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唱哭程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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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听得众兵丁闲谈议论——”

“口声声露出那离散之心——”

就在这时，后台传来了一阵歌声。

“田园将芜胡不归——”

“千里从军为了谁——”

听到这歌声，林牧表情更是悲苦不已，唉声唱道，

“我一人在此间自思自忖——”

“猛听得敌营内有楚国歌声——”

林牧猛地惊醒，口中惊呼道，

“哎呀，且住！”

“怎么敌人寨内竟有楚国歌声，这是什么缘故？我想此事定有跷蹊，不免进帐报与大王知道。”

“啊，大王醒来，大王醒来！”

孟小冬也是从上场门快步走了出来。

再次听到后台传来了楚歌声，霸王让人前去打探，得知确实敌营中传来了楚歌声。

“妃子！敌军多是楚人，定是刘邦已得楚地；孤大势去矣！”

孟小冬手扶着桌子，唉声叹气的说道。

林牧虽然面带悲苦，但是依旧在劝说道，

“此时逐鹿中原，群雄并起；偶遭不利，也属常情。稍捱时日，等候江东救兵到来，那时再与敌人交战，正不知鹿死谁手！”

孟小冬心知如今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口中唱道，

“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依——”

“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

此时，耳边传来了一阵马嘶声，引得两人都是一惊！

“啊，此乃孤的乌骓声嘶！”

一声令下，马童拿着一根黑色的马鞭走到了孟小冬的身旁，弓箭步一扎，将马鞭竖起。

孟小冬一踢自己的裙甲，慢慢的走到了马鞭前。

孟小冬颤抖着伸出手，在马鞭前的虚空处轻轻的抚摸着，就像是真的在抚摸乌骓的马背。

“乌骓呀乌骓——”

前一个“乌骓”，孟小冬的声音沉重，而后一个“乌骓”，孟小冬直接来了一个高八度的嘎调，瞬间就让现场的戏迷们炸锅了！

这嗓子，听着也太痛快了吧！

不但如此，孟小冬的高腔中带着几分悲凉，听得人心中憋闷。

“想你跟随孤家，东征西讨，百战百胜。今日被困垓下，就是你……咳！也无用武之地了——”

闻听此言，一旁的林牧也是背转过身去，伸手拭泪。

台下的戏迷们也都是被此刻的悲情所感，不少人都是黯然的落泪！

华夏五千年的历史，也只有项羽这一个失败者能够被无数人所推崇。

可见霸王的魅力有多强！

孟小冬又是轻轻的抚摸了一番乌骓马，口中唱道，

“乌骓它竟知大势去矣——”

“因此上在帐下咆哮声嘶——”

孟小冬伸手再次抚摸马背，口中说道，

“吁！”

此时，马童拿着马鞭，抖动着向后走，孟小冬伸手抚摸，跟着向前走去，林牧则是拉着自己的披风，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然而，三声“吁”之后，乌骓马再次嘶吼出声。

马童单脚翘起，向着孟小冬的方向跳去，而孟小冬也是来了个金鸡独立，单脚向后跳去，两人仿佛是在跟乌骓马角力一般。

而林牧也是跟着他们的节奏，脚下磋步向着后面而去！

这一番，三人的动作可谓是十分的默契，观赏度极高！

台下的戏迷们也都是扯着嗓子为三人的表演而叫好不止！

刚才锣声一下比一下紧，也是将气氛渲染到了极致！

此时，锣声渐暖，也表明着乌骓马的情绪被安抚了下来。

马童慢慢的拿着马鞭后退，孟小冬也是轻轻的安抚着乌骓马！

“大王——”

一声娇滴滴的呼声，让孟小冬转过身来！

然而，孟小冬还是不放心乌骓马，又是回头看了一眼！

“大王——”

这一声，比上一声更加的悲苦凄凉！

孟小冬如同石雕一样的僵立在原地，不敢回头去看！

这一幕，引得台下的戏迷们都是不由得泪崩！

林牧那副垂泫欲泣的样子，以及孟小冬那种英雄末路的感觉，顿时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冲击力！

包厢里的程砚秋从林牧上台开始，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很多人还会去看孟小冬的表演，但是程砚秋眼里根本就没有别人了！

所以，程砚秋才能够看到林牧的所有细节！

可以说，林牧从上台开始到现在，身上没有一个动作和表情是多余的！

林牧是全身心的投入到表演当中，一丝一毫的松懈都没有。

这一点，就让程砚秋自愧不如！

要知道，在早期的京剧表演中，并没有那么严格的表演规矩，很多时候，别人在唱的时候，其他人并不需要一直做戏。

有些角儿们，都在台上直接饮场，甚至于在台上吃东西的都有！

后来规范戏台，这些陋习都取消了，而且随着京剧的变革，角儿的表演也是非常的最要。

但是，一场戏下来，并不是谁都能够全神贯注的！

就算是程砚秋也做不到，在没有自己戏的时候，整理一下水袖，调整一下站姿，一些小动作虽然不妨碍观看，但是在一些吹毛求疵的人眼中，这就是不尊重戏迷！

而林牧在台上，从第一秒到现在，不管是表情，动作，身上的做派，没有任何的松懈，可见他对待艺术的认真程度！

我不如他呀！

程砚秋心中也是自叹不如！

……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看到霸王如此的烦闷，虞姬也是让人摆上酒宴，两人对坐而饮！

然而，孟小冬拿起酒杯，竟然直接随手一扔，然后狠狠的一拍桌子！

正准备要饮酒的林牧吓得一颤，双腿一软，歪倒在了椅子上，面带惊恐的看着孟小冬！

“想俺项羽乎——”

孟小冬手按着腰中的宝剑，快步从桌案后面走了出来，一声叫板。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孟小冬一边唱着，一边手舞足蹈，而一旁的林牧也是跟着配合。

两人的动作一样，但是一刚一柔，却是那么的合拍，让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林牧的动作柔中带刚，而孟小冬则是刚中带柔，跟对面的梅兰芳和金少山并不相同，但是戏迷们也都是看的如痴如醉。

任何一出戏，都并非是有着一定之规，也并非是必须要这么演才对。

只要戏迷们买账，那才是硬道理！

比如说后世的那位非著名的相声演员郭大刚，唱戏总有人说带着梆子味，但是人家没花国家一分钱，而且还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听，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到底什么才是京剧，谁的京剧才是正宗，演员说了不算，观众说了才算！

你的正宗京剧一张票几十块卖不完，人家不正宗的京剧一张票几百块不够卖，到底谁正宗呢？

其实在这个年代，根本就没有什么正宗不正宗的说法，只要你牛，你就是正宗的！

梅兰芳三人之所以看不上荀慧生，就是因为荀慧生还不行。

但凡荀慧生能够力压他们，都不需要他们承认，别人就会说荀慧生才是京剧正宗！

“大王——”

一声悲苦的呼声，林牧脚步踉跄的扑倒在了孟小冬的臂弯中。

台下的戏迷们彻底的泪崩了！

这一段唱跳，林牧和孟小冬可以说是毫无瑕疵，不管是从动作还是表情，亦或者两人的情绪，都已经达到了完美的巅峰！

就算是孟小冬的脸被脸谱遮挡，但是依旧能够感受到霸王此刻的心情！

霸王别姬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而此刻能够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那一刻的绝望，让台下的戏迷们都是抑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泪！

精彩绝伦！

包厢里的程砚秋早就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仿佛自己已经化身为台上的林牧，深刻的感受到了虞姬的心情！

一直以来，程砚秋对于《霸王别姬》这出戏并没有那么的在意！

因为他觉得这出戏跟他的唱腔很不搭。

但是，这一次林牧的表演，则是让他觉得自己并不一定要将自己的戏路限制在某些角色中。

凭什么他梅兰芳能唱这种宫廷啊仙女啊这些戏，我程御霜就不能呢！

看看林牧，唱的虞姬都不逊色于梅兰芳，那我程御霜比他们差在哪啊！

就连台上的林牧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演竟然让程砚秋想要去尝试其他的角色了！

如果林牧知道的话，肯定会鼓掌欢迎的！

因为在林牧的心中，四大名旦中，程派的唱腔是可塑性最强的，任何的角色都能够胜任！

可能是因为程砚秋个人的习惯，程派才会给人一种，只能唱悲情角色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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