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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脚下的雨来得毫无预兆,豆大的雨点像失控的弹珠,噼里啪啦地砸在供销社仓库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仿佛老天爷在激情澎湃地演奏一场即兴打击乐。林晓芸踮着脚,努力够到第三排货架上的账本,褪色的红头绳随着她的动作晃出一道暗红的弧线,像是在为这场“音乐会”增添一抹亮色。

“咳咳!”林晓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惊飞了梁上的两只燕子,它们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地抗议着这突如其来的打扰。

“这霉味都能腌咸鱼了。”她嘟囔着,用袖口擦了擦账本,泛黄的纸页间簌簌落下几片干枯的樟脑丸碎屑。算盘珠在她掌心被焐得温热,噼里啪啦的声响混着雨声,倒像是在给老天爷的“演奏”伴奏。

仓库里昏黄的灯泡滋滋作响,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堆满搪瓷盆和的确良布料的货架间晃荡。林晓芸一边翻着账本,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完善她的“供销社大富翁”经济模型。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震得货架直颤,半块碎瓦从屋顶坠落,不偏不倚,正巧砸在林晓芸脚边。她吓得蹦了起来,算盘珠噼里啪啦地滚了一地,有几颗还骨碌碌地钻进了墙缝。

“我的虚拟货币!”林晓芸心疼地蹲下身去抢救珠子,心里盘算着这些“货币”在她的经济模型里可是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细微的“滴答”声——不知何时,雨水已经顺着屋顶的裂缝渗了进来,正一滴一滴地滴在账本上。

“不!”林晓芸惊呼一声,扑过去护住账本,却见1983年的粮票情书已经洇开了水痕。那张被她反复摩挲得边角起毛的粮票,印着“安徽省粮票伍市斤”的字样,背面用蓝墨水写着的“晓芸亲启”四个字,正在雨水里慢慢晕染开来。

林晓芸的心猛地一紧,慌忙用袖口去擦,却反而把字迹抹得更花。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国营饭店经理家的公子,也是这样把带着水渍的情书退回,说“供销社的姑娘配不上”。

“又在和算盘较劲?”熟悉的声音从仓库门口传来。

陆明远抱着台Vcd原型机走进来,镜片上蒙着层水雾。他的中山装下摆还在往下滴水,裤脚沾满泥浆,活像刚从泥里捞出来的落汤鸡。

林晓芸慌忙把粮票情书塞进账本,耳朵尖泛起可疑的红:“要你管!这是在推演‘供销社大富翁’经济模型!”

陆明远挑了挑眉,目光扫过她鼻尖的灰:“是吗?那你推演的模型里,有没有算到这批钢材的承重系数?”

他突然拧紧了眉,伸手摸了摸仓库墙壁——水珠正顺着墙缝往下淌,在墙根积成小小的水洼。三天前他亲自签批的这批钢材,此刻在暴雨中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林晓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打了个寒颤。潮湿的空气里,账本纸张的腐朽味混着她身上的雪花膏香气,又掺进了铁锈的腥气。远处黄山的松涛声与暴雨交织,像是某种巨兽在低吼。

她下意识地攥紧账本,粗糙的纸张边缘硌得手心生疼,这触感竟和当年攥着退回的粮票时一模一样。

“得赶紧转移物资。”陆明远放下Vcd,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他刚要迈步,脚下突然打滑,整个人朝着货架栽去。林晓芸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两人在摇晃的货架间跌作一团。搪瓷盆叮叮当当地往下掉,有个印着牡丹图案的暖壶擦着他们头皮飞过,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能不能小心点!”林晓芸红着脸撑起身子,却发现陆明远正盯着她怀里的账本。那页被水浸过的粮票情书,不知何时露出了一角。

林晓芸慌忙要藏,却被陆明远抢先抽出。泛黄的粮票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柔光,他轻声念出背面的字:“晓芸亲启……原来你藏着这么浪漫的秘密。”

“还给我!”林晓芸去抢,却被他举高躲开。陆明远突然笑了,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早知道用粮票写情书这么管用,我当年就该多囤两斤。”

他话音未落,屋顶又传来一声巨响,这次是整块瓦片坠落,在地上砸出个小坑。

两人同时僵住。林晓芸的算盘珠还散落在积水里,折射出细碎的光。远处传来闷雷滚动,仓库顶棚的钢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陆明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听我的,先把账本和Vcd转移到安全地方。”他的掌心滚烫,透过潮湿的衣袖烙在她皮肤上。

林晓芸咬了咬嘴唇,突然把账本塞进他怀里:“你带着东西快走!我去通知其他人!”

没等他反应,她已经踩着积水跑向仓库深处,褪色的红头绳在雨帘中飘成一抹倔强的红。

陆明远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账本,突然笑了——这姑娘,和当年在塌方隧道里一样,永远学不会先顾自己安全。

暴雨越下越急,供销社仓库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林晓芸的算盘珠在积水里随波起伏,仿佛在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经济博弈。

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着仓库里的其他员工:“大家快走!仓库要塌了!”

员工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林晓芸向仓库外跑去。

陆明远则迅速将账本和Vcd塞进一个防水袋里,绑在腰间,然后加入了转移物资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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