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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持盏,食指慢慢敲打在盏口,目光锁在齐容与的脸上。
即便离得远,也能捕捉到青年脸上意气扬扬,有着他不具备的爽朗朝气。
一轮朝阳在冉冉升起。
校场之上,齐容与吐口血水,用手背蹭了蹭嘴角,不怒反笑,就喜欢这种无顾虑的切磋,以前在北边关大营,将士们顾及他的身份,大多会藏着掖着、畏手畏脚,较量起来不带劲。
他拧拧手腕,一脚向后呈弓步,摆出攻击之势,额角碎发在风沙中扬起。
风止时,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极速前冲,在距离做出防备姿态的悍将两步之遥,突然转移位置,闪现到对方身后,以手肘直击悍将腰上一处穴位。
以快占据主导。
身高九尺有余的庞大汉子仅颤栗一下,轰然倒地,脸朝地砸了下去。
“你使阴招。”
悍将气得脸皮直抖,可就是没力气站起身。
满座哗然。
齐容与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抱胸,没觉得胜之不武,反倒将悍将之前的话还了回去。
“兵不厌诈。”
不过,击人穴位,致人身体发麻,就算阴招吗?他没反驳,对方毕竟不是敌人,而是日后并肩作战的同袍,不能打赢了人家又让人下不来台。
这点人情还是要保留的。
“侥幸取胜,承让。”
悍将气得翻起白眼,却没再嘴硬,这个年轻人不是胜在耍小聪明使阴招,而是以快取胜。
适才,自己甚至看不清他的奔跑路线和攻击招式。
看台上,押对宝的天子扫视一众面色阴沉的武将,只能独乐乐。他看向黎淙,轻挑剑眉,“下一场?”
“凭陛下安排。”
黎淙嘬嘬腮,没有输了的恼羞,反倒被齐容与惊人的速度所惊艳。
出乎他的意料。
下一场破阵,一方是由数千鹫翎将士组成的鹤翼阵,阵法经过几百次改良,攻守兼备,出其不意。
另一方是由齐容与带领的边关将士,只有百人。
这并非不公平,而是想要胜任鹫翎军主将的位置,需有以少敌多、反败为胜的本事。
当鹫翎军有条不紊地逼近时,已摆开阵型的齐容与拔出腰间环首刀,手握刀柄,横在身前,刀尖向后,缓缓闭眼,更为散落的额前碎发随风轻拂,待他睁眼,当即翻转刀柄,刀尖直指对面黑压压的队伍,“破!阵!”
刀剑相接的声响源源不断传至看台,也传至在场外等待结果的众人耳中。
黎昭站在校场外的马厩前,寻着声响仰起头,始终镇定。
不知过了多久,一批批侍卫抬着酒桶跑进校场。
一旁的迎香不明所以,“小姐,这是何意?”
黎昭在风中闻到一股浓郁酒香,是状元红的味道,“大都督府每升任一位将率,就会设宴摆酒,以示庆贺。”
迎香恍然,“所以,是齐少将军赢了啊。”
对于结果,在黎昭的意料之中,她坐回车廊,静静等待祖父,并让迎香去附近酒馆买一碗醒酒汤。
“记得使用温盘。”
迎香回来时,多带回一碗醒酒汤,一并装在温盘里。
金乌西坠,云散开,漫天红霞。黎淙和齐容与并肩走出校场。
青年低头听着老者的叮嘱,是关于鹫翎军内部的事。
校场外、马厩前,修竹万杆,鳞次栉比,犹有万千兵马驻守在此。竹林旁,嵯峨山石林立,犹如刀盾护兵马,气势磅礴。
黎昭站在“兵马”前,衣裙迎风,吹散胭脂香,飘逸若云,凭添清爽气。
元宵节过后,到了黄历上河边看柳的季节,可满城草木仍旧稀疏,未焕发新貌,不说满目皆萧索,也是色彩单调,景致单一。
可就在这样的萧索中,每一位少女,都是烨熠发光的。
刚好眼前就有一位,六旬老人朝着年轻男子炫耀道:“瞧,你的昭昭妹妹在发光哩。”
夕阳斜照在少女的一侧肩头,如霓虹自苍穹铺开流光大道,满溢煌荧,昊昊发亮,引人视线。
齐容与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去,轻轻提唇,脸颊的划痕微微泛痛,是破阵时被对手的刀刃所伤,细细一条,不日就会愈合。
知道老者在故意占辈分上的便宜,但昭昭妹妹这个称呼,在齐容与心底并不觉得突兀。
以黎昭的年纪,正是邻家妹妹初长成的阶段。
青年点头,学着老者的语气附和道:“是在发光哩。”
黎淙觉得这小子上道,可惜是天子用来对付他的,不过老者没想过拥兵自重,兵权早晚要交回天子手上,只是在此之前,他要亲自挥百万师,直逼大笺宫城,逼他们的皇帝给当年那批受辱惨死的将士和百姓的亡魂磕头赔罪。
且待十年,养精蓄锐。
见着一老一少并肩走来,黎昭从温盘里取出两碗醒酒汤,亲手端到两人面前。
温汤养胃,好意难却,齐容与没拒绝,更不会自作多情认为是少女特意为他准备的,最多是量大匀给他一份,亦或是老侯爷平时会喝两碗。
他接过汤碗,仰头饮下,看得黎淙有些发笑。
“就不怕我们爷孙二人合谋毒害你?”
齐容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怕啊。”
“那你还喝?”
“我自小就百毒不侵。”
“啊?”黎淙狐疑,挑起花白粗眉,早听闻北边关术士横行,难不成有什么秘法?可不论什么秘法,都是冒风险的,齐枞那个老王八蛋真够狠心的,拿亲骨肉试药!莫不是儿子多,不差这一个?
想到此,老者看青年的目光多了一丝同情,“好小子,命够硬的。”
捕捉到青年嘴角的一丝弧度,黎昭按按颞颥,轻咳了声,换来青年更深的笑意。
黎淙后知后觉,勃然大怒,当即抬脚踹了过去,“小王八蛋,敢骗老夫!”
一老一少在黄沙中追逐,别说差两辈儿,不看容貌和身板,恍惚是两个同龄人。
黎昭摇摇头,刚要上前拉住满脸通红的祖父,却见校场方向又走来一小拨人,竟是还未离去的圣驾。
照理说,圣驾会最先离席,其余臣子再陆续离场。
是有事要与人商量,先行屏退了闲杂人等吗?
黎昭随众人行礼,在一声声问安中垂下视线。
一老一少也停了下来,并肩作揖。
那一小拨人中,身量最高的天子停下脚步,视线越过众人,落在黎昭手中的温盘上,发现上面放置两个空碗,不难猜到里面盛过何种汤水。
曾几何时,每次有他和屠远侯共赴的酒筵,黎昭都会习惯性递上两碗醒酒汤,附加嘘寒问暖。
此刻,这第二碗醒酒汤为何是空的?
萧承瞥向齐容与,心中有了答案。
莫名有些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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