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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郑城是有厢军的,只是不在城内。
就像前番所说,作战是那些“人样子”禁军的事儿,厢军不管打仗,也挣不来禁军的那份钱。
但厢军也有自己挣钱的路数,就比如说南郑城这两个都的厢军——也就是两百人,他们最近的任务就相当不错。
汉水自秦岭而下,一路向东流过兴元府,给兴元府带来了滔滔河水,用以农人耕种,也给朝真帝姬带来了六个渡口,用来收税。
朝真帝姬是不可能自己跑过来收税的,甚至李素也不可能坐在渡口收税,那收税人就需要精心挑选。在没有挑选出来之前,按照帝姬的吩咐,渡口暂时被县府代管,到时候交灵应宫一份钱就是。
这差事不消细说,人人都知道有多馋人,因此两位都头也是费尽千辛万苦,送礼吹风甚至要自己夫人也搞一搞夫人外交,总之终于是将六个渡口拿下,护着县府送过来的小吏,狼狈为奸一下,既能为帝姬分忧,也能给自家房屋翻修寻觅一笔额外的收入。
汉水滔滔,有商船往来,也有渔船自江上行过,不管是什么船,反正只要停在渡口,钱是要给的,那要是鱼贩子的船,鱼也得留下几条。烤了吃很美味,煎了吃很下酒,待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时,煮一碗热热的鱼汤喝了,这也很解酒啊!
兵丁也就罢了,尤其是那些押官、队头、左右傔旗,吃饱喝足后,舒舒服服地在江边这么一躺,真是神仙下凡也不来换,谁还会想起南郑城呢?
况且南郑城里有禁军在,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什么心思呢?
城门口排着河流一样的长队,缓缓向着城内流动。
那些有底契的农人已经同灵应宫重新签过永佃的契纸,满意地回去了,还有些开垦隐田,从来没交过税的每日里还在努力往县府去,想要同小吏分说清楚。
其中有些能说清,最后也得了一纸田契,喜笑颜开地回去,有些说也说不清,只能每日将关城门时便出城,天将亮时再守在城门口,省去城中投宿的费用。
守城门的小吏就渐渐不耐烦起来,这些人既穷且精明,浑身上下一个铜板也没有,想要他们交进城钱是不能的,可拒在城外又会苦苦哀求,挡着后面进城的人。
打是随便打的,但只要你不敢往死里打,人家皮开肉绽也要在地上滚着爬着要进城,叫县官见了,反而责罚小吏虐打百姓。
要抓进监牢呢?监牢里没那许多空屋子啊!之前塞进去的管事们还得一个个责罚处置呢,那都是为富不仁的真狗腿,谁个有心思装进这许多穷鬼去!
于是这些人求一求,小吏骂几句,趁着天色尚早也就放进去了。
这十几个人低着头,跟着一群穷鬼进城时,小吏竟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南郑城是不如汴京那样繁华的,可毕竟也是座大城,房子里也住满了人,那该有的商铺就会有,该有的生意也会有。有煎烤烹炸的香味从食舍里飘出来,有美酒的香味从酒舍里飘出来,还有脂粉香气从胭脂水粉铺子里传出来。
有结队而行的女郎,有骑马而过的郎君,还有坐在楼上高谈阔论,引得楼下女子频频侧目的“人样子”。
“那就是禁军。”
楼下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就眯了眼睛向上看,看了一会儿,又低了头,冷冷地笑了一声。
“当真是个‘人样子’。”
“灵应宫就靠着这样的人守着么?”他身后的人就鄙薄着,往身后看去,“你们却也忍得。”
后面的人一直是低着头的,穿戴也比前面的人破烂许多。
“帝姬将田又佃回给大伙儿了,我们走了几个村落,都说帝姬是个好的。”
为首的就狠狠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她是个好的,怎么不将田地还给你们,倒学会了李彦那一套——”
“她到底没收那许多……”
有人忽然就暴怒起来:
“她一文也不当取!”
这一声太过响亮,立刻引得周遭人侧目,他们便又很敏捷地低了头,三三两两地散开。
一群人凑在一起是很显眼的,可散进那些巷子里之后,也就再也见不到了。
只有为首的这几个,还走在城内的大道上,一步一步,向着灵应宫进发。
灵应宫的大门寻常是不开的,也不接待什么客人。
如果有人想来灵应宫供奉参拜神仙们,要先递个信进来,帝姬看过了,同意了,才允许进。尤其帝姬伤势还没痊愈,灵应宫的大门更是关得严严实实的,除了内侍可以从侧门进出,挑水运菜扔垃圾,禁军也只是在道观外守着罢了。
因此帝姬就得以一个人坐在前殿的台阶下,对着她的小堂妹发发呆。
兴元府气候比汴京温和,下过几场秋雨,现在太阳又出来了。白日里不觉得酷热,夜里也不觉得寒凉,族姬头顶就生出了几棵草,那抹翠色在风里摇摇晃晃的,就显得太湖石上面的红痕更加刺眼。
你心里,什么都知道。
它突然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就吓了赵鹿鸣一跳。
她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坐在灵应宫里,一天天的不出去,她能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抹红痕似乎渐渐地向她而来了,在泛着阳光的一片青砖石上,悄然流淌过来,抚摸着她的手,安抚着她,嘲笑着她:
你明明都知道的,贼人若是进城,他们会只抢道观,不伤无辜吗?
她脸上的惊慌就淡下去了,冷冷地注视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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