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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忠瘫坐在交椅里,两眼略有些湿润,他很想哭。
虽然一个三十来岁的粗壮汉子哭出来实在是太难看,可是任忠是真的想好好宣泄一场。
几天之前,他还是坐拥三千多部下的都统制,十来艘战舰,几十艘小船,整个福建东南沿海都是任忠负责的防区。
一年几十万贯的军费,任忠自己能到手一万多贯,这个收入不低了,任忠知道自己的位子相当烫人,他打算再干几年就辞官不做,带着积攒下来的家当回家享福。
谁知道风云突变,朝廷突然任命了一个观察使,这还罢了,这个新任的观察使还是南安侯徐子先这种可怕的人物。
任命敕书一下,转达到任忠这里时,他就感觉局面不妙了。
任忠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辞官,可是和赵王的使者沟通过后,任忠又觉得事情尚有可为……徐子先弹劾一个,赵王便在大都督府的层面驳回一个。
然后上控到京师御史台和兵部,再由两府下令彻查,再回奏……处理一个都头都是千难万难,却要看徐子先这个观察使怎么行使权力,怎么为所欲为?
几次笔墨官司一打,徐子先纸老虎的真面目一暴露,怕是整个水师也就没有人拿这个南安侯当盘菜了。
到时候赵王已经坐稳了大都督,可以干预到南洋水师的运作,并且更进一步的架空徐子先了……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
任忠总算动弹了一下眼皮,使他看起来更象是个活人,而不是一团死物。
这时他才发觉,连身边伺候的亲兵都不见了踪影,看起来也是领了钱跑路了。
任忠扁扁嘴,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
这时外间传来两个人走路的脚步声,一轻一重,重的好象是在自家庭院里散步,随意而行,透着一种潇洒自若的味道和感觉。
轻的脚步声象是随从护卫,只是跟着脚步重的人随意行走。
任忠心头火起,这里好歹是大魏经制之师的衙门重地,且是都统制的签押房外,现在成了闲人进来散步的地方了?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任忠沉着脸站起身,抓住自己的仪刀,走向门外。
“何人在外?”任忠吼叫道:“还知道规矩么?”
走到门外,却是看到徐子先正背着手,微笑着看向自己。
“南安侯?”任忠整个人要跨下来,勉强站立着,抱拳道:“末将见过君侯。”
“论官职你还在我之上。”徐子先笑道:“应该我向你行礼。”
“君侯是国之宗室,末将不敢当……”
论官职都统制和观察使也是平级,一个是主帅一个是监军,不过品阶上都统制是正四品,而观察使是正五品,但如果只论官阶,徐子先可是冠军大将军南安侯,他任忠不过是个怀化将军而已……
“好吧,礼节之事我们随意好了。”徐子先道:“任都统制,你这里连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吗?”
“都走光了……”任忠眼里露出恨意,但很快他又把头低了下去,他嗫嚅着道:“也是末将驭下无方……”
徐子先笑起来,不客气的道:“我给钱把他们劝走,你怨恨否?”
任忠咬牙道:“总是末将的错,部下有那么多违犯军法的……”
“贪污,吃空饷,练兵不勤,甚至不愿出力,大魏厢军多半如此。”徐子先突然道:“任忠你一定以为,我是为了权势吹毛求疵,故意刁难你,为了架空你才这么做?”
“末将不敢这么想。”
“你是这么想的……”徐子先盯着这个武将,厉声道:“厢军不行,导致地方盗贼横行,多少良善之家,睡觉前还是一家和和美美其乐融融,晚上来了一群盗贼,男子死了,妇人被掠,孩童成了孤儿流落街头,老人只能饿死,造孽的是海盗,你们这些为将者,对这些血债又岂能毫无责任?”
“朝廷的部署是如此……”
“少废话了,问问你自己的良心,看看它同不同意你说的话!”
任忠低下头,不再出声了。
如果是部下齐在,四周环绕武官和将士,任忠一定哈哈大笑,毫无负疚之心。若说话的是个普通人,怕是还要叫部下打一顿,再把疯子给赶出去。
可说话的是南安侯,就算部下俱在,任忠也没有胆子碰徐子先一指头。
而现在四周寂寂无声,所有的部下俱是叛离,任忠在极度的痛苦中却是被徐子先疾颜厉色的训斥,内心很久没有出现的负疚感终于又浮现了起来。
曾几何时,二十来岁的任忠也是意气风发,出身水师将门,任家和俞家都是福建的水师世家,俞家已经退出水师,任家还是水师的中坚,但水师规模越来越小,破损不能修补的战舰也越来越多……任忠记得自己初次上舰时,看着破损的战舰心疼不已,不知道何时开始,自己对这一切变得无动于衷了?甚至自己克扣挪用修补战舰的资金,挪用出来买田买地,购买金银珠饰养小老婆……自己何时变成这般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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