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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东西陆陆续续卖出去,衣橱也渐渐清空,柜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只爱马仕。什么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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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下午,陈桉从公司赶回位于浣花区的家。换了鞋直奔客厅,陈京京蔫皮耷拉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两个小时前,妈妈打电话来说妹妹肚子疼,俩人正在医院,那会儿陈桉忙着会见启瑞集团董事,见完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医生怎么说?”陈桉问。
陈京京缩着下巴不吭声,看上去很不舒服。
陈桉看向母亲吴庆梅,吴庆梅说:“昨晚剩了半袋卤菜,我让她别吃她非要吃,不到半个小时就说不舒服,头晕想吐,跑厕所拉肚子,脸煞白煞白的。”她顺着胸口,心有余悸:“幸好没事,吓死我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食物中毒了,对于妹妹这个坏习惯,陈桉惯不了,“还没长记性?”
陈京京开脱:“我放冰箱的,一晚上而已,谁知道它会坏。”
“不管坏没坏,隔夜菜都不能吃,尤其是外面买来的。”
陈京京拉着哥哥的手晃来晃去:“哎呀,扔了多可惜。”
面对陈京京的委屈撒娇,陈桉并不买账地甩开她手,“那点菜多少钱?去医院看病多少钱?”
陈京京被他凶凶的语气教训得一愣一愣的,瘪着嘴头低了下去。陈桉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重了,顿了顿,语气缓和地讲道理:“别的地方抠门就算了,食物中毒是会死人的,该扔就扔,那不叫浪费。”
陈京京低哼一声。
见她听不进去,陈桉有点冒火了,“陈京京,听见没?”
陈京京不说话。
陈京京穷怕了,十五岁以前没去过超市,最美味的食物是酱油拌饭,生理期连卫生巾都买不起,即使现在哥哥发达了,自己能工作赚钱,也改不了穷时留下的痕迹——
舍不得花钱,见不得浪费。
节俭的观念深入骨髓。
吴庆梅同样也有这习惯,但没女儿严重,见兄妹俩对峙不下,对着陈桉和稀泥:“管不了算了,以后让她男朋友管。”
说完看向陈京京。
熟悉的味道,陈京京顿时警铃大作,跳下沙发,边趿拖鞋边道:“哥都还没找女朋友,等他找了嫂子再说!”
说完跑了。
矛头成功转移到陈桉身上。
吴庆梅看着高大帅气的儿子,“听见你妹妹说什么没。”
陈桉走到茶吧机前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才回头,装傻:“什么。”
吴庆梅跟着走过去,“钱赚那么多是花不完的,成家立业要同时进行。”
陈桉点点头。
“光知道有什么用,要行动起来!”吴庆梅顿了顿才又说:“我昨天在电视上看见隔壁邻居了,哎哟,遇见过好几次,都不知道她是明星,演中央六台那个《大人小孩》的年轻妈妈,把我哭得稀里哗啦。”
吴庆梅几年前做了化疗,病灶复发率高,陈桉说:“没事多看看喜剧。”
吴庆梅越过他的话茬:“演技可好了,浓眉大眼,长得也漂亮,上个月家里下水道堵了,水流得到处都是,你和京京不在家,我着急出门找维修师傅,忘了带手机,是她帮忙打的电话。
陈桉:“下次这种事直接呼铃给物业管家。”
“过几天正好做咸菜,外面买不到,你送一罐过去给她尝尝。”
陈桉放下水杯,“我要出差,让陈京京送。”
“让京京送不如我自己送。”吴庆梅撕开那层窗户纸,语气埋怨:“我们那一代普遍二十岁结婚生小孩,时代是变了,但也不至于像你这样,快三十了,连个对象都没有。
陈桉像听不见吴庆梅的话,捞起车钥匙,“京京有什么不适马上给我打电话,先回公司了。”
吴庆梅把他送到门口,恨恨道:“你俩兄妹就气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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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加班,这周双休,应倪早早起床赶去医院。
她每次去都会带一束花,有时是百合,有时是桔梗。今天换了一种花,蓝风铃,花朵小小一只像喇叭,边缘成淡紫色。
精挑细选过,花爆得很好。
窗帘被风吹着鼓动,阳光透进来,应倪找来瓶子插花,躺在床上的女人眼皮微颤。
她停下动作,低眼看去——
岁月在林蓉苑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发根也开始发白。
七年前的一场车祸让她变成了植物人,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肌肉萎缩,面色苍白,像一根被秋风吹败、随时会折断的枯柴。
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应倪叫她有反应,会偏头,光线刺眼下意识皱眉,睡着了喜欢打呼,甚至喂饭能自己咀嚼。
只是起不来,不说话。
医生说清醒的几率渺茫,但应倪一直期待着。
因为真的只是像睡着了,仿佛下一秒就能醒来。
应倪插完花,将病房细致地打扫了一遍,然后搬来凳子坐在床边,托腮看向窗外。
外面光线充沛,绿叶灿烂,她讲给林蓉苑听:“今天天气真好。”
林蓉苑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往上抬了一下。
应倪低头抓住,“这几天太忙了,在加班,没时间过来……没人和你说话,你一定很无聊吧。”
林蓉苑的眼皮又动了动。
感受到回应,应倪手指交握捧起她的手,靠在脸上轻轻地蹭,“妈,好想你啊。”
……
在医院待了整整一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余皎皎打电话来叫她去瑞丽街吃饭。
说是她最爱的甜虾,专程从丹麦空运回来的。
应倪不是傻子,余皎皎没那么好心,俩人早在高三时就闹掰了。因为余皎皎前后暗恋的三个男生喜欢自己。余皎皎骂她背叛朋友,应倪觉得她莫名其妙。
应倪站在街头,拒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硬:“我吃过了。”
余皎皎没当回事,笑嘻嘻地道:“我和高辛在一起。”
又拿高辛钓她。应倪默了默,闭着眼说:“……但没吃饱,还能再吃点。”
坐在车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窝囊。但没有办法,余皎皎和高辛是闺蜜,高辛的妈妈是促醒名医。
路况拥堵,近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到了,开门注意一下,东西带好,记得付款。”车子停下后,司机提醒她。
应倪应了声好,弹出来的账单显示三十八块四,心头随之滴血。
侍应生将她领至最里面的雅间,除了余皎皎,还有其他几个同学在,唯独不见高辛。
余皎皎勾勾手指头,示意她过来坐。
应倪站在门口没动,“没来?”
“来了啊。”余皎皎说。
应倪这才走过去坐下。
红花要有陪衬,应倪在房间里就是那片干巴得有些发黄的叶子。沉默地听着她们的对话,时不时回一句,被忽视,然后又回一句,继续被忽视。
忍了十分钟,甜虾一只没吃,应倪问:“高辛呢?”
余皎皎:“你来之间就走了。”
应倪脸绿了。
余皎皎不可思议地啊一声,“我刚没给你说吗?”
应倪咬牙。
余皎皎:“我肯定说了,是你自己没听见。”
直到这时,应倪才百分百笃定,余皎皎在伙着这群人戏弄她。
估计来之前还炫耀:“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把应倪叫来陪我们吃饭!”
应倪拎起包。
余皎皎见状不问怎么了,也不挽留,只笑眯眯地道:“你应该早点来,地铁太挤,下次我让司机接你呀。”
应倪面无表情地走出餐厅。
天已经有些黑了,宽敞的大街上车水马龙,路灯鳞次栉比地亮起来。隐约有灯红酒绿的雏形,但应倪看什么都灰扑扑。
她不想挤地铁,也舍不得打车,在人群穿梭的路口罚站。
这时,滴滴的两声车鸣响起,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跟前。
车窗缓缓下降,露出陈桉那张硬朗的脸,“去哪儿,送你一程。”
陈桉视力好,习惯防御性驾驶,走这种小道喜欢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大老远就注意到了应倪。
他打算路过,但驶近发现她低着头在那儿踢石墩,踢完呲牙咧嘴瘸着脚,下意识踩了脚刹车。
应倪半抬眼,照旧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陈桉。
男人坐在昂贵的车里,穿着笔挺的西装,手臂搭在方向盘上,腕表锃亮,糙味都变矜贵了。
她垂了垂睫。
宋敏邀请她去自家公司,余皎皎说下次让司机接她,现下这个男人要捎她一程……
到底是有钱人乐于助人,还是闲得无聊看笑话?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
在狼狈的时候相遇,在她眼里,都和扫把星没两样。
应倪收回视线:“哼……”
她转身的速度极快,走路带风,发梢被吹得飞了起来。
陈桉滞了滞,后面响起催促的喇叭声。他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向前滑动,目光投向前方之时,没忍住笑了下。
这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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