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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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昱连连点头：“那你能不能去劝劝他？”

辛妮德为难地看向姜昱，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才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小昱，我是你爸爸的下属，平时都是他说什么我做什么，我根本不敢反对他，更何况是让他改主意呢，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姜昱：“……”

你骗人，上回我还听到你问他，是不是小时候只顾着长翅膀、忘了把脑子也长长了。

…………

发现辛妮德也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姜昱气鼓鼓地离开这里，辛妮德看着他的背影，完全没有追上去的意思，她只是高声说了一句：“小昱，过几天妈妈就去找你。”

姜昱回到自己房间，他拿出一个使用频率大大降低的工具箱，然后坐在地上，熟练地给卡尔上机油。

卡尔开机，它自己上上半身，姜昱上它的下半身。

自从搬来帝国，卡尔就跟这工具箱一样，基本是没什么用武之地了，姜昱在逐渐和艾略特亲密起来以后，也不怎么给卡尔开机了，因为他担心卡尔的存在会让艾略特感到不高兴。

艾略特的小气真是人所共知，而且他根本不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虽然他从来不说，但姜昱其实知道，他不太喜欢自己在永恒议会的那段时间，也不喜欢自己的养父养母、以及姜家的那些家人。

艾略特是明白的，姜昱养父母是他们父子的恩人，可是这种情绪与感激他们不冲突，更何况艾略特就是这样的性格，想让他彻底改变、绝对不会在意这件事，这也是不可能的。

人心总是有偏向，更何况姜昱根本不记得养育过自己的那对夫妻，天长日久之下，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完全全转移到了艾略特的身上，只有像这种安静的时候，他才会想起姜似海和殷珑两个人，然后无声地叹一口气。

想起这俩人，自然就会想起曾经总是困扰姜昱的那个噩梦，其实姜昱还是觉得那句话就是艾略特说的，不过事实比一个噩梦更有信服力，不管那句话是不是出自艾略特之口，他只要知道现在的艾略特爱他就好了。

而想起那个噩梦，他又突然想起了被刑讯时做的梦，最近的日子充实又快乐，他都没怎么在意过那个梦，至于究竟是谁在和他对话、他又是为什么说了那样的话，姜昱也从来都没深思过。

姜昱上机油的动作暂停了，他习惯性地看向窗外，秋日总是爽朗的，在帝都星上也不例外，外面的叶子已经变黄，落了一半树叶的枝头看起来光秃秃的，黄叶在树枝上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一样。

“姜昱同学，你在想什么？”

姜昱的行为又触发了卡尔的询问，姜昱扭过头，他看看卡尔的金属身躯，没有说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即使这是个机器人，姜昱也不想伤害它。

他转而说起：“我在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送你去天幕星，那里是机器人的国度，爸爸跟我说、蜂后不是在让那些机器人重复劳动，它也没有奴役所有机器人的想法，它是想要建立一个真正的机器人社会，让每个机器人都变成真正的生命。”

这种高度机密就这么水灵灵地被姜昱说出来了，不过因为姜昱对面是个机器人，谁也没意识到这条情报的含金量。

说着说着，姜昱还对卡尔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机器人到底怎么才能变成真正的生命，我也不知道蜂后认为的生命和人类认为的有什么区别，但是能和同类一起生活，总比和异类在一起强吧，我本来就是想给你找个地方养老，现在看来，天幕星也许不错哦？”

卡尔分析了一遍姜昱的话，它说道：“身份更新为斐柔尔维帝国公民的姜昱同学，你成年了吗？”

姜昱一愣，以前卡尔不会问他这个问题，但现在卡尔内部装载的模块已经不足以检查一个帝国孩子了，所以它只能通过问询的方式获得信息。

姜昱回答：“还没有。”

卡尔也回答：“那我不能离开这里，我是婴儿护理机器人，我的核心模块是保护姜昱直到成年。”

姜昱笑了一下：“不是护理姜昱直到成年吗？”

卡尔：“不，是保护。护理的意义更接近照顾，保护的意义更高级，也给予我更多的权限。”

例如，变个大炮出来轰炸其他具有威胁性的人类。

……

姜昱望着躯干被打开，双腿也被拆得露出电线的卡尔，扯了扯嘴角，他放下机油枪，站起身来，就这样用力抱了一下卡尔。

晚间，姜昱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明天上了飞船，下午两点他就能到荆棘星，到时候又是不同的风景。

姜昱刚闭上眼，就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他顿了一下，就这样闭着眼不吭声。

而艾略特走到姜昱身边，望着姜昱那微颤的睫毛，真是想不知道他在装睡都难。

……

明天姜昱就出发了，到那以后也不是立刻就要比赛，因为各个星球都有人过去，教育部要求参赛学生至少提前五天到，这样才好适应不同的时差。艾略特是不能全程陪着他的，毕竟作为皇帝他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他也想把姜昱按在自己身边永远不让他离开，但艾略特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

成为父母，便是一个和孩子渐行渐远的过程，所有育儿书都在教他如何学会放手，而艾略特也很努力地学了。

但他心里还是有一种期望，他期望姜昱的远行只是一时的，就像这次比赛一样，姜昱出去几个月，但之后他还会回来，到时候他们两个还是能生活在一起。

因为有这种期望在，艾略特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他可能永远都学不会放手。

但他学不学得会，都不耽误姜昱想要离开他，一开始只是出去玩，后来就是想要和朋友做点什么，再后来……

艾略特不知道了。

他所能参考的只有他自己，而他要是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他大概也是会和父母渐行渐远的。

他不会离开太远，但终究不会和小时候那样了。

艾略特伸手抚摸姜昱的鬓角，将翘起来的一撮头发又按了下去，姜昱还是不睁眼，看来是还在生气。

父母和孩子的战争中，有少部分父母能赢；但在父母和被父母爱的孩子的战争中，永远都是孩子赢。

什么身份都不例外。

昏暗的卧室里，艾略特开口，因为压低了一些声音，所以他听起来磁性又深沉。

“奥拉维尔，你可以去游学。”

姜昱的睫毛又颤了颤。

艾略特沉默片刻，突然发现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好久之后，他才笨拙地说了一句：“只是，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说完，艾略特起身离开了，而姜昱在他出去以后才睁开眼，他坐起来，怔怔地看着那扇连通的门。

姜昱不太明白，他只是想出去旅游一段时间，怎么艾略特看起来有些伤心呢。

他不喜欢艾略特伤心，非常非常不喜欢。

坐了一会儿，姜昱想不通，只好重新躺下，而他不知道的是，阿纳托利就坐在房间角落的单人沙发上，他难得没有出声吐槽艾略特，也没强势夺走姜昱的注意力。

每当这种时候，阿纳托利都觉得有些遗憾，因为他没有自己的孩子，他没体会过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虽说就算体会过他也不记得了，但拥有过和没拥有过，感觉还是不一样啊。

只是，今日的遗憾可能会变成明日的庆幸。就像阿纳托利一直想的那样，没什么新鲜的。

他曾经以为艾略特可能会打破某些循环，毕竟这个小崽子是真靠谱，他爱他的爸爸妈妈，也尽心尽力照顾他的弟弟妹妹，阿德莱德和利奥波德都那么仰慕他，哪怕成年了，阿德莱德对艾略特的感情都没变过。

他真以为艾略特能做到的。

有时候阿纳托利会想，阿德莱德可能是对的，斐柔民族已经走向末路，庇佑斐柔民族的凯珀尔自然要跟着一起灭亡，既然凯珀尔太强，那就让他们自相残杀，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和意外将他们分崩离析，这样总有一天，他们会死得一个都不剩。

可是一旦出现这种想法，哪怕阿纳托利没了身体，他都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一阵阵地冒凉气，基因失序了还能想办法救治，种族失序了要怎么挽救，这世上的一草一木、一风一雨，都在催着他们灭亡，他们甚至不会像星星一样，拥有一个盛大的落幕，他们只有不信邪、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最终悄无声息地迎来终结。

就像现在的姜昱一样，如果姜昱没有后代，那他就是最后一个凯珀尔了。

不……等等。

阿纳托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姜昱不是最后一个，严格意义上来讲他是第一个，阿德莱德说他是新生命，他和其他凯珀尔都不一样。

阿纳托利恍然大悟，再看向姜昱的时候，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总说没什么新鲜的，原来新鲜的都出现好久了，姜昱就很新啊，而且崭新崭新的。

……但这也保证不了什么，更何况姜昱的成功无法复刻，阿德莱德死的时候拼命保下了希望素，她没护住姜昱、也没护住使姜昱诞生的母体。

没人可以指责晨星，她的希望素延长了许多人的生命，但老实说，这种伦理问题不管选哪边都会让人心里不舒服，如果当时在场的人是艾略特，他肯定是拼尽一切保护自己的孩子。

嗯？？

大帝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好像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晨星当时选择立刻把希望素的资料传输出去，而不是本能地冲向马上就要诞生的幼崽呢？

就算阿德莱德不是姜昱的父母，可她是姑姑啊，这种血缘也是存在基因本能的，难不成她已经高尚到连基因锁都突破了？

……大帝表示想不通。

一夜好眠，第二天姜昱早早地就起来了，他们四个加西昂都是住在皇宫的，而没多久之后，格温多琳也赶过来和他们汇合了。

别人都是父母一起来送行，但因为这边有皇帝和议长一起送行，提摩西等人的家长就被婉拒了，好吧，只有双胞胎的家长被婉拒，沈问风家长过不来，格温多琳家长直接自觉地不来。

今天比较特殊，姜昱就没和其他人坐一辆悬浮车，他和艾略特坐在一起，辛妮德则坐在他们对面。

路上基本都是辛妮德在说话，她让姜昱不要紧张，也让他不要太过看重名次，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比赛途中有危险，一定要记得自保。

姜昱乖乖点头，到了停泊港口，姜昱下车，辛妮德抱了抱姜昱，然后就对他挥手，其他人都已经上去了，而姜昱扭过身子，却没立刻离开。

抿了抿唇，他还是把身子转了回来。

背着人手一个的双肩包，姜昱问艾略特：“还是要等一段时间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过去吗？”

艾略特一顿，他点了点头。

姜昱小小地哦了一声，他有些失望，但还是走到艾略特身边，依依不舍地抱了他一下。

毕竟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呢，真正比赛周期又不长，姜昱早就习惯和艾略特待在一起了，如果三个月里只有十天左右能见面，那姜昱也是很不舍的。

感受着儿子微弱又小心翼翼的拥抱，艾略特心情微漾，他抱自己比抱辛妮德的时间长了一点，虽说就一点，但艾略特已经感觉很开心了。

而在这个拥抱结束以后，姜昱还抬起头来，眼巴巴地对他说：“爸爸，多去看看我。”

“我等你，爸爸，一定要多去看看我呀。”

这一瞬间艾略特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了一把，最柔软的地方被这样对待，酸软和钝痛自然齐齐上阵。

目送姜昱上了飞船，艾略特连吐气都是极慢极慢，仿佛生怕牵扯到心里的伤口。

艾略特是不会哭的，但渐渐地，他突然听到身边有抽泣声传来。

转头一看，原来是辛妮德。

艾略特：“……”

辛妮德哭得梨花带雨，她擦着眼泪，看到艾略特的目光，她哭着说：“你要谢谢我，我这是连你的一份都一起哭了！呜呜呜我的奥拉维尔，以后他就要一个人生活了！”

辛妮德身后的秘书看了一眼已经起航的飞船，她的表情有些迷惑。

一个人？这飞船上不是有三百多人吗？除了奥拉维尔殿下和那五个皇家军事学院的学生，剩下的人都是为殿下服务的啊。

……当妈以后都会这样么，连议长都不能例外。难评，只能说幸好陛下还是正常的。

但接着她就听到陛下非常感慨地说了一句：“是啊。”

“…………”

飞船彻底离开了人们的视野，艾略特和辛妮德也打算打道回府了，而在伊利亚宫里，突然发生了一场小插曲。

潘医生骤然离开她工作的医院，在伊利亚宫里狂奔起来，她以前和尤莎皇后认识，尤莎皇后嫁给当时的赫伦森陛下以后，她还经常到伊利亚宫里面做客，也是这样，她才认识了艾略特等人。

她是过来找柯林的，打听清楚柯林住在哪，她连忙敲门，门后的柯林仿佛一直在等她，他把门打开，潘医生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忽略了其中一条数值，殿下他——”

柯林示意她噤声，把潘医生带进房间以后，他才说道：“我知道，昨天你把数据发给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潘医生急了：“那怎么办，殿下去比赛了，现在可能都出发了，是不是把他叫回来？”

柯林摇头：“一个数值而已，不会影响奥拉维尔的身体，但你要是现在把这件事告诉他，你会影响他的心态。”

潘医生哑然，的确如此。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好吧，还是你想得周全。”

这是她的失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可能是那天结果刚出来她太开心了，结果今天她打算重新研究一下，就发现她忽略了其中一条细节。

潘医生心里紧张得要命，她准备去找艾略特，不管怎么说，都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听了她的打算，柯林点点头：“我就不去了，你记得告诉艾利这件事的轻重缓急，数值和结果是改不了的，奥拉维尔为这场比赛付出了那么多，别毁了他的好心情。”

潘医生答应了：“放心吧，我会跟他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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