了。我听说这个人明察秋毫,断事如神,我想父亲的冤屈就在此得以昭雪了。”王氏听了,就让吕荣去迎接包公,陈告冤情。
过了几天,包拯到了西京,特意打开府衙处理事务。吕荣第一个上前陈告。包拯看了状子,叫来吕荣询问。吕荣把前面的事情诉说了一遍。等到包拯取来案卷审查,上面都拟定九郎谋杀的情由。包拯又反复审问,说:“如果都像案卷里拟定的那样,那你父亲就确实该偿命,为什么还要再申诉呢?”吕荣哭着说:“如果真的有我父亲谋杀人的尸首作为证据,父亲偿命我也甘心。”包拯也觉得可疑,让吕荣在外面等候。
于是包拯斋戒沐浴,第二天来到城隍司,宣读了牒文,焚烧了纸钱,叫来庙祝对他说:“我还没入城时,就听说城隍及判官十分灵验,如今为了吕九郎的疑案不能决断,我要先问问这件事,限你三天内给我报应。如果三天没有报应,就打庙祝七十大板,用大枷枷了判官;五天没有报应,就打庙祝八十大板,判官该打六十七十大板。”说完,径直回府衙去了。
庙祝接到期限后,日夜心惊胆战,只怕没有下落,每天早晨都在城隍案前殷勤祷告,希望能显灵,以免受杖责。将近两天时,九郎在狱中似睡非睡,举手大呼道:“那个人要来了,我得出去和他对质。”狱中的罪犯见了,都怀疑他说胡话。
第二天包拯升堂,正好看见一个人慌慌忙忙走进衙门,伏在阶下喊道:“我是西庄廖某的儿子,特来自首。”包拯见他双手好像被人绑着,抱着头不放,就问他来的原因。那人说:“请放开我的绑缚,容我直说。”包拯说:“请城隍赦免你,解开绑缚。”说完,那人垂下双手,详细说道:“当日我确实欠了吕九郎若干钱钞,不该改批图赖,被他囚禁,乘夜逃到三百里外躲避。不想昨天被几个人抓住,把我的手绑在头上,跟着来到这里。”
包拯听了很惊讶,认为他是被城隍驱使,就命令从狱中取出吕九郎来辨认这个人。九郎看见他大叫道:“冤家,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害我坐了这么多年牢,今天终于又见面了!”那人低头服罪。包拯追查当初告发的人是谁,原来是仆人李二。问他结仇的原因,九郎说明了李仆想私会他的妾,被发现后遭斥责驱逐,所以怀恨报复。
包拯判道:“李二诬陷旧主,拖延成疑案,发配到偏远恶劣的地方充军;廖某拖欠主人钱钞,逃跑连累他人,杖打七十,发配二千里。”又上疏弹劾王府尹的奸罪,释放了吕家的冤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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