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86 以此作为一度并肩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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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风呼啸的山谷战场中，刺甲贝的异状并不起眼。冒险者指尖跳动的蓝光也被淹没在招式碰撞的光影里，连时刻直播战况的无人机都没能将这一刻的变化留影。

但曾目睹过灾难的人知道，几秒钟之后，事态就会变得不可收拾——

下一刻，站立在岗哨的少年愣住了。

本已绽放开来的冰花像脆弱的玻璃一样寸寸龟裂，变成满地冰屑。刺甲贝昏昏沉沉地栽倒在地，似乎令它的训练家有些担忧；但与伙伴简短交流了几句后，那女孩立刻镇定下来，又风风火火地派出了新的战士。

在毫无章法的混战之中，短暂十几秒的火力空缺丝毫不能影响战局。冒险者们指挥着魔兽大队冲锋陷阵，仗着冰壶入口直来直往的地形优势，将大威力的招式一股脑往前丢。而面对粗暴的火力压制，入侵者那可怜兮兮的五只魔兽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很快便兵败而逃——为首的那位曾用冰魔法偷袭吉恩的家伙倒是做足了反派应有的气势，在临走前扔下不少狠话。可惜轰隆隆的爆炸声蹂躏着整个山谷，别说隔着几十米，连近在咫尺的战友的声音都听不大清。反派头头扯着嗓子吼出人生最高分贝也无济于事，最终只伤害到了戴着耳机的观众们的耳膜。

目送入侵者逃之夭夭后，冒险者们纷纷收回那群张牙舞爪的魔兽。

冰壶的驻军都还在状况外，一时拿不准这些冒险者的立场——比起见义勇为，他们装模作样引来魔兽群，又趁乱对入侵者下手的行径倒更像是要黑吃黑。

顶着冰见族人们疑惑又谨慎的目光，小夜走到吉恩面前，摊开手掌。一枚古旧的钱币正静静躺在她的掌心里。

“很高兴又见到您，吉恩先生。”冰壶重归寂静，冒险者的声音在山谷间回响，“我们奉大长老之命前来支援各位，这是我们的信物。”

吉恩的目光在钱币上停留了片刻——锈迹斑斑的铜钱表面，依稀可见寒冰的神鸟展翅飞翔的纹样。

青年接过钱币，笑了起来。

他朝着岗哨挥了挥手。随着冰壶的大门缓慢开启，稀稀落落的掌声从四处传来，又很快变成震耳欢呼。

“感谢你们来到这里，战友。”吉恩笑道。

协助士兵战胜外敌的冒险者们得到了夹道欢迎式的待遇，搞得不像外族人不请自来，倒像是喜迎战争英雄回乡。流淌着南国人血液的寺岛姐弟对此丝毫不虚，很快便和冰见家的大小伙子们玩到了一起去。

小夜随着吉恩一同走过岗哨。冰壶内远不像入口那般狭窄，晶莹的雾气在远处缭绕，隐约可见栽种得整整齐齐的寒地果树与灌木。高高低低的房屋坐落在各处，并没有死板地行列排布，令这里比起军营，更像是个安稳的小小村落。

“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吉恩指指自己，兴致勃勃地追问——见北斗在回答之前先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他又马上示意不必担心，在这里的士兵都是自己人。

“我想，冰壶的驻军首领会失言透露一年前的秘密，未免也太不小心了？”小夜回答道。

吉恩耸耸肩，“好吧，你说得对。”

据吉恩所言，一年前，那场毁灭了整个山庄的灭顶之灾发生在深夜，很多人都来不及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依旧有不少冲锋在前的人窥见了袭击者的真容——那些会动的诡异冰偶令人毛骨悚然，根本不是任何一种生活在风雪山的魔兽。

灾难刚刚结束的那段时间里，冰见家族内部曾经爆发过不止一次争执。三长老坚定地声称始作俑者是圣树林的魔兽群，而抱持不同观点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当他们意识到被宣告病死、失踪或伤重不治的人越来越多，幸存者们开始隐藏自己。

“那一战后，三长老在族中的声望达到顶峰，正面相斗是没有胜算的。于是，暴露了立场的族人选择离开风雪山庄，而留在山庄的我们则装作不知情，暗中打探消息。”

吉恩把玩着手中的钱币，向冒险者简单地讲述着过去的事。

“我们必须搞清楚三长老究竟想要做什么——找出真相，为我父亲、以及为守护山庄而牺牲的战士们正名。”

冒险者思索了片刻后，仰头望向青年。

“您所说的‘选择离开山庄的族人’现在依然生活在风雪山，对吧？”

对上冒险者冷色调的紫眼睛，吉恩摇摇头，坦白道：“冰壶是我们的前哨站，而我仅仅是这座前哨站的守护人，没有资格告诉你们更多。如果……”

“队长！”

不远处有士兵冲着吉恩猛招手，打断了他们的话。

“太阳都到头顶了，边吃饭边聊呗？”

热情的冰见族人们簇拥着三位冒险者，围着长桌共进午餐。聊过一顿饭的时间后，莉玖和龙星也察觉到这群士兵虽然态度友好，但口风严得很，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肯透露。

姐弟俩倒是也不急——好感度没刷够嘛，去年来玩过的人都明白。

饭后，三人简单地商量一番，决定先停留在冰壶休息补眠，夜晚再出发去旧村进行第二次探索。

走进休息室前，小夜似有所觉地回过头，对上了一人的目光。

卡尔坐在房间角落，似乎正定定注视着冒险者的背影。过远的距离令小夜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少年很快便垂下头，似乎依旧和往日一样怯懦。

冰壶不似风雪山庄那样安静，士兵们中气十足的喊声足以穿过窗户缝钻进房屋里。好在三人都对睡眠环境没什么讲究，南国姐弟更是拥有着被一百只吼爆弹包围也能睡得香甜的天赋技能，区区人类的嗓音根本不算什么。

傍晚，一觉醒来精神抖擞的三人又蹭了顿晚饭，这才与驻守冰壶的年轻人们告别。

废弃村庄和冰壶之间几乎隔了大半个风雪山，步行恐怕走到天亮也到不了。好在魔兽使们都不缺少坐骑，一路顶着寒流风驰电掣，月亮尚未升到头顶便抵达了村庄的边缘。

今夜晴朗无雾，月光给旧村披上了一层苍白的滤镜。没走多远，他们便看到几具冰偶在路边徘徊。

搞清楚冰偶都是睁眼瞎……呃，没眼瞎之后，这群大怪物也只剩下外表比较吓人。寺岛姐弟面对它们已经完全可以保持平常心，正欲放轻脚步通过，突然听到遥远的空中传来一阵异响。

那似乎是有什么硬物在敲击石头的声音。按照常理，这种微弱的音量只会让冰偶“犹豫”一会，但眼前这些怪物却好似触电一样突然抽搐起来。

几具冰偶跌跌撞撞地聚在一起，身形竟逐渐融化，凝聚为一、又重新塑形。下一瞬间，流动的寒冰分化出手脚，在苍白的夜色中缓缓站起身——它们化作了一个足有十米高的冰之巨人。

莉玖：“？”

龙星：“？！！”

变化来得太过突然，姐弟俩连吐槽的词都没想出来，便迎来了巨人劈头盖脸的一巴掌。幸好他们的老大从不优先考虑台词，熟练地扯着两人的领子一个飞跳，躲开了巨人的袭击。

“等等，这没道理，为什么咱们一天没来副本就升级了……嗷！”龙星被飞溅的冰碴子糊了满脸，顿时不敢说话了。

在接近战中，体型的压制往往会带来无可逆转的优势。冰之巨人只是随意一挥手臂，老旧的房屋便成群结队坍塌，人类的身形如同蚂蚁般渺小无助。

姐弟俩被抡得晕头转向，看不清巨人在哪，也搞不清自己在哪。他们只听到鬼斯通咯咯的笑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一阵过山车般的失重感。轰隆隆的房屋倒塌声逐渐远去，两人眼前一黑，发现自己一头扎进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地窖里。

生锈的铁门半掩着，隐约露出黑沉沉的夜空。莉玖和龙星缩在地窖角落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而躲在地窖另一侧的男孩也把眼睛睁得和海豹球一样圆。双方面面相觑，最后龙星抬抬手，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呃……好巧，又见面了？”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听寺岛姐弟讲完自己的遭遇后，奥利弗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

“你们真是很有胆子，什么都不知道还敢来这里。”男孩无奈道，“每次有人溜进灯塔被发现，冰偶们就会像这样开始生气啦。别看它们平时呆呆蠢蠢的，变大之后就会变得很聪明，就算不发出声音也逃不出它们的手掌心。”

说着，男孩摆着一副成熟冷静的面孔摊摊手，“你们最好别想着出去，老老实实在这里躲到天亮比较安全。”

小夜点点头，先夸了一通奥利弗的博学多才和冷静慎重，直到把小男孩吹得飘飘然才问，“奥利弗，你是说最近有人进了灯塔吗？”

男孩点点头，脆生生地回答：“对，我听大人说昨天就有冒险者闯了进去。可惜他们一点都不厉害，没过多久就变成冻僵的尸体被扔出去啦。”

小夜回忆起之前打开灯塔门后看到的景象……不禁和姐弟俩交换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都以为应付完外面的重重封锁就是过关了，谁能想到灯塔里也塞满了怪呢……

确认冰偶们已经远离地窖后，小夜决定先独自出去调查一番。莉玖和龙星也知道在侦查环节他们只会碍手碍脚，干脆地同意了暂时在地窖待机。

再三嘱咐三人躲在地窖别出声，有问题让梦妖传话后，小夜轻轻掀开地窖的顶盖，回到了地面上。

没过多久，地窖里的小孩们只见外面传来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声响，也分不清是房子塌了还是巨人倒了还是喷火龙在嚎叫，只能捂着嘴用眼神来互相传达彼此的疑惑——老大走之前说的明明是重新调查冰偶的索敌方式……怎么听声音像是打起来了？

半小时后，虽然搞出不少动静，但并没有真的暴揍冰偶的小夜在屋檐下短暂地停下脚步。

正如奥利弗所说，由众多冰偶融合为一的冰之巨人比先前“聪明”了太多。它依旧能够捕捉到细微的声音，能够抵抗火焰的烧灼，有些时候甚至表现得仿佛拥有了视力一般，即使小夜派出的鬼斯通只是静静飘在远方也依旧能够察觉，并凶猛地发动攻势。

但是，在小夜发起的几次试探中，它也曾对近在咫尺的小皮丘视若无睹。

将冰之巨人的行为细细回忆一遍后，小夜若有所思地仰起头，望向村庄的中心——夜色中那座漆黑的巨塔。

没等她重新整理思路，不远处突然传来了轰鸣声。

声音传来的方向令小夜面色一变，立刻加快脚步赶往地窖。

只是，为了在做实验时不牵连到伙伴，她之前跑得实在太远。待冒险者回到出发地，便见地窖的顶板已经被碾得扭曲变形。附近的泥土地上满是寒霜，而地窖中的三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海豹球瑟瑟发抖地躲藏在碎石下。

小夜刚走近地窖，海豹球像炮弹似的一头栽进小夜怀里。它看起来害怕极了，连大声嚎哭都不敢，只挤出几声压抑的啜泣。

训练家拍了拍海豹球圆滚滚的身体，与肩膀上的皮丘对视一眼。随后，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将月夜下荒废的村庄一寸寸覆盖。

感受到波导之力反馈的信息，小夜心念一动。

她轻声安慰了海豹球几句，随即纵身跃起，奔向附近一座小小的花园。

在一年之前，这座民宅之间的小花园曾经被种满美丽的蓝花。村庄被废弃后，人们曾精心培育的花朵也渐渐凋零，只余下生命力最强的几朵花儿还在忍受着寒风吹打。

当小夜到达花园时，与飞扬的蓝花瓣同时映入眼帘的是雪一般的剑光——身着银衣之人挥舞着双剑，击倒了最后一具冰偶。

花园重归寂静。他以剑拄地，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不过，听到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剑客立刻挺直脊背，转过身来。

猎猎作响的衣袍反射着月光，映衬着他的身形一如初见时那般耀眼。

“需要帮忙吗？”小夜走进花园。

银袍剑客似乎认出了来人。他垂下眼，“抱歉，我来晚了一步，没能把你的朋友救下来。”

被冒险者抱在怀里的海豹球还在低声啜泣，令银袍剑客不忍地将视线转到一边。

“别怕，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好吗？”剑客轻轻拍了拍冒险者的肩膀，温声道：“他们只是被带去了灯塔，在天亮之前都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会把他们带回来。”

小夜没有回应——她瞥见了花园的围墙之后闪烁的冷光。皮丘随着手势应声跃出，明亮的雷光将摇摇欲坠的墙壁击垮，令躲藏其后的敌人彻底显露出身形。

暴露了踪迹的冰偶嘶声咆哮起来。皮丘的雷击没能阻止它们融合，新生的冰之巨人挥舞起手臂，狠狠地砸向花园中的两个人类。

作为魔兽使，冒险者有千百种方法完美化解这一击，但她却选择了最差劲的一种——鬼斯通的精神力将冰之巨人的动作放慢，而冒险者借着这一瞬间的空隙飞身向前，用晶蓝色的屏障替银袍剑客挡下了这一击。

光壁在巨大的力道下寸寸龟裂，当冰之巨人的一击之力耗尽时，波导之力的防护也恰到好处地破碎。巨人由寒冰凝成的身体结结实实地碰触到了冒险者的手掌，几乎瞬间就让人类的手套连着皮肤一同结了一层冰壳。

下一刻，小夜被猛地拽离，凌厉的剑光取而代之，将巨人短暂击退。

冒险者从银袍剑客面具下那双琉璃色眼眸中读出了焦急之色。她当然还记得冰偶能够记住它碰触过的人的气息，在天亮之前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紧紧锁定——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鬼斯通的精神强念狠狠拉拽巨人的右脚，令它重心不稳，跌坐在地。而小夜慢条斯理地清理干净手套上的冰屑，微笑着看向银袍剑客。

“这样，我有资格成为你的同伴吗？”

剑客沉默了一会。面具遮挡住了他的神色，只能看到那双绿眼睛正认真地注视着冒险者。

在冰之巨人挣扎着站起身之前，他拔出了那对美丽的双剑。月色如霜雪般照耀在剑身之上，反射着点点冷光。

在冒险者略带诧异的目光之中，他将其中一把剑递上前去。

“我很荣幸。”

漆黑的灯塔高高伫立在夜色里。月光之下，一道身影正静立在灯塔之顶。

踏冰人偶用明亮的黄眼睛俯视着大地。

这座村庄早已废弃，本应荒无人烟——但正如它的主人所说，不安分的入侵者与日俱增。

遥远的天空中，炽烈火光突然撕碎了夜幕。踏冰人偶眯着眼，看到飞舞的炎龙正向地面肆无忌惮地喷吐火焰，烧灼着茫然无措的冰偶。与此同时，鸟儿的尖利啼鸣从另一个方向响起，风暴裹挟着雷电笼罩四周，空气也随之变得浑浊不清。

踏冰人偶审视着在自己的领地上作乱的魔兽，手中的冰杖轻轻敲击地面。

精神力裹挟着声音流淌到远方，冰偶用可怖的嘶嘶鸣声作为回应。它们融合为庞然大物，向高空中的敌人挥起了手臂。

很快，纷乱的光影令踏冰人偶意识到，它需要对付的不仅仅是两只魔兽而已。

被火光映红的大地上，两道流水般的剑光在夜色中起舞。它们相互交织，并肩而行，轻巧地击退来袭之敌，在成群冰偶中开辟了一条笔直的道路。

喷火龙与大比鸟的大闹吸引了如山如海的冰偶大军。它们一窝蜂地涌来，又像割麦子一样纷纷倒在剑光之下——考虑到天亮之前必须救回同伴，剑客与冒险者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耽搁；而强攻不同于潜行，越混乱的场面对攻城一方越有利。

——尤其是，当敌方指挥者很可能只有一人时。

银衣的剑客告诉小夜，他的剑上被施加了特殊的魔法，只要碰触到冰偶，就能让它们在一夜之内无法动作。虽然面对太过巨大的体型无法生效，但至少他们可以在冰偶融合前击倒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