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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道不断延长,与其余早已有的地下长廊连在一块儿,但东采奇仍能嗅到莱昂西斯的血气,他仍在逃,但终究逃不掉。何时他伤势作,则必被东采奇追上。
但他仍在逃,逃离不可避免的清算与死亡。
东采奇知道自己也在逃,逃离吴奇,逃离杀戮,逃离爱情,逃离现实。
逃离一生所熟悉的一切,一生所期盼的愿望,沉迷追杀,沦为徘徊之沙的傀儡。
她隐隐感觉得到,在那遂道的尽头,在沙层的上方,有什么在等待着她?是千万受蛊惑的人?是徘徊之沙的本体?是她追寻的仇人?还是死亡?
她为何会想到死?她活在世上,还有许多事值得去做。蛇伯城、遗落民、异兽之眼、失踪的情郎、吴奇的爱慕,她有数不尽的理由活下去。
但悲观的念头从心底冒出来,从她贫瘠苍凉的心中沙漠开枝散叶,生长成树林,那不像是胡思乱想,或是噩梦幻觉,更像是某种预兆。
这般一想,她实则早该死了。
那是在异兽之眼屠戮她臣民的时候;那是在她驱逐幼年虎人的时候;那是在她悄悄违背誓言、杀死鬼虎派高手的时候;那是在她劳民伤财的建造蛇帝阎王神庙的时候。
那是在盘蜒师兄失踪的时候。
不,或许在更早的过去,当她远征蛇伯,内外交困,被压在废墟之下时,在那时,曾经的东采奇已经死了。不错,不错,在那个时刻,从废墟中重生的并非是原来的我,而是某个幽灵,某个孤魂,她只因对盘蜒的爱而幻想自己活着。
难怪从那时起,我看这世间的面貌,常常心生疏远与悲哀,原来那时我就已经死去。
这二十多年来,我每多活一天,都受诅咒的煎熬。就像此刻亡命的莱昂西斯一样,他不断流血,精疲力竭,但仍苟延残喘的奔走。
在沙地之下,在遂道之中,如蚯蚓、如老鼠般活着。
她又狠咬嘴唇,试图证明这悲观的心思,正是徘徊之沙的咒语,但它阴魂不散,挥之不去,东采奇由此明白这并非诅咒,而是顿悟。
道路渐升,莱昂西斯开始向上挖掘,东采奇加追赶,沙地一声,终于重见天日。
但天上悬着的圆球并非太阳,单以目视,似乎比太阳更为宏伟,像是太阳被沉入暗红的血水中,被剥夺了光明与灼热,却又将血水蒸腾,化作丑恶妖艳的乌云。
真正的徘徊之沙终于来了。
她很快看清那云是血红色的风沙,天上、半空中、地面上,全是红沙,风成了红黑色的立柱,盘旋而起,与徘徊之沙连在一块儿,如拴住囚徒的铁球,又如同章鱼伸出的绳手。
东采奇常听佛经云:“天国临时,祥云如车,万龙为马,霞光万千,漫天诸佛,撒玫瑰花瓣接引。”她曾想象那时的美景将何等美妙,但眼下情形与佛经描述相似,却怎样也不能称作美景。
透过风沙,她见到那红球下的地面尸纵横,约有千人,细细一瞧,那莱昂西斯也倒在其中,从脑门到小腹,被人一斩为二。
东采奇生出兔死狐悲之情,这恶人消耗性命,从她手下逃开,却最终死在别人手上。
在他尸体旁坐着一人,那人浑身被血染红,看不清本来面貌,但却并非是尸体。他睁开眼,看着东采奇,目光中冰冷执着,无法以语言形容。
东采奇心中激动、憎恨,畏惧,却又感到解脱,徘徊之沙将杀伐的冲劲灌输入脑,随着人数锐减,她的渴望与贪婪百倍增长。
杀!杀了他!杀了这最后的敌手,徘徊之沙将赐予神力。
那人开口说话,声音如干枯的血液,可怖而枯萎,他道:“蛇帝共工?”
东采奇认出他是谁,那是苍狐,是吴奇的门徒,涉末的将军。他无疑也被徘徊之沙选中,踏着千余具强者的尸体,来到与徘徊之沙触手可及的近处。
好机会啊,他杀了许多高手,他正疲劳呢。就像冬眠中的熊一样,等着机警的猎人割喉剥皮。
苍狐提着长剑,剑尖划过沙地,沙沙作响,他累得很,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东采奇心想:“我为何非杀他不可?即便要杀他,也绝不能胜之不武。”但这想法极端微弱,掀不起波澜。
扑通一声,苍狐跌倒在地,东采奇快步走近,抗拒着一剑杀他的念头。
忽然间,百道剑光密集如网,向她罩来,东采奇手臂变化成蛇群,迎向剑网,喀喀声中,蛇群被斩断头颅,东采奇腹部一痛,身子朝后飘开。
血雨之中,苍狐昂而立,露齿而笑,他气力仍充足至极,先前示弱,不过是假象,他一瞬间以凤凰裂序布下陷阱,若东采奇反应稍慢,已被他斩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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