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长夜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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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偏殿内，药香与龙涎香的气息依旧浓郁，却仿佛沉淀下一种劫后余生的凝重。承乾躺在宽大的龙榻上，面色依旧苍白如未经雕琢的冷玉，但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濒死般的灰败之气已然消散。绵长而平稳的呼吸替代了之前的微弱断续，只是偶尔在沉睡中，浓密的睫毛会不安地颤动，仿佛仍在与梦魇中枯井的污秽和骨盾的邪光搏斗。

白伊伊刚刚收回搭在他脉门上的手指，对着守在一旁、形容略显憔悴却目光沉静的雍宁帝微微颔首：“陛下，殿下脉象已趋平稳，心脉之危彻底解除。只是神魂耗损过剧，如同久旱龟裂的河床，需以温养之药徐徐浸润，万不可再受刺激。何时能醒…全凭殿下自身意志与造化。”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医者的谨慎，“那口护住心脉的‘先天元气’异常坚韧，应是殿下星算根基深厚，加上陛下龙气温养之功。”

雍宁帝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承乾紧抿的唇角和依旧紧攥着苏婉儿素锦手札的手指上。那本手札，即使在昏迷中，也未曾离身。他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承乾冰凉的手背上，帝王的威严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沉甸甸的父爱，龙气如同最和煦的春风，无声无息地滋养着儿子枯竭的识海。

“婉儿…”雍宁帝心中默念，眼底深处翻涌着刻骨的痛与冰冷的杀意。骸骨教虽灭，教主及其核心党羽正被秘府以最残酷的手段撬开嘴巴，但那些沾染了苏婉儿和孩子们鲜血的名字，每一个都必须付出百倍的代价！这份清算，远未结束。

凤仪宫暖阁。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温暖的光斑。相较于乾元殿的沉凝，这里的气氛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生机。

承星和翎昭并排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矮榻上，小脸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眼神却已恢复了孩童的清澈，只是偶尔会流露出一丝超越年龄的懵懂沉静。他们面前，散落着许多翎蝶前几日送来的、由百工坊巧匠精心打造的小型机关部件——光滑的齿轮、小巧的轴承、韧性极佳的金属簧片，还有几只尚未组装完成的、形态各异的木质机关小鸟。

翎蝶此刻也坐在旁边，小脸绷得紧紧的，全神贯注。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抓起零件就胡乱拼凑，而是先仔细观察，小手笨拙却异常认真地尝试着将两个齿轮啮合在一起，小眉头因为用力而微微蹙起。阿莉儿坐在她身后不远处，手中拿着一卷复杂的机括图谱，并未出声指导，只是用平静而略带审视的目光看着。那场生死危机，如同淬火的冷水，让这莽撞的小丫头真正沉静下来，开始触摸“创造”二字背后沉甸甸的责任。

“咔哒。”一声轻微的脆响。翎蝶手中的两个齿轮终于完美地咬合在了一起，可以顺畅地转动。她小脸上瞬间绽放出纯粹的喜悦光芒，献宝似的举起来：“姨母！姨母你看！成了！”

阿莉儿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点了点头：“嗯，很好。记住这个角度和力道。”

翎蝶受到鼓励，劲头更足，低头继续摆弄。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安静玩着零件的弟弟妹妹，看到承星正拿起一个很小的、带着螺旋凹槽的金属柱体（一个微型轴承的内芯），好奇地对着阳光看里面折射的光线。翎昭则捏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簧片，用指尖轻轻拨动，听着它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

就在这时，承星手腕上那串温润的星算珠串，其中一颗靠近他握着金属柱体手指的珠子，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柔白光芒。

承星似乎被这光芒吸引，他低头看看珠子，又看看手中在阳光下闪烁的金属柱体，小脸上露出困惑又好奇的表情。他下意识地，将握着金属柱体的手指，缓缓靠近那颗发光的珠子。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能量涟漪，以承星的手指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这涟漪扫过翎昭手腕上的珠串——

翎昭手中的金属簧片猛地发出一声比之前清晰数倍、甚至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颤鸣！与此同时，她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指着承星手里的金属柱体，惊喜地叫道：“哥哥！亮！里面…有…小风车在转！转得好快！”

翎蝶被这动静吸引，抬头看去，不明所以。阿莉儿的眼神却瞬间锐利起来！她看得分明，承星那无意识的靠近和能量引导，竟激发了珠串中蕴含的微弱星力，而这星力似乎…与他手中那个精密的金属构件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翎昭的“看见”，更是证实了这种能量层面的互动！

“星儿，昭昭，”阿莉儿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她起身走到孩子们身边，“告诉母妃，你们感觉到了什么？”

承星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懵懂，他举起手里的金属柱体，又指了指自己发光的珠子：“暖…珠子…暖暖的…它…喜欢？” 他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那种奇妙的能量流动感。

翎昭则用力点头，指着承星的手：“风车！亮亮的风车！在…在里面飞！” 她的描述依然充满童稚的想象，却指向了能量高速运转的本质。

阿莉儿的心跳微微加速。这绝非简单的巧合！承乾的星算珠串，翎蝶的机械造物，双生子觉醒的、对能量流动异常敏锐的天赋…这三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天然的、深层次的契合！难道…这就是双生子天赋真正的方向？沟通星力与…精密的机械造物？！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迷雾！若真如此，其潜力…简直难以估量！阿莉儿强压下心中的波澜，面上不动声色：“很有趣。星儿，昭昭，你们做得很好。记住这种感觉。” 她转向翎蝶，“蝶儿，你也要记住，最好的机关，不仅要形似，更要…神活。能量，才是驱动一切的灵魂。”

翎蝶似懂非懂，却将姨母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御书房。

沉重的紫檀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雍宁帝端坐于巨大的龙案之后，玄黑龙袍衬得他面色冷峻如铁。案上堆积着秘府连夜审讯骸骨教主及其核心党羽的初步口供，字字句句，浸透着令人发指的邪恶与触目惊心的渗透。

“…骸骨教渗透始于先帝晚年，借前朝余孽旧网，以商贾、流民、乃至低级官吏身份潜入…苏贵妃…确因其查核江南漕运异常账目时，意外触及彼等利用冷宫枯井引动荧惑星煞、炼制‘蚀魂砂’之秘，故遭‘离魂咒’暗算，伪装急病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