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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老儿知道不,那家伙三宫六苑的,就是靠这玩意儿才能顶住,不然早不行了。”

“鹿茸这东西的功效还用怀疑啊!”

“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回去找个小锯子,先在火上烧红,然后等它降温后,再用小锯子把这两根鹿茸切成薄片儿泡酒里头,每天睡前喝上那么一两口。”

“保证你家和万事兴!”

老舅两只手插在袖口里,嘿嘿笑道。

胡大海可没敢像老舅这样去打包票。

虽然他确实很想要这把枪,也很想促成这次交换,但他不会因为这个就去乱侃大山。

先去关了堂屋门,胡大海坐回到椅子上,朝着杨老拐低声问道:

“叔啊,方便说说你在山上跟野猪遭遇时的详细过程吗?”

杨老拐闻言,先是迟疑了下,而后看了眼紧闭的堂屋门,方才叹口气,点点头,道:

“我当时是一个人在地里头堵到了老大只野猪。”

“本想一枪把它干死的,结果手抖,枪打空了,被那夯货反冲过来,结结实实一头撞在了胯上。”

杨老拐指了指受伤的部位。

“伤的很严重吗?”

胡大海提着暖壶给杨老拐倒了碗水,沉声问道。

问这话的时候,胡大海心里其实非常忐忑。

如果真的伤的很重的话,别说鹿茸了,那就是太上老君的仙丹来了也照样没用。

到时候这场交换只能作罢,他也就要和这把唾手可得的挂管枪失之交臂了。

虽然心里很舍不得,但要让他做趁人之危、丧良心骗人的事儿,那他宁肯不要这条枪。

这是他做人的底线。

“其实真要说的话,倒也没多严重。”

杨老拐挠挠头,面露回忆之色。

“那野猪在我胯上撞了一头就直接掉头跑了。”

“我疼的不行,赶紧检查了一圈儿。”

“是下边的皮儿被擦破了,火辣辣的疼,一直在往外头渗血。”

杨老拐无比形象的比划了下位置,又道:

“虽然没给我撞断,但我这心里头怕啊,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愁的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野猪朝我冲了过来。”

杨老拐喝了口水,摇头道:

“好不容易等到伤口掉痂,我就赶紧试了试,结果完全没反应了!”

“我吓的连夜找了好几个医生,卫生所都去好几趟了,啥偏方都试了个遍,就是没辙!”

杨老拐说到这里,也是苦笑一声,摇着头连声长叹。

然而胡大海听完整个过程,心里头却是舒了口气。

上辈子听说了这事儿,他还以为杨老拐是整个都被野猪给撞坏掉了。

感情传了半天,原来就是擦破了点皮,渗出来了点血。

这算哪门子坏了?

胡大海看着一旁愁眉苦脸的杨老拐,微微摇了摇头。

杨老拐这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纯粹是自己把自己给吓的。

还有就是周围那些人传人的流言蜚语,带给他的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

从他进院门时畏畏缩缩跟在老舅身后不敢见人的模样,便可见一斑。

人言可畏啊!

这东西比猎刀还要锋利,能杀人!

对于他这种情况,吃药确实没啥作用,必须得给他上强心理暗示才行!

想到这里,胡大海果断把两根鹿茸塞进杨老拐怀里,拍了拍胸脯。

“没啥问题。”

“你就按我老舅说的,切片儿泡酒喝就完事了,其他的啥也不要想!”

“要是治不好,我这鹿茸不要了,枪你直接拿回去!”

胡大海大手一挥,自信满满。

强烈的心理暗示,再加上鹿茸酒的功效,只要不是有很重的暗伤,那指定是没问题的,绝对药到病除!

杨老拐看着胡大海那信心十足的模样,原本早已心灰意冷的内心,再度燃起了一丝小火花。

“行!”

“那我信你一次兄弟,病要是好了,我带全家来感谢你!”

……

三人坐在堂屋又唠了一会儿磕,快接近晌午时,杨老拐才和老舅满脸笑意的从李家离开。

临走前,他还把兜里那盒装满了七点六二子弹的铁盒子塞给了胡大海。

他要这玩意儿没用了,这辈子他都绝不可能再抗着枪去山里转悠了。

……

目送两人离开,胡大海快速关上院子门。

靠在门板上长吐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他就立刻发疯似的跑回堂屋。

桌子上,此刻正躺着一把修长、帅气、又完美的十六号挂管!

直到这时,李小烽都还有种恍如在梦中的感觉。

他是真心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这么轻易的就换到一把好枪!

自己的那对鹿茸可不是野生鹿茸啊,而是从人工鹿头顶上取下来的。

再者那对鹿茸割的并不好,底子都被他给戳烂了,茸里头的鹿血八成也没剩多少。

而且自己就算把那对鹿茸拿到镇上去卖,也不一定能卖出好价格,二三百块钱顶天了。

要知道即便是在几年前的新华书店,十六号挂管那也得卖三百多块呢!

最主要的是这年代的人穷啊,镇上真没几个人能奢侈到买得起鹿茸,弄不好自己摆好几天摊都卖不出去!

所以这次交易,对他来说真真是赚麻了!

胡大海轻轻摩挲着这把十六号挂管,而后猛的抄在怀里,推门而出。

朝院子里的追风和刚换来的嘶风一挥手,胡大海意气风发的往秃顶子山一指。

“走!”

“跟老子上山打猎去!”

身背长枪,怀揣短刀,两条猎狗一前一后,紧紧跟在李小烽身边,不离五步。

风呼呼的吹,刮起一地荒草。

一人双狗,如离弦之箭、脱缰之马,披着天边的鱼肚白,快速穿插入大山深处!

进山打猎,时间自然是越早越好。

鄂伦春的猎人,四五点钟的时候,就已经站在山岗子上了。

打猎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个辛苦活儿,起得早的吃肉喝汤,起得晚的,屁都闻不上。

胡大海一边沿着山路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

进了山,不能只靠狗子。

狗子虽然厉害,但也难免有疏漏的地方,需要人和狗齐心协力、通力配合,方才能有所收获。

虽然钢上过山,但看得出来,黑豹还是很激动,撒开了欢儿的疯跑,左闻闻右嗅嗅,小尾巴摇的跟电风扇似的,狩猎欲望爆棚,一上山就在前头积极的开路。

胡大海则大口喘着气,不断调整呼吸和步伐,努力跟在两只狗子后头。

不消一会儿,就跑的浑身都热络了起来。

此行的目标,是老虎山山后头的松柏树林。

老虎山没啥意思,也就点儿野鸡野兔,想遇到鹿啊麂子狍子啥的,那得是走大运才行。

想弄到值钱的大货,需得往大山里头,丛林茂密处钻才行。

走了没一会儿,土路就到头了。

胡大海按按太阳穴,努力回忆着上次去楚梁河打野鸭子时是怎么走的,而后一点儿一点儿往松柏树林所在的方向靠。

这一路上倒也发现了不少新鲜的粪球、脚印,瞅了几眼,都是野兔上半宿从这儿经过时留下的。

这种痕迹看着新鲜,但在山里头其实一点儿都不好追踪,半宿时间野兔早都跑没影儿了,硬找纯是在浪费时间。

所以胡大海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吹个口哨,就带着蹲坐在野兔粪便旁边的黑豹离开了,转头继续往松柏树林赶。

……

天亮时分,胡大海已然擦着汗,出现在了松柏树林的入口处。

找了个被人拦腰锯断的松树墩子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后,胡大海掏出水瓶,给黑豹和昨天行杨老拐哪里整来的仗狗嘶风喂了点儿水。

在参与大规模、长时间的狩猎行动时,给狗子补充水分是很有必要的。

尤其是跑山的时候,狗子一旦缺水,极容易就会昏阙、甚至死亡。

胡大海看着俩狗舔了几舌头后,就立刻把狗水壶给收起来了。

任凭黑豹和嘶风再怎么围着他使劲儿摇尾巴,也不给它们多喝一口。

狗不像人,能把握住量。

狗子剧烈运动完后只会埋头猛喝,再加上跑的嘴干舌燥的,不去人为控制,很容易就会超量饮水。

长此以往,就引起非常严重的胃扭转和心脏病。

不要觉得这是在小题大做,危言耸听。

猎狗为什么比普通的狗老的快,活的时间短。

抛去和猎物搏斗拼杀所导致的原因,其余的,基本上都是因为猎人没去注意这些小细节。

小问题经年累月下来,慢慢的也就变成了大问题,一旦集中爆发,猎狗就该没命了。

到那时候,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

……

等俩狗逐渐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后,胡大海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狍子肉干儿,喂给黑豹和嘶风。

稍微补充了些体力,这一人双狗,方才钻进遮天蔽日,茫茫苍苍的松柏树林里头。

越往林子里走,周围的环境就越显得阴暗。

胡大海面无表情的环顾四周,注意力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松柏树林不比其他地方,这里是真的有吃人的猛兽出没的。

上次横穿松柏树林时就遇到过黑瞎子,要不是当时人多枪多,那黑瞎子指定得绕过来偷袭。

林区这块儿的黑瞎子不知道搁哪儿学的,很擅长从背后掏人,掏着了基本上命就得撂在这儿,所以自己必须得多加提防,打起一万分精神,不能有半分疏忽。

拧了拧湿漉漉的袖口,胡大海端着枪,小心翼翼的跟在追风后头。

清晨的林子里露水很重,不止是袖子,他的裤腿和后背也都已经被灌木丛给打湿透了,黏在背上十分的不爽利。

但胡大海却只能忍着,一点儿都不敢动卷起裤腿、或者把衣服脱了的念头。

敢在深山老林里这么做,那就等着被钻一身的草爬子、被剌一脊背的血口子吧,到时候没个把星期,别想好利索。

嘶风在松柏树林里表现的要比在外头谨慎上许多,高高昂着脑袋,双目如炬,不断环顾四周。

大耳朵也一直在动来动去,仔细辨别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黑豹可能是因为来过这里的原因,因此并未像棒槌那样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而是大剌剌的跑来跑去,一直在林子里上窜下跳的,沿着树根子草窝子嗅个不停。

只可惜嗅了很久,这一人俩狗始终都未有任何发现。

甚至连野兔野鸡的踪迹都没找到。

胡大海抱着枪,心里也是颇觉得遗憾。

没办法,打猎就是这样,靠天吃饭的活计,并不是每次上山都能有所收获。

事实上这玩意儿和钓鱼差不多,空军才是常态。

嘶风来来回回跑了好一阵子,也是有些累了。

胡大海正打算让俩狗原地休息会儿,恢复恢复体力,旁边的嘶风却忽的耳朵一动,随即立刻转头扒拉起了胡大海的裤脚,同时嘴里还在不断发出呜呜的低沉吼声。

胡大海神色一动,毫不犹豫的并起食指和中指,掌心向内往前一指,给嘶风做了个“前进”的手势。

他知道,嘶风这是有所发现了!

见主人给出命令,嘶风立马就如一阵黑风似的,朝左侧撒丫子蹿了出去。

黑豹也顾不得休息,吐着大舌头紧紧跟在嘶风后头。

俩狗一前一后,蹿进草甸子,钻过荆棘窝,跟离弦之箭似的,沿着湿滑的山坡一阵狂奔。

胡大海在后头追的是叫苦不迭。

松柏树林里完全没路,都是纯天然的高山丛林环境,他基本上是在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好几次都险些崴倒。

得亏是这里的荆棘丛长的都很矮,不然就这短短的几分钟,他身上就得挂不少彩!

跟着俩狗在密不透风的松柏树林里闷头跑了好一阵子,胡大海扒拉开挡在前头的稀疏灌木丛,登时便顿觉豁然开朗!

那是片儿还算平缓的斜坡,嘶风正站在那里左右环顾,耳朵动了又动,却没有继续追逐,而是焦躁的徘徊不已。

胡大海看在眼里,轻叹口气,走上前揉了揉嘶风的脑袋,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是追丢猎物了啊。

嘶风没黑豹迎风闻味儿的本事,只要猎物不动或者跑远了,它就会像没头苍蝇一样,完全丧失掉目标和追踪能力。

这就是仗狗弱势的地方,嗅觉这块儿差太多了。

从兜里掏了块儿狍子肉干儿塞进嘶风嘴里,胡大海给俩狗做了个原地休息的手势,而后就独自走到那片平缓地旁,缓缓蹲下。

这块儿地不小,得有一百来平,里头除了荒草、荆棘以外,就长着几棵稀稀松松的低矮松树。

和那些高大挺拔的落叶松不同,这些矮松树不仅长的低,枝干枝叶还是横向往四周蔓延生长的,一个个的看起来都跟个伞似的。

而在这些低矮松树的下头,则有三四个跟水塘子似的浅坑。

这些浅坑大的直径足足有四五米,小的也有两三米那么宽,都呈圆形或椭圆形,就在这些矮松树的斜下方。

摸了摸坑里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再看看矮松树树干上那些非常明显的横向摩擦痕迹,胡大海心里顿时就有了几分猜测。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东西应该都是被野猪给拱出来的。

而那些大大小的浅坑,不是别的,正是平日里极难寻到的野猪窝!

山里头的野猪窝,从来都不止一个样式。

野猪们非常懂得因地制宜,根据周围的环境,可以做出各式各样的野猪窝来。

树叶多的时候,野猪们会在头猪的带领下把树叶子拱在一起,然后全家老小直接睡在树叶堆里头。

亦或者是在陡峭偏僻之处,用厚实的茅草堆出个带洞口的窝来。

这种窝防寒又保暖,也是猎人们最常见到的野猪窝。

而像眼前的这种浅坑,则是野猪们夏天贪凉快拱出来的,一个浅坑,就是一窝野猪的住所!

不仅如此,这些浅坑还具备储水功能,逢上大雨天,就可以給野猪们储下足够喝三四天的水。

胡大海看着浅坑,沉思不已。

坑里不少土是新翻出来的,和周围的土色完全不一样。

这也就意味着,野猪们应该是刚刚离开。

可如果是刚离开的话,那嘶风不应该追丢才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想到这里,胡大海的眼睛顿时就一亮。

就在这时,追风的叫声突然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胡大海下意识的扭头看去。

却见不知何时,嘶风已经自个儿跑出去了老远,正堵在一片茂密的荆棘丛前头,微屈着前腿,龇牙咧嘴的吼叫个不停。

黑豹倒是时刻注意着嘶风的一举一动,见它有所发现,也是立刻就蹿了过去,站在嘶风边儿上,伸长脖子汪汪大叫了起来!

仗狗的叫声确实非同一般。

一张嘴,那声音当真是又尖又响、又透又亮,隔着老远,都能清晰的传进李小烽耳朵里,把旁边追风的叫声盖的是严严实实的。

这就是仗狗的与众不同之处,天生一副“雷公嗓”,可以非常有效的恐吓住猎物,同时还能给主人指示猎物的准确位置。

胡大海一把拽过挂管枪,熟练的上好子弹,迅速朝俩狗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凡有浅坑之处,必有成群的野猪,而且极有可能不止一窝。

成群结队的野猪要是在头猪的带领下发起性子来,可不是这俩狗能应付得了的。

看到胡大海拿枪过来,嘶风的胆气顿时就更足了。

刚开始还只是吼叫,等到胡大海站到它跟前儿,这狗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又是张牙舞爪又是龇牙咧嘴的,恨不得一头冲进荆棘丛里,把里头的东西给撵出来。

这就是典型的“狗仗人势”。

在山林里头打猎,人和狗是必须得互相借势的。

狗仗着人势,和猎物贴身缠斗时就会勇猛异常,甚至悍不畏死,人仗狗势,才敢大着胆子进山林深处探索,搜捕猎物,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狗没人或者人没狗,进老林子里,那都是纯纯的找死,只会沦为大型食肉野生动物的一盘菜。

胡大海大喊了声“定!”,黑豹立刻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行为,低吼了两声,在胡大海的指示下,和棒槌堵在这片荆棘丛前头,只叫不攻。

这是在山上打野猪时的常用套路。

野猪的性格并非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千奇百怪。

哪怕是头猪,也并非全部都是性格暴戾,动不动就冲出来跟你同归于尽鱼死网破的家伙。

相反的,很大一部分野猪只有在与同类争斗时,才会凶相毕露、悍猛异常,遇到人类或者上位捕食者,慌不择路的四处逃跑、躲藏才是常态。

像之前打的那只大炮婪子,那是极其罕见的个例,并不能代表所有野猪。

所以有经验的猎人们一旦在山上发现猪群、定了窝子后,是绝对不会贸然进攻的,而是要先把野猪的性子给试出来。

怎么试猪的性子呢?

那自然就得用猎狗的叫声了。

东北林区里头的野生动物,除了顶级捕食者大哥东北虎,二哥大棕熊,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个个活的都是小心翼翼的。

尤其像野猪这种,作为别人食谱上的常客,那更是谨慎的不行。

吃个草,都有专门放风的,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就会成群结队的逃之夭夭。

胡大海上辈子在国际狩猎公园坐做导猎员时,就不止一次观察到五大三粗、膘肥体壮的野猪,被突然响起的伯劳叫声,吓的夺路而逃的场景。

而猎狗的叫声,说白了那就是纯噪音,又大又亮又响,和一向静谧的丛林不能说是格格不入吧,也可以说是大相径庭了。

野猪平时哪儿见过这阵仗,一但被狗子围了,吼上几声,立刻就会变的精神高度紧张,神经紧绷。

高压之下,头猪用不了多久,就会下意识的做出选择,要么逃跑躲避,要么冲出来跟猎狗进行搏斗。

通过这种方式,猎人们就能够掌握住猎物的性子,并且可以据此快速调整狩猎方案。

听起来似乎很繁琐,但这样做,却可以大大提高狩猎的成功率,对猎狗也能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

黑豹和嘶风堵着荆棘丛一顿输出,荆棘丛里也是不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胡大海看在眼里,也是立刻就端好枪,死死的盯住荆棘丛,防备那野猪突然窜出来,搞突然袭击。

然而俩狗叫了好一阵子,那荆棘丛里的野猪就是死活都不肯出来,只在里头动作不断,时不时发出几声充满驱逐意味的猪哼哼。

胡大海了然。

看样子这领头的二师兄,是个实打实的怂货。

这种野猪,可要比那些脾气暴躁的家伙好对付多了~

胡大海打个口哨,快速做了个手势,示意俩狗往后退。

自己则先掏了颗子弹在手里,而后就屈膝半蹲下,平举挂管枪,瞄准一处微微晃动的荆棘丛。

那里,绝对是头公野猪在不断的来回巡视警戒。

把枪口稍稍往斜下方一移,胡大海估算好那头公野猪的大致移动方向,而后眯起左眼,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砰!”

挂管枪的动静可不是狗叫声能比的,说句声如雷霆都不为过,连头顶上的松柏树枝都为之一震,淋淋漓漓洒了胡大海一脖子冰凉透骨的晨露。

胡大海缩着脖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荆棘丛里也随着枪声,响起了一阵惨绝人寰的猪嚎!

霎时间,整个荆棘丛里头简直就宛如炸开了窝一般,都在到处疯狂乱动!

猪嚎声更是从四面八方响起,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猪嚎声又吵又杂,别人听着,只会觉得聒噪的很。

但像胡大海这样的老猎手,却能从这其中听出不少门道来。

比如嚎叫声又大又粗的,就是公野猪,听起来柔和上一些的,就是母野猪了。

再比如从猪嚎声的轻重缓急、尖锐程度中,也能推断出当前目标究竟是色厉内荏,还是意欲搏命。

普通人自然是不大能分得清的。

但像胡大海这种经验丰富的,几乎是那边声音一出,这边心里立马就有数了。

大力撅开枪把子,右手食指、中指半弯如鹰钩,用力一夹一牵,滚烫的子弹壳就被胡大海极为利索的抽了出来。

掌心那颗提前备好的子弹,也紧随其后,被胡大海精准无误的推入了枪膛之中。

左手稳托护木,右手平举枪身,胡大海气沉丹田,修长的挂管枪枪管紧紧跟随四散而逃的野猪群,微微调动方向。

刚刚他那一枪,直接就把荆棘丛里的野猪给打炸窝了,足足从里头吓出来了七八个到处乱窜的大猪。

不仅如此,在这些大野猪的身后,还是跟着十几头厉声尖叫的小野猪崽子!

这些崽子看起来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应该只有一两个月左右,个个都是黄皮黑纹,毛绒绒的,跟在成年母野猪后头一个劲儿的乱窜。

胡大海看在眼里,已然是乐的合不拢嘴了。

受限于特殊的地理环境,林区产生不了平原地带那种二三十只野猪共同生活的超大猪群,像这样拥有七八只大猪的猪群,在林区里已经算得上是罕见的大群了。

胡大海目光如炬,快速扫了几眼。

除了一头被子弹打穿了猪鼻子的公野猪,其他的,全都是些惊慌失措的母野猪和小野猪。

胡大海一愣。

这种情况,在林区倒是蛮少见的。

东北的野猪群,一般都是由一头大公野猪,几头成年母野猪,外加几头亚成体公野猪组成。

林区危险,除了数量众多的捕食者,头猪还得和其他成年雄性单元争斗,捍卫领地,保卫妻小。

因此单凭一头公野猪,猪群是很难生存下来的,只有头猪带着亚成体公野猪共同对敌,才能在弱肉强食的丛林里立足。

像这种只有一头公野猪的大猪群,当真少见。

野猪群沿着山坡,往山沟子里、山坳子里四散奔逃,一个个的就跟个小推土机似的,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窜出去了十来米远,速度快的吓人,和它们那笨拙粗肥的体型完全不符。

只有那只受伤的头猪,跑了两步又折返了回来,堵在山坡前头,一边滴滴答答的流着鼻血,一边朝一人俩狗大声嚎叫,声音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这就是头猪。

享有交配权的同时,在猪群遇到危险时,它也必须站出来,用自己的生命给妻儿老小断后,掩护它们逃走,延续自己的血脉。

胡大海感慨不已,但还是果断的吹了口哨,朝那鼻子流血不停的大公野猪用力一指。

一旁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黑豹和嘶风,立马就心领神会,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朝那大公野猪凶神恶煞的扑咬了上去。

若是凶性足的野猪,胡大海是绝对不会如此莽撞的指挥俩狗扑上去的。

但这头猪怂,叫声也是一股子色厉内荏的味道,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再加上体型也不是很大,也就只有一百六七十斤左右,给追风和棒槌练手正好。

爱狗归爱狗,但猎狗该干的,该经历的,这俩狗一样也不可能少。

黑豹跟了他这么久,干的一直都是追踪、放风的活儿,还没实打实的和猎物争斗过,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试试它们。

培养猎狗,除了在嗅觉和听觉上有较高要求,战斗能力和战斗智商也尤为重要。

尤其是后者,直接决定一条猎狗的上限!

当然,俩狗扑上去的时候,胡大海也没闲着,枪管微微一动,就锁定了一头背高脊阔的大野猪。

乌苏里大野猪和我国其他地方的野猪不太一样。

亚成体乌苏里大野猪,普遍都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看起来瘦的不行,好像发育不良一般。

但成体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论公母,成体乌苏里野猪基本上个个都身躯魁梧、四肢健壮。

除了没有獠牙、体型稍小一圈儿、嚎叫声相对较为柔和以外,其他的,公母乌苏里大野猪不论是外貌还是体型,几乎都一模一样。

在国际狩猎公园工作的时候,胡大海甚至在深山老林里,发现过一头长的比猪群首领还大的母野猪!

那母野猪,仗着自己体格子壮实,甚至敢去咬公野猪,把那公野猪拱的满山乱跑,跟那东北彪老娘们儿似的~

……

锁定了一头跑得最快,也最为粗肥的大母野猪,胡大海正欲扣动扳机,可想了想,还是枪口一动,对准了另外一头成体母猪。

倒不是因为那头大母野猪跑得快,害怕打不着。

主要是那些黄叽叽的小猪崽子就跟在那头大母野猪的屁股后头。

猎人之间有规矩,不打带崽子的母兽,不然会遭老天爷报应。

虽然胡大海知道,哪怕这头母野猪死了,这个种群里其他的母野猪也会照顾它的崽子长大。

但他到底还是没扣动扳机。

除了规矩,还有一份对母兽的同情和敬佩。

这只大母野猪,哪怕是在慌不择路的逃跑时,也一直在用自己的身体挡着那些小猪崽子,尽量把它们全部盖在自己肚皮低下。

这才是胡大海没开枪的原因。

当然,全部放走那也是绝不可能的。

胡大海瞄准另外一头同样也很健硕的母野猪,屏息凝视,而后毫不迟疑的扣动扳机。

“砰!”

枪管爆出猛烈火光,同一时间,七点六二毫米子弹如雷霆一般呼啸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松柏树林之间的间隙,击碎挡在前头层层叠叠的灌木荆棘,后发而先至,砰的一声,轻而易举的钻进了那母野猪的后脑勺,而后猛然爆开!

“嗷—”

那母野猪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嚎,粗肥的身体就立时一僵,扑通一声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此情此景,骇的那周围的其他母野猪都跟那没头苍蝇似的,发疯般一阵狂飙!

七点六二毫米子弹可不是盖的,威力不是一般的大。

网上那些写小说的不懂,经常搞出一枪下去打不死只狐狸、狼的事儿,那纯是在瞎扯淡。

事实上这玩意儿一打一个血窟窿,哪怕是林区里头最凶猛最可怕的大爪子和人熊来,一样也遭不住,只要挨上一发,照样得乖乖躺下睡觉。

贼安详的那种!

就比如这只母野猪,胡大海都不用想也知道,那猪脑子里头绝对已经被打成浆糊了,不然这家伙也不会躺的这么干脆。

打完这一枪,胡大海直接起身,没再去上子弹开枪打其他母野猪,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正和追风、棒槌缠斗作一团的公野猪身上。

那些母野猪跑的很快,这短短的几瞬,就已经全部跑进了山沟子里头,一窝蜂似的在密密麻麻的荆棘灌木荒草丛里头乱钻,只用了片刻功夫,就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母野猪和小猪崽是绝对不会回头反抗的,那是公野猪们的事儿。

它们向来只负责头也不回的迅速逃跑。

只有它们活下来,公野猪的种群才能得到延续。

听起来很令人很不是滋味。

但野猪们就是凭借这种方式,在后来绝大多数野生动物都被大量猎杀、数量锐减的时候,它们还一直保持着相当多的数量,最后甚至还泛滥成灾了。

这就是野猪的生存之道。

胡大海也没去尝试再打两枪,看看能不能蒙中个一头两头的。

山林里头打猎,跟站在原地打靶那完全是两码事儿。

原地打靶,他可以做到提枪就能命中目标,但在林子里头,那可就太不一样了。

在地形复杂的大山深处,一旦超过二百米,猎物瞄准起来就只有准星的一半大小。

超过三百米,只剩个小黑点儿。

至于五百米开外,那就已经完全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还是在能见度高、射击环境、射击条件好的情况下。

像松柏树林这种恶劣的地形,猎物跑出去一百米开外,哪怕是枪法再神的猎手,也几乎不可能击中目标了。

抱着蒙两枪的心态去开枪,那纯粹是在浪费子弹。

这年头搞子弹虽然没那么难,但也绝对没有想的那么容易,平时还是得节省着点用才行。

再者就算能打到,他也带不回去。

这边一枪打死母野猪,另一边,黑豹和嘶风,也正和那头受伤的大公野猪厮打的难舍难分。

这大公野猪看着虽然不是很大,远比不上之前打死的那头炮婪子,但好歹也是一个大猪群的首领,光是体型,就不是追风和棒槌能正面碰瓷的。

更何况这只大公野猪浑身上下,还沾满了厚厚的松脂和脏兮兮的硬泥巴!

在林区,猎人们通常把这种头猪叫做“挂甲野猪”。

所谓挂甲,就是大公野猪平时会有意识的用獠牙去挑破松树皮,等到浓郁的松脂流出来以后,再不断的用自身身体去蹭松脂。

等到浑身上下都挂上一层松脂后,野猪就会找个沙粒地儿打滚,利用粘稠的松脂,把地上的沙粒全部粘到自己体表上。

屡次三番,反复几遍后,野猪身上就会挂上厚厚的天然铠甲。

据说年头越大的公野猪,挂的甲就越厚,到了一定程度,甚至可以做到“三不透。”

也就是老虎咬不透,狗熊抓不透,猎人的子弹也打不透。

当然,胡大海知道,这其实是以讹传讹的说法。

事实上野猪挂甲形成的真实原因,仅仅因为野猪是偶蹄类动物,没有进化出像灵长类那样的双手。

一旦背上瘙痒起来,野猪无法自己解决,只能通过蹭粗糙老松树皮的方式来解痒。

这才是野猪挂甲的真相。

而所谓的“铠甲”,也远没有传言中那么离谱,不仅防不了子弹,就连大爪子和人熊,那也是完全防不了的。

也就只能对付对付猎狗之流,对林区里的大型捕食者们,那是丝毫不起半点作用。

最多最多,也就只能影响影响人家的口感罢了~

胡大海不慌不忙的给挂管枪换好子弹,堵住那大公野猪的退路,而后就举着枪,仔细观察起了黑豹和嘶风的攻击方式。

黑豹自然是“主攻手”,在他这个胡家狗帮里,充当的是头狗的角色,负责正面缠斗野猪。

嘶风是仗狗,一边大声吼叫,恐吓这头大公野猪,一边时不时的就绕到大公野猪的背后,伺机去咬它的卵子和肛门。

胡大海看的很是认真,满意的连连点头。

聪明狗就是不一样,第一次进山和猎物贴身干仗就配合的很有章法,甚至都不用他去指挥,俩狗自己就很懂得互相打配合、打掩护。

虽然这俩狗有些不太对付,但打猎的时候却意外的合拍,配合起来相当的有说法。

黑豹在前头吸引大公野猪的注意力,利用自身的速度优势尝试去咬那大公野猪的耳朵、脖子。

嘶风就在后头,时不时的对大公野猪的菊门发动偷袭。

那大公野猪一时躲闪不及,被嘶风找到了机会,绕到后头结结实实来了一口,大半个卵子当场就被咬了下来,疼的那大公野猪是原地一蹦三丈高,咆哮如雷,淋淋漓漓流了一地的黑血。

胡大海在旁边看的是直嘬牙花子,不由自主的拢了拢腿,下半身一阵发凉。

嘶风着实够阴狠,这一招,颇有豺狗子那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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