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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州地势平坦,鲜有险峻山峰。
战马可在瀚州尽情奔驰,猛兽亦可尽情厮杀。
战时,瀚州可轻易出动数百万大军,寻常日子,瀚州如平静的大海,不起波澜。
于风水而言,瀚州出王,并不出龙。
平静的海面下,或许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或许是暗流早已席卷开来。
但这并不影响,天下第一读书人温若松想要来到瀚州的心气儿,那些陈年往事,温若松略有耳闻,或是知道甚多,但也只能装做自己不知道。
一辆平庸无奇的马车,出现了天际尽头,马车连着雄山峻岭,雄山峻岭连着天。
仅仅是一头乙等战马拉车罢了,马夫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翁,看年岁的话,差不多有六十多岁了,这个年级的马夫为数不多,可这个年级的马夫,必然也走过许多的路。
去过很多的地方,也见识过了很多的人。
山路崎岖坎坷,年迈的马夫跟着车辆一同摇晃,真让人害怕,一个不小心,这个老人家的身子骨给散架了。
马夫的眼睛有些浑浊,勉强可以看清前面的道路,也舍不得鞭打这匹拉车的马儿,都在路上,都是辛苦的,何必互相为难呢。
马车里传来了一道斯文有礼不乏雄厚的声音:“等走完这一个来回,田叔叔便可以回家了,以后再也不用给我驾马拉车了,不用着急,从这里到达瀚州,还有着大把的闲时间。”
田老也没有回答,专心致志的控制着马车的方向,沧桑的眸子里,无悲无喜,这么多年了,他习惯了,也厌倦了,可是也舍不得。
马车里面,有两个人。
年纪大人,约莫有五十余岁,面容柔和,挺有菩萨相的,年轻的时候谈不上好看,也谈不上难看。
穿着一身料子上佳的素以,也没有刻意的闭目养神,手里捧着一卷经书,名曰《金刚经》,温若松看的很入迷,甚至嘴里还时不时喃喃自语着。
温严在一旁脸色有些古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近几年来,父亲大人对佛学格外的上心了。
忍不住问道:“父亲,您已经将这本书经书看了一千遍,写了一百遍,理应可以吃透了,怎么还捧在手上呢?”
温若松也不记气,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怎么忍心呢。
反而柔和问道:“你在苍云城,率众围杀元正,反倒是被扔进了粪坑里,这件事可带给了你什么启发?”
温严呆若木鸡:“……”
比较起大多数的权贵子弟,温严不是那么嚣张跋扈,更不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他很规矩。
从小开始,读书写字,至于武道一途,也只是随缘,能强身健体就好了,他也不指望能够在武道一途获得多么的造化,也不会期待自己成为天境高手。
在温严看来,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样子。
文武双全固然是一件好事,可自古以来,文武双全的人,单方面比诗词歌赋,比不过那些大诗人大文豪,单方面比较杀人的硬把式,别说江湖上成名的高手,怕是连军伍之中的高手,也都难以撼动。
文武双全,只能锦上添花,无法雪中送炭。
温严很爱干净,小的时候,经常一个人拿着扫帚,将院落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也热爱洗衣服这件事。
总之,看到灰尘,温严都会忍不住的擦干净。
这些年来,温严广结善缘,在皇城里的名声,更多的是以平素枢机为主,几乎没有人见到过温严鲜衣怒马过闹市,也没有人见过温严失去仪态的模样。
他很温柔,也很严格,对别人温柔,对自己严格。
朝野上下,也不知多少人羡慕温若松有一个好儿子,哪怕只有一个儿子,却能顶的上别人十个儿子。
父亲大人的问题,让温严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既然父亲大人这么问了,温严还是要好生回答一下的。
沉思良久后,应道:“单方面打架,我是打不过元正的,比较起其余的计谋手段,好像也比不过,唯一能够赢了元正的,怕也只是没什么用处的诗词歌赋了。”
“话虽如此,也许元正的文采,也不弱于我。”
“我对那个人摸不清楚,我对自己,也不曾怀疑过。”
温若松柔和的笑了笑,这些年来,身为文官之首,温若松几乎很少和自己的儿子谈话聊天,至于儿子的功课,温若松都不曾怎么理会过。
甚至温若松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姑娘,喜欢穿什么样式的衣裳。
更不懂儿子闲暇时间,最感兴趣的事情是什么。
可儿子的口碑很好,温若松的口碑也好,父子两人,无形之中撑起了大魏读书人的脊梁。
温若松说道:“金刚经,听名字的话,好像挺威武雄壮的,实际上却是一门至善至柔的经书,就要看你能不能体会到了。”
“武王殿下,是一头猛兽,是一头身经百战的猛兽,想要降服其人,首先要降服其心,不过纵观天下,也没有人能够降服元铁山这头猛兽。”
“我也不指望能够在元铁山那里占到什么便宜,便是在这路上,看一下金刚经,到时候尽量不在元铁山那里吃亏就好了。”
温严哈了一口气说道:“这算是读书人和武夫的较量吗?”
温若松摇了摇头,很柔和的笑道:“表面上来看,的确是这样,可实际上,我是位极人臣,他也是封无可赏的境地,到了这个位置,我也不是一个单纯的读书人,他也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夫。”
“古往今来,读书人和武夫之间的矛盾,就像是婆媳之间的矛盾,化不开的死结。”
“可你也要记得,咱们读书人不要看不起武夫,读书人只能锦上添花,武夫才能雪中送炭。”
“你想想,咱们读书人和武夫之间的关系,就是招几个身手不错的人,用来看家护院。”
“你再看看武夫和读书人之间的关系,几乎每一个武将身边都有着幕僚军师,除了缺乏一个智囊之外,也是因为,他们真的看得起读书人,只是嘴巴里看不起罢了。”
“做人要大度,武夫若是不够大度,武道一途走不了多远。”
“读书人若是不大度,也走不出这狭窄的天与地。”
温严听的很认真,这道理谁都明白,可同样的道理,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质量上也是天差地别。
听了半天后,温严苦笑道:“父亲大人是打算让我忘了元正,以后也无需和元正有过多的纠缠了?”
温若松点了点头。
将自己的儿子派往苍云城,温若松从一开始就知道温严不会在那里捞到什么好处的。
和元青比较起来,元青是真的文武双全,稷下学宫戚永年的首座弟子,手握御龙戟,有万夫不当之勇。
这么一比较的话,温严肚子里的墨水,也不见得有元青那么乌黑浓郁。
和元麟比较起来,元麟的剑道修为,年轻人里面几乎无人能出其右,诗词歌赋这一方面,元麟在万象剑池里待过,在江南烟雨中沉浸过,只是元麟藏得比较深,比较低调,无人知晓罢了。
斗争一事,自古以来就是元铁山这种不讲究也不将就的人占上风。
温若松也只是恰好机缘造化足够罢了,也只是寻常大户人家里的孩子,并非赫赫有名的士族。
细算起来,温若松和元铁山之间还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如起点。
温若松走的是读书人的路子,经历过了不少的坎坷与腌臜事儿。
元铁山走的是武夫的路线,也是杀出来的武王之位。
从心底里,温若松一直敬重着元铁山,就凭他真的是一座铁打的靠山,有元铁山在,无论大秦铁骑如何浩荡奔腾,老百姓的心里总会感觉到几分实在,哪怕元铁山的口碑不是那么的好。
转念一想,大战之前,自家人里还有着元铁山这样的顶梁柱,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元铁山也一直敬重着温若松,庙堂之上,管你是什么二品大员,还是封疆大吏,还是皇帝陛下最为喜欢的言官,元铁山一怒之下,敢殿前溅血,更敢大开杀戒,管你是谁,元铁山都不在乎。
唯独温若松是一个例外。
因为元铁山敬重温若松,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文官之首,而是大战过后的大魏,百废待兴,国库贫瘠。
也多亏了温若松这个好脾气的读书人,筹谋布局,遍地撒网,安抚怀柔,将大魏的元气一点一点的恢复了,不说是恢复巅峰,起码也够用了。
也是因为这些年温若松的任劳任怨,对大魏民生的缝缝补补,让皇帝陛下和元铁山都有着足够的勇气面对大秦铁骑。
元铁山心里也知道,若无温若松,恐怕他账下如何猛将如云,也没有可以挥霍的银子吧。
温严说道:“其实我不记恨元正,哪怕元正做的那件事非常的不讲究,可细想一下,那件事元正也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一怒之下杀了我,这件事的性质,就像是臭豆腐一样,闻着臭,吃起来可香了。”
“兵不血刃的解决掉了苍云城的危局。”
“虽然我败了,可事后回想一下,我输得心服口服。”
“我一直都很好奇,元正的师傅是谁,若无一位足够聪明的师傅,也不会调教出元正那样的徒弟。”
读书写字的师傅,自然就是陈煜了。
身为闻名天下的大军师,陈煜其实没有教导过元青,也没有教导过元麟,因为这两个嫡子,从一开始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也只有元正这个浪荡子,可以让陈煜这个狗头军师好生教导一下了。
可纵观陈煜的军旅生涯,似乎也没有干出过不讲究的事情。
温若松放下了手中的金刚经,若有所思道:“我对陈煜这个读书人很有好感,虽不是走正经路子上位的,可能和元铁山那样的武夫沆瀣一气,同仇敌忾,也是一份佳缘。”
“这些年来,我几乎没有听说过陈煜在诗词歌赋这方面有什么动静,但是我听闻,陈煜懂得道理,都比较憨厚朴实,如土豆儿一样,价格便宜,吃起来好吃,也管够管饱。”
“挺实惠的一个人,可一个人若是获得太过于实惠了,人活着也就慢慢的没有意思了。”
“可陈煜这个人,一直都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温严对于陈年往事知道的不是很多,只是听闻,陈煜当年是一个穷酸秀才,差点饿死在了皇城,也就是那个时候,和元铁山遇见了,坊间传闻,当年元铁山重用陈煜的原因,其实也仅仅是陈煜看起来比较顺眼。
这个说法,在说书人的嘴里被炒出了人生百味。
可也真的没有多少人相信这个说法,一直都是云里雾里的,人与人之间,看似很近,其实也很远。
温若松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元正的师傅是谁,铁钩里的人也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情报,似乎是一位天境高手,可天底下用剑的天境高手是屈指可数的。”
“怎么算,都没有元正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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