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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0年9月初,庄园内。
一名小厮拿着报纸向内狂奔,在草坪上摔了个跟头后,顾不得擦掉满身的泥,连滚带爬,“老爷!老爷!不好了!大清败了!大清败了!”
一份刚刚出炉的沾满了泥土的《泰晤士报》放到了一名大清国老爷正在吃早餐的桌上。
“吵吵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败。”老爷放下碗,斥责道,“我们人都在英格兰了,败不败的有什么关系?”
说着,懒洋洋抬起手接过报纸。
啪,脆响。
汤勺砸落到了盘子上。
“怎么会这样?!”老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旁吃饭的妇人拿过报纸看了眼,她不懂英文,但很少见到自己很有本事的男人如此惶恐,不由地抓紧帕子捂住了胸口。
半小时后,厨房的师傅拿着剪刀,庄园内所有男丁排成两排。
“老爷命令,所有人,剪辫!”扬长的声音在这座刚刚买下,还未来得及整理好的庄园内响起,秋天的风,吹得落叶呼啸而起,排成两排的男丁们哭了起来。
“哭什么?!世道不太平,不剪掉命都没了!”老爷怒骂道。
哭声变成了抽泣声。
老爷坐了下来,右手抓着鞭子,虽要别人莫哭,自己却红了眼眶,在那憋了一两分钟后,捶胸顿足了起来。
后头,是端坐在那裹着小脚的女人,抹着泪,手中拿着今日刚到的《泰晤士报》。
头版头条:《阿姆斯特朗大炮1500码外开炮,每炮42片弹片,清军大败》
附图两张。
其一,在非洲有27年作战经验的蒙托邦将军出发前得到的来自郎东元帅的临别赠言:
“愿上帝保佑这支军队,漂洋过海,远离故土五千海里,去为基督教和文明的神圣权利而复仇吧……你们将国旗插到了不朽的罗马在其全盛时代也从未蹭想过派兵深入过的地方!”
其中,“复仇”二字被额外摘出来,加大加粗标注在该照片的下方。
其二,战争现场照片的临摹版,一群长辫子的大清国人跳下壕沟站在水里用脑袋顶着木板,用身体当桥梁协助英法联军冲进炮台。
此时虽然已经有了照片,报纸上也常刊登照片,但远距离作战之下,电报无法传送图片,这报纸上的现场,是按照电报描述,以尽可能还原现场来画。
下写:对大清国觉醒的天津子民,致以感谢。
“复仇?我们又没打他们,他们复什么仇啊?”
“是啊,这明明是他们开着船去了我们的国家,打我们,杀我们,怎么还扯上他们复仇了呢?”
“见了鬼了,这些是劳工吧?强迫去的呀,不去,人家用枪直接爆头的!这怎么拍得跟我们大清国人欢迎他们去打似的。”
师爷自然要跟男丁们解释剪了辫子的缘由,这篇报道意味着,英法联军早就占领了天津。
天津,就离北京不远了。
不,这意味着攻打北京,他们有了辽阔的后方作为补给。
“老爷,我们人都来了英格兰,输就输呗,为什么我们要剪辫子啊?”一人问道。
老爷长叹口气,摇了摇头。
这边媒体的报道,并不是什么第一次鸦片战争、第二次鸦片战争,而是正义的通商战争。
“林公硝烟,是为了我大清,这是我大清内部事务,他们有什么资格谈什么自由贸易?”一位年轻人愤怒地猛地甩手,将辫子甩到脖颈上饶了好几个圈。
“就是,而且那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儿了,现在这个报道……我们应该是安全的吧。”
“他们不是有法律吗?按照法律,我们在这边难道也会安全问题吗?”
“对啊,况且老爷带了那么多钱财,我们又不是不交税。”
男丁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死死抓着辫子。
哪有剃辫子的?荒天下之大谬。
说话间,只听得门口一片吵杂,两个外出采购的小厮一身的血,刚进门就倒了下去。
手骨断了、鼻青脸肿、身上钱财悉数被抢走,最可怕的是,头顶的辫子被粗暴地剪去,露出了流血的头皮。
瞬间,庄园内寂静无声。
半小时后,管家将满袋子的黑色辫子挪到远处大树下,伴随着炊烟袅袅,毁之一炬。
两小时后,所有的人将带过来的衣物精简得只剩贴身所穿,包括夫人带过来那金丝璀璨的华服,也打了包。
老爷摸了摸自己的短发,他很不适应,拿起帽子盖住后,又取下这顶从大清国带过来的帽子,丢到地上。
“拿洋人戴的帽子来。”他命令道。
“把带过来的所有衣物,除贴身所穿,全部丢了,立刻去外面买洋人穿的衣服。”他又命令道。
来到了英格兰,这是人家的地盘。
他们的民众支持攻打大清国,因为这是‘复仇’,也是‘自由’的战争。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来到欧洲的这些中国人是被歧视的,是被憎恨的,是会被排挤的。
似乎,要活下去且活得好,只剩一条路:尽可能地融入白人的社会。
衣服必须得换了,为防止下人舍不得偷偷穿,倒时给自己惹来麻烦,不如统统搜走烧了罢了。再者,这么多物件得腾空些,新搬家,好多东西得添置呢。
“老爷,我们这些奴才的衣服不值什么钱,夫人、小姐和您的,那可都是好东西啊,要不……卖了?”师爷很是肉疼地看着这堆积如山的衣服。
崭新的啊!能从大清国带来,那都是好衣服。
“卖了,卖给谁?能穿这些衣服的都是大清国人,而其他大清国人谁敢在大街上穿这个?”老爷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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