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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杨娜值夜班,我一个人正看着电视,接到张怀亮的电话,他说前一段太累了,最近有几天时间,让我陪他去外面走走,我俩在电话里商量了半天,决定去青岛。放了电话,我内心既温暖又感动,明明是张怀亮想陪陪我,却说自己太累了,需要我陪他去散散心。我知道张怀亮是怕我自尊心强,说陪我去散心,怕我拒绝,怀亮就是这样一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杨娜怕我在家闷出病来,巴不得有朋友陪我散散心,因此一下夜班就帮我打点了行囊。
我和张怀亮是坐火车出发的,之所以选择坐火车,不坐飞机,一是为了消遣,坐火车可以看风光,二是坐飞机很容易碰上熟人,自从张国昌出事以后,我一直深居简出,非常低调,这年头出门遇上咬人的“狗”不怕,怕的是遇上落井下石的“人”!总也不坐火车,冷不丁坐一次,感觉真不错,何况火车现在都提速了,也不慢。
我和怀亮坐了一天一宿的火车,终于到了青岛,怀亮来之前就在八大关预订了一家五星级酒店。我们一出火车站就打了一辆出租车,路过八大关别墅区时,我被路两边异国情调的建筑深深吸引了,更让我震撼的是路两旁争奇斗艳的花术,真可谓是美不胜收。韶关路两侧种植的是鲜艳欲滴的“碧桃”与黄色的连翘;宁武关路上种植的是如火如荼的海棠;正阳关路则是尽显风姿的紫薇。
我感慨地说:“大哥,我们简直到了花街了。”
张怀亮笑着说:“这就是八大关的一大特点,咱们住下后,先吃饭,然后去汇泉海水浴场,那里沙细坡缓,水清浪小,是个洗海澡的好地方。要是有个小妹陪你,那简直就是个神仙了。”说完哈哈大笑。
“大哥,”我逗趣地说,“你说也怪,过去,每天美女在眼前晃,张国昌一出事,好像全都蒸发了,连影儿都看不见了。”
“谁说的,”张怀亮认真地说,“落落可没把你忘了,我听说她正在办出国留学,怕是快要走了。”
我伤感地说:“我知道,是我太让她伤心了。”
张怀亮叹道:“那丫头敢爱敢恨,是个难得的才女,将来一定有出息。”
一谈到落落,我心里就有欠债般的愧疚,欠债总是要还的,我却不知道如何报答落落的红颜之恩,只感到有一种“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悲凉。
吃完饭后,我迫不及待地催怀亮去海滨浴场,张怀亮非常理解我想融入大自然的心情,一到海滨浴场,就建议我开摩托艇,他是想让我借摩托艇将委屈都发泄出去。我俩租了一辆红色的摩托艇,张怀亮搂着我的腰坐在我后面,他刚坐好,我就将油门按到底,摩托艇像飞一样疾驰出去,张怀亮紧紧抱着我的腰大喊道:“雷默,慢点开,你疯了!”
我根本不予理睬,加足马力,摩托艇风驰电掣般疾驰,溅起的巨浪像两只翅膀,我发疯地喊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一阵疯狂过后,我和怀亮回到岸上,在太阳伞下,怀亮递给我一杯冰镇啤酒,我俩每个人都痛快地吹掉了一瓶,然后躺在沙滩上休息。
“雷默,”张怀亮戴着墨镜看了我一眼说,“今天你这摩托艇开得可太吓人了,我的心都快颠出来了!”
我抱歉地笑道:“大哥,我喜欢在海浪上颠簸,这些年太压抑了,只有驰骋在海浪上,我才感到自己是个人。”
张怀亮用理解的口气说:“发泄一下也好,你心里太郁闷了,海子有一句诗我很喜欢,叫‘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人要是郁闷了,看一看大海就会豁然开朗。”
“是啊,”我引经据典地说,“尼采有一句话我也很认同,他说,人生是一条污秽的河流,要能涵纳这一河流而不失其清洁,人必须成为大海。”
张怀亮嘲讽地笑道:“尼采是个疯子,能成为大海的只是超人,芸芸众生连条小河沟也成不了,想成为大海只是妄想。”
张怀亮戴上墨镜,重新躺在沙滩上,头枕着双手说:“我看弟妹这些年被你耽误了,你也应该做点补偿了。”
“是啊,”我歉疚地说,“这些年,我谁都对得起,就是对不起家人。”
这时,头上阴上来一块黑云,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
“雷默,”张怀亮又坐起来说,“下雨了,咱回酒店吧,好好睡一觉,明天爬崂山。”
第二天,我和张怀亮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餐后,打车来到崂山脚下,抬眼向山上望,山路似乎并不陡峭,沿阶而上,我发现山石缝隙中,顽强地生长着马尾松,挺拔苍翠,我想,马尾松惬意于危险地生长,我为什么不能惬意于危险地生活呢?远处一挂银练从天而降,奔涌的瀑布跃落到下面的龙潭,绽开巨大的水花,我忽然明白了,我之所以感到处境的窘迫,不是由于暂时的苦难,而是尚不能让苦难结出美丽的果实。
“想什么呢,雷默?”张怀亮见我若有所思,随口问。
“我从小就听过崂山道士和僧道斗法的故事,不过,领略崂山风采这还是头一次。”我神清气爽地说。
“兄弟,”张怀亮停住脚步说,“这崂山我来过一次,有山海林泉瀑之胜,上一次来走马观花,这一次要好好看看,我听说崂山道士算命算得准,一会儿到太清官不妨让老道好好给你算一算。”
“大哥,”我无所谓地说,“这人的命运哪,冥冥之中就有安排,张国昌见佛就拜又怎样?《易经》中说,阴阳不测谓之神,也就是琢磨不透就是神,西方人却认为凡是人性中最有力量的,都称之为神,因此,整个《薪约》中只有一位孤独的人物是值得尊敬的,那就是罗马总督彼拉多,因为他有权决定耶稣的生死,其实他认为耶稣无罪应予释放,但迫于犹太人的压力,还是把耶稣交出去钉在十字架上。连耶稣都决定不了自己的生死,何况我们凡人。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还是不算为好。”
“兄弟,”张怀亮试图开导我说,“用世俗的观点,凡人就是没有权势的人,但是古今中外没有权势的天才和圣人比比皆是,千万不要小瞧了 自己,说不定你经过这一劫后,凤凰涅墼,化蝶翻飞,一鸣惊人也未可知。”
“大哥,”我苦笑着说,“让我看,算命的人无非是懂一点点心理学,深知人们迷恋什么,察言观色,顺水推舟而已。”
说话间,眼前闪现一座庙观,正是太清官,进得山门,奇花异卉,古柏盘龙,柯干嵯峨,蓊郁葱翠,我和张怀亮被宫东道旁一块巨石吸引,只见这块巨石高达丈余,上刻“波海参天”四个大字,下有“始皇帝二十八年游于此山”小字一行,正唏嘘间,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缓步走过来,手捋长髯叹道:“终南山下有功名,无奈命中贵人倾;前生庙堂一过客,后地定为文曲星。”
我见老道目光一直盯着我,嘴里念念有词,似有所图,便转身要走,老道微微叹息道:“先生莫急着走,我观你的面相,似有文曲星之相,方来点化几句。”
我心中好笑地说:“师父高看我了,我可是一个十足的小人物,哪敢当什么文曲星。”然后对怀亮说:“大哥,我们走。”
张怀亮一把拦住我说:“我觉得老师父说的有道理,不妨听一听。”
我执意要走:“大哥,我真不想算。”
我之所以这么固执,是因为想起在市驻京办丁能通安排张国昌和我算命,当时算命的赵师傅就说张国昌有牢狱之灾,让我“动动动”,结果我还未来得及“动”,张国昌就被双规了。每当想起赵师傅的话,我心中都很感慨,一个人的命竟如此不禁算,我的人生已经走过一半,如果后半生真的被人说得一点悬念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味道,因此,我执意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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