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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女真这样刚刚勃兴而起的蛮族,对于战场上的血腥味几乎有着天生的嗅觉,营门才被普风扰动,四周人马就已经涌了上来,把这个额头上生着七点金星的古怪僧人围在了当下。
普风却还是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只是朝着为首的那女真军将一点头:“这位将军,敢问大金诸位贵人何在?贫僧有一桩大事要与你家贵人商议!”
被他招呼的这个女真军将却是丝毫不理会他,只是将马背得胜钩上挂着的蒺藜骨朵抄起,一夹马腹就逼近了过来。
所谓蒺藜骨朵,就是宋人百姓念念在兹的“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的那个狼牙棒,与宋军惯用的铁锏一般,都是马上搏杀用的钝器。女真初兴,这类蒜头骨朵、蒺藜骨朵都是缴获的辽人军械,骨朵不过碗口大,上面稀稀疏疏浇铸出的几个铁尖就算是“狼牙”了,比起宋金对峙的时代里,兀术、海陵王麾下密布铁刺的大号狼牙棒比起来要温柔不少。
但论起杀伤力,这种蒺藜骨朵也不比宋军爱用的那些铁鞭、铁锏差什么,满是铁刺的蒺藜骨朵在给敌人放血这方面还比单纯是钝器打击的铁鞭、铁锏、铁锤有效得多。就算是身着步人甲的壮汉,被这种蒺藜骨朵砸实了也少不得吐血,何况是只披了一袭袈裟的这个怪和尚?
然而这女真军将与胯下战马只不过到了普风身前三丈地里,异变再起!
起初皮肤接触到的空气像是灯油般的滑腻,而后就像是整个人落入水中一般,四肢百骸都多了一股包裹粘连的阻力,到了后来,就仿佛连人带马沉在满是烂泥的沼泽里,哪怕做出最微小的动作,也要拿出十分的力气!
饶是如此,这个跟随完颜部起自辽东,一路厮杀到如今地步的女真军将到底不失悍勇本色,咬牙怒喝一声,腰上使力,蒺藜骨朵对准普风和尚的秃脑门狠狠甩出。
只可惜,纵然他这一掷已经用上了十二分的力道,那根蒺藜骨朵也只是歪歪斜斜地飞出不到二尺距离,而后就这么缓之又缓地僵在了半空中,以一种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在空气中“下沉”。
比起这根铁铸的蒺藜骨朵,那些质地更轻的箭镞、鸣镝,则干脆就悬在半空中,像是钉在了看不见的墙上。
直到普风和尚缓缓走出数丈远外,那些悬于半空中的箭镞、鸣镝,还有那缓缓下沉的蒺藜骨朵才摆脱了这看不见的束缚,飞快地坠落于地,在冻土上敲出一片纷乱的杂音。
箭射无功,又有更多的女真马军或挺矛前突,或拔刀挥砍,但不管是谁,总也靠近不了那自称辽国国师的僧人身侧。他们只能瞪着眼,一面干喘,一面嘶吼——这还是离得比较远的女真军马,若是和普风和尚靠得太近,连张口说话都是困难异常。
有几个辽国降将、还有精通契丹话的渤海人则抓住这个机会,隔着那些女真军马用契丹话叫道:“那和尚,你擅闯女真贵人大营,却是休要走了,速速随俺们去见贵人们!”
普风和尚微微一笑,以女真话合掌应道:“贫僧也正要一会女真诸位贵人,烦请诸位引路则个。”
这便宜话说得场上所有粗通女真话的人都涨红了脸,不论辽国降人还是女真本部兵马都听得出其中的讽刺意味,但是面对着那箭矢射不进、兵器攻不入的和尚周身数丈地,谁都没了章法。
这还得算女真初兴,军心旺盛,人人敢战,如果换了宋辽两国那些杂凑出来的厢军、怨军之类杂牌军,光是普风和尚展露出来的这般神通,就能把所剩不多的那点军心斗志消磨干净。
但女真毕竟是女真,这种新崛起的部族,凭借大破辽国精锐的威名,足以卷动契丹人压制多年的诸多蛮族,轻而易举地就搅动了整个北地局势。要知道,如今在燕京苟延残喘的北辽君臣,所掌握的不过是南京道一点余烬,就压得宋国伐辽大军顿在两国边境,丑态百出地不敢北上,而女真军马当初摧垮的可是辽国上京、中京等地作为立国之资的宫分军、皮室军。这等百战之威,足可以把整个北地所有部族的人力物力都调拨起来,不论是草原上的杂胡头人还是燕云之地的汉儿豪强,都只能跪地去舔女真人的马靴。
若非如此,普风和尚也绝对没有离开北辽大军,亲至女真军中的兴致。
女真大营中角声呜呜,纯黑色的羊毛大纛依然临风而不动,却有数骑从军中如分海一般而出。
普风和尚手中捏着佛珠,望着那身披玄色皮裘的女真贵人们从中军而出。
一代兴亡之间,气数二字看似虚渺茫远,但落在细微处就已经分出了高下。辽天祚帝耶律延禧所谓的御驾亲征,十余万辽国精锐与两万女真兵马相遇后便一触即溃,耶律延禧更是弃军而逃,随后就把辽国国库的珍宝席卷大半,一路仓惶西去。辽国亲贵宗室如耶律章奴、耶律余睹等手握重兵之辈,更是纷纷投降女真,偌大辽国,只有耶律大石一人收拾余烬据守燕京,若论气数之衰微,可谓至矣尽矣,无以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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