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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幕,其实说明了一件事,大顺的内部已经割裂了。
不过从大顺开国之初就是割裂的,皇帝也压根不准备弥合这种割裂。
相反,还想要搞两个政府,自己居中调节把控权力,通过互相的割裂来达成平衡,皇权做超然仲裁者。
这源于大顺开国之初选择的制衡政策,并且将皇帝自己的思维都制度化了。
然而,实际上这种割裂远比皇帝想象的更为复杂。而且绝对不同于开国时候故意留下的那种牵制科举官员的割裂。
形似,神不似。
苏北的事已经发生,人也枪毙了,道德上的“屎盆子”也扣下了,人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但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要均田,要填补乡绅被几乎一网打尽的乡村,要提升那里的组织力为后续的淮河二期工程和新海堤做准备,这都需要人才。
但这些人才,有着非常尴尬的地位,所以不太好选。
皇帝选拔的地点,选在山东登州府。
此时的山东登州府,许多年轻人都在朝威海、即墨等地行进,他们要参加一场考核和选拔。
登州府是刘钰起家的地方。
伴随着海运兴起、对日对朝鲜贸易的深入,登州府逐渐兴盛起来。威海港、青岛港,都伴随着海运而发展起来,更成为了大顺移民辽东的重要中转站。
之前在这里的新学体系,也逐渐建立了起来。
朝廷并不拨款,这是原则问题,有钱拨款搞新学,没钱建官学儒学?
好在刘钰靠着自己的钱撑着,又借着海外贸易的捐助,登州府的新学体系已经渐渐成型。其实一年也花不了几个钱,全国性的义务教育搞不起,一县一府的还是搞得起的。
考不进军校或者科学院的话,剩下的人主要就去一些专科类的学校,主要学航海、会计、贸易、外语、农学等。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们逐渐发现了新学毕业后真能找到工作,这新学也就渐渐振兴了。
朝廷是不承认新学学历的,而且新学学的这些破玩意儿也确实没法参加科举。
是以,前期只能以管一顿午饭的方式,吸引底层百姓让孩子来学。
而且十四岁之前就要分流,因为十二三岁已经能干活了,百姓家里不可能白养一个脱产的劳动力。
也就是这几年新学渐渐体现出了好处,不管是出海还是去外面闯荡,朝廷不认新学学历,那些公司和海商却是认的。
是以这几年学习的多了,觉得是条出路。
再不济,还可以去学接牛痘之类的,混口饭吃就比在家里种地要轻快些。
这里不比松江府,松江府的主流文化,是新兴的资产阶级文化,那是主导。
而这里,则是“中产”文化,主流审美是要有“一技之长”,而不是“一夜暴富”。
会日语是一技之长,会法语是一技之长,会算账是一技之长,会种地也是一技之长。
此时,因为海运而兴起不久的新港青岛,几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在那讨论着前几天朝廷贴出的布告。
朝廷要招募一些人前往苏北。
然而这份布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受到欢迎和追捧,虽然这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文告。
人群里的一个年轻人嘀咕道:“人都说,这学新学的,一流的去科学院,二流的当军官。咱们是一去不得科学院,二考不进军校。”
“可说起来,有个屁用啊?”
“就算考上科学院,那也连个赐同进士出身都没有。别说赐同进士出身了,连个同举人、同秀才都没有呢。”
“如今朝廷就要选人去苏北,我反正是不去。”
“一个月就给二两银子。人家那边的垦殖公司,学农学的,若是考核合格,直接开价四两一个月,日后还有升职。”
“朝廷就给二两银子不说,干一辈子也就是个村吏,根本不能升。但凡能去公司那边,或者去虾夷、去南洋,谁去朝廷那边?”
他在这一顿谤议朝政,旁边的同窗也跟着附和。
“说的就是呢。京城也有学新学的,可是好地方都是先紧着他们,怎么还不谋个差事?一个月二两银子去苏北那鬼地方,京城可是没人去,这不找到咱们这来了吗?”
“反正我是先去公司那边,要是考不过,再去朝廷那边。”
“去朝廷那边干,这辈子就完了。反正是没啥希望了。”
希望二字,在中产的文化里,是有神性的。
而朝廷是一点不给这些人希望,因为根本不承认新学学历,并且绝对不能当官。
告示上说的没那么明白,但看的人都懂,真要去了,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这边学新学出身的,但凡学的强点,能进专科分斋学校的,就不可能留在家乡。
留在家乡只能吃屎,或者去当个义学教师。
或者是去苏南,或者是去海外,或者是去南洋,总归都比在家里强。
新学出身的、这群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或者说是从刘钰在登州练兵时候出生长大的第一批新学学生,已经完全和过去的大顺割裂了。
这是一种人为制造的身份标签的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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