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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掉落的泪水,因为那一句话又好似定住了,这又是什么时候,何年何月几分几秒,他们在这警署里相见。就连宋七月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竟然哭了,她竟然落下眼泪。
在离开的那两年里,宋七月一次也不曾哭泣过,因为她所有的泪水,都在那狱中。都在她在法庭上认罪的那一刻起全都干涸,她哭过多少回,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如此的慌忙焦灼,她什么都没有,就连眼泪都没有。
宋七月,不许哭!
不许哭,死也不能哭!
她这样告诉着自己,因为哭泣是弱者才会有的行为,因为泪水太过奢侈,她哪里还有这么多的情感可以宣泄,哪里还有哭的资格。
她唯一的念头。那就是回去,回到港城去!
回到港城,看见绍誉,找到他以后,她要带着他离开。带着儿子远走高飞。却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让这个人,面前的这个男人后悔。后悔他当时都做了什么,哪怕所有人都认定是她所为,是她监守自盗设计了一切,哪怕都是她,都无所谓。因为她自己清楚,那个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所以,维系着一个信念,一个或许永不可能实现的信念,一条明明知道达成会这样苦难的道路,她却不管不顾,她还是要前往,因为没有这个念头,她不知道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希望,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不是陶思甜在狱中送来照片,如果不是看见了绍誉,她恐怕早就死在里面,断绝了所有的念想。
可是现在,这念想维持至今,让她变的坚强变的勇敢变的更会保护自己,变成另一种模样,她告诉自己不会再哭,不会再流一滴泪,再为了不值得的人,特别是这个人,这个绝情无情的人!
然而此刻,为什么她又会哭?
宋七月心中愕然,一双眼睛也是晃动着,那目光一直找不到落下的焦点,只是面前,他的脸庞还重重叠叠着,一直不停的闪动,是他的手,触到她的脸颊,是那手指有着刺痛的感觉,透过肌肤,像是要将她最脆弱的地方勾起。
他却又说:你不要哭,伤眼睛。
啊——!
那无声的恐慌一下从心底炸开了,宋七月犹如碰到了蛇蝎了一样,她一下起身。
伴随着那“吱——”一声刺耳的响,是她猛地站起,将椅子拽动而起,宋七月整个人轻颤着。
莫征衍瞧着她,看见她的肩头在颤动,而那泪水还落下来,他的手垂落而下,宋七月对着他几乎是切齿的,这样仓惶却是愤恨的说,“莫征衍,你以为你做了这些,我就会原谅?你以为做了这一切,就可以赎罪弥补过去?”
“莫征衍,我告诉你,你休想!你这辈子都别想!”那一声凄然的女声响起后,宋七月转身就走。
她回头的太快,话音都还没有落下,可她已经离开,那身影匆忙,那步伐也是匆忙。
莫征衍还坐在那里,沉静的坐在那里,指尖是灼烧的,是方才残留下的痕迹,是她的泪水。
莫征衍垂眸,他低下头去,瞧着桌子上滴落的泪水,豆大的泪水,这让心如刀绞,钻心的疼痛猛的蹿起。
只在这暗房里,那看守的警员本想要来呼喊,看管他回警署牢房,可是当下却是惊到,大喊起来,“莫先生!”
立刻的,莫征衍被送回了房间里边,这一方暗室里只剩下干涸的泪水,还有快要被风干的点点血迹。
……
狂奔。
出了警署后,宋七月一路的狂奔,不停的走,奔出警署大厅,又是往外边奔走。
和他见面所说的一切还在耳边历历在目,宋七月发疯一样的奔跑。她想要逃脱,想要逃离,想要离开这里,去往别的地方,去往一个没有纷扰没有恩怨没有原谅没有计谋的世界。
早晨的阳光已经升起,亮的这么刺目,宋七月跑的精疲力竭,她像是枯竭了一样,这才停了下来。
街头人来人往,面前路过的人,谁也不认识谁。
宋七月却是停住了。
世界这么大,哪里还有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地方。到了现在,宋七月,你又要如何重新开始?
……
“聂总,小姐已经离开了警署,算了下时间,应该是探视了十分钟左右……”那头是下属来电,聂勋还站在这间工作室内,他一动不动。唯有那手臂,机械似的,接听电话。
下属又是询问,“小姐现在一个人跑出警署了,聂总,要将小姐带回公司吗?”
一阵沉默,聂勋迟迟都没有开口,那头等待了许久后又是呼喊,“聂总?”
终于,聂勋说,“不用。”
一通电话结束,静止挂断,良久聂勋却又是拨了另一个号码来,翻找到L字母开头的联系人,定格在那一处,聂勋拨了过去。
“嗡嗡。”
港城另一处公寓里边,柳絮独自窝在沙发里,这房子里还乱糟糟的,先前被捣毁的一切,还没有整理,就这样摊散着,凌乱的房子里,柳絮一声不响。窗帘全都拉拢垂落,遮掩了外边的光芒。
昏暗里柳絮将头靠着,她正在看手机的照片,那照片唯独是两张,一张是高个儿的男孩和一位年过半百有余的妇人照片。她的视线注视着,一动不动。看了好一会儿,她这才又划过这张照片。这照片里边,却是唯有一个男人。
那只是一张睡颜,睡着了的男人,有一张无害而且单纯的脸庞。这绝对是他醒来的时候,不会有的模样,怎能去想象,他斯文俊秀外表下,那副眼镜背后的深谋远虑。然而,睡着后的他,却是如此的清澈干净。
真要论说美中不足,那也恐怕是他皱起的眉宇,即便是安睡,却也还蹙着,不知道在为了什么而感到烦恼感到焦虑。
此刻,柳絮看着照片,她定睛不动。
直到屏幕里突然闪动出他的名字来,柳絮眼眸一睁,迟疑间接起,是欣喜还是其他,全都分不清,许是因为凑巧,竟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心有灵犀,莫名的,她按了接听。
不等出声,那头是他道,“柳絮,之前吩咐你做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之前吩咐的事情,那是,那是——明天早上你去警署自首承认坦白。
柳絮不出声,他的声音清楚传来,威胁也好,命令也罢,他清楚的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该知道没有完成的下场,以明天这个点为限。”
忽然,脑子里有些空白,呼吸都止住了,但是没有应上一句,他已经结束通话,只留下她还对着一屋子的凌乱发怔。
那屏幕又跳回到方才的画面,是他美好的睡颜,如此深刻,深刻到了触目心扉的感觉。
那时候,她多么想要去为他抚平,可是却没有成功,那明明探出的手被制止,是睡梦中的他一下醒来。
是一双防备警惕的眼眸,这样的冷静沉默,那会让人心头紧凝,是他说:不要在我睡着的时候接近我。
是一抹肃杀的眼眸,是在从小颠沛流离里存活下来的人才会有的嗜血肃杀,柳絮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触碰他。
直到今日,她再也不能够,她才真的懂的,自己或许从来不曾真的走近他,进入过他的世界。
——柳絮,你太天真了,在我的世界里,任何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都不需要存在!任何一个人!
她的视线紧凝着,好像要割舍什么,割舍那不该有的所有一切,她的手指按键,屏幕里跳出两个选项。
指令为删除,确定,撤销。
点向那确定,一切都被清除了。
……
“喝杯牛奶?”厨房里边,陶思甜暖了惹牛奶而出。
那一幢公寓的客厅里,宋七月坐着。在一阵狂奔过后,她还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她只能往回走,因为她的车还停在警署附近。只在回去的路上,却是瞧见了陶思甜。今日她被警方传讯,也是刚刚离开。
宋七月应道,“谢谢。”
陶思甜见到宋七月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这样一个人,会让陶思甜感到揪心。因为仿佛,看见她的时候,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他们两个人,本来应该是互不相识,不过是点头之交打过招呼擦肩而过而已,但是现在,却是在一间房间里能够这样安静的相处,更像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懂得明白对方的人。
缘分,有时候真的太过奇妙,可是这样的缘分,实然并不是她们所愿意预见的。
喝了牛奶捧着暖了身,宋七月才缓了过来,“对不起,又要来麻烦你,好像我一直在麻烦你。”庄节丸技。
那时候出狱的时候也是,现在又是,这让宋七月不禁失神。
陶思甜轻声道,“我和你,可以说是互帮互助了。”
“你。”宋七月问道,“你不怪我么。”
因为唐允笙的事情,毕竟也是因她而起,因为怕见到她消沉下去,怕见到她香消玉殒,所以不忍心才想到的计策,可是终究还是伤了她,因为她没有信守承诺。
在震惊痛楚和巨大的冲击过后,陶思甜仿佛有些缓过来了,只是提及的时候还是如此的彷徨茫然,“就算你不告诉我,难道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么。总有人知道,总有一天,我也许就会从别人那里听到。”
可不是如此,总有一天,所以宋七月现在不正是如此。
只是那敢情的事情,却是始终如乱麻说不清楚,陶思甜更是如此,于是就这么僵持着,不见也不理会,可他一路跟随,她去哪里他就在哪里,当真是自己造的孽,陶思甜道,“我要是不去见他,那么他又怎么会知道。”
正是这个道理,正是这个结果,因为去见了,所以才会有这永无止境的纠缠和两难境地,宋七月沉默定格。
陶思甜问,“你去见过他了,那么现在,你又是打算怎么样?”
“我不知道。”宋七月轻声说。
陶思甜微笑,这答案真是和她一样,因为她也是不知道。只是,却也不忍心再追问,因为那太过痛苦。只是有件事情,陶思甜还是要致歉,“对不起,当年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情。”
“我知道。”宋七月应道。
见她如此放心坦然,陶思甜这才释然,实则当年那笔钱款被揭开为莫征衍所给的时候,陶思甜也是惊到了,因为她一直认为是,“我以为Kent就是聂勋先生,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以聂先生的名义来找上我。”
“后来,也有人联系我,我想大概这才是真的聂先生。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莫征衍他早就知道聂勋的存在,那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拿钱出来保你。如果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他为什么不早点揭穿聂先生的身份,和你之间的联系?”陶思甜问了出来,她心里也是诸多想不通。
“如果说他真是要置你于死地,那么就不用拿钱来保。可如果他不是想要保你,他做了这么多,简直是得不偿失多此一举,他不像是一个会回头的人。”陶思甜近日里也一直在想,想不通那位莫大少,究竟是藏的多么深多么的远。
宋七月一直沉默着,陶思甜道,“现在他账户上的五亿英镑,一半的金额用来当时保你,剩下的一半被转走了。但是资金的来源不清楚,如果说这笔钱就是当时项目被挪走的钱,那他当时冒用聂先生,一旦被揭穿,他不是就危在旦夕了?他难道就不怕当时,我这边出了差错?”
“还是他真的就这么神,算准了一切?”陶思甜乱的复杂不清,却还是有另一种结果,另一种可能,“还是,这笔钱其实不是当年的那一笔?只是凑巧,正好是这个数字?到了今天,却又被揭穿了,所以被混淆了?”
陶思甜的话语袭来,重叠在耳边。实则在静下来以后,宋七月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可是当时,她已经无从去顾及,她只想全都当作充耳不闻。而现在一切都混沌着,却是那么多的旁支错节横生而出。
陶思甜沉默了,瞧向宋七月,却是发现她比自己愈发沉默,一种静到可怕的肃穆感觉,让人也是肃然起敬。
陶思甜喊了一声,“七月,现在你是怎么想的。”
乱麻无法理清楚,宋七月的手机却是响起,传进来一通信息。
她默然去接起,瞧见那来电,还保存着号码,却是来自于柳秘书,这是柳絮的信息!
————在上次见面的桥下,我等你。
就在迟疑中,又一条进来——我保证,你不虚此行。
陶思甜见她握着手机迟疑着不动,不知道是谁联系了她,她呼喊,“七月?”
乱麻要如何去解决,宋七月不知道,但是这一刻,她看着这两条信息,她毅然握住手机道,“思甜,我有事先走了,回头再联系。”
宋七月走了,离开了陶思甜的家。
她出了那小区,路边一辆车里一直静坐的唐允笙看见了她,瞧着她离开,他没有去打声招呼,也没有呼喊她停步,只是看着她开车远离。
……
就在这夜幕之中,宋七月驱车往那片霓虹深处赶去。那一片城区的空地,桥下的桥墩处,湖边是芳草绵延,很是杂乱的野草,在夜幕里随着风瑟瑟吹拂着,不知道要往哪里归去。
桥梁侧边小道下来的地方,已经停了一辆车,女人站在河畔,她不知道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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