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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炉火不温。
谷小雨披着草蓑,蹲在小霜楼的火灶旁,哈气搓手,他刚刚打理完宁小师叔的屋阁,把东西整理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这些日子过去了……蜀山上下的那股兴奋劲头已经过去了,宁师叔没有死,这个消息整座大隋天下都知道了。
但是宁师叔去哪了?
无人得知。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诸峰的师兄弟们,修行的修行,下山的下山,游历的游历,蜀山方圆的马匪少了极多,可能是因为隐宗同袍们出剑的时候,隐约带着怒气,几次出手,连根拔起了好几座城寨。
西境三皇子倒台之后,并没有纷乱四起,反而变得太平起来……李白麟坐镇西境之时,手腕稚嫩,并没有像二兄那样拧合东境,于是西境帮派之争严重,而且碍于东境手脚,时常会有诸座山头的马匪火并,吞帮,最终的受害者,自然是无辜的黎民百姓。
彼时安乐城并不安乐。
如今虽是安乐,却有些寂寥。
西境的消息一片冷清,剑湖宫仍在闭关,但那位少宫主的身份倒是在前不久昭告天下。
屋阁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音。
谷小雨有些惘然,这个时候,师尊和师叔们都在闭关,今日是自己值勤,隐宗弟子一般也不会来小霜山……况且,此地看守森严。
他推开门来,看到了一位披着单薄白衫的年轻公子,腰间拴着一把古朴铁剑。
柳十一站在门外,他看着这个面黄肌瘦的少年郎,轻声道:“风雷山谷小雨?”
谷小雨惘然点了点头。
白衣公子眼神复杂道:“我是剑湖宫柳十一。”
说谁谁,谁谁到。
谷小雨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有些懊恼,心想自己刚刚要是在念着小师叔,是不是现在推开门来看到的,就是那张亲切的笑脸了?
他微微欠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柳十一并没有进来,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小霜楼内布置的物事,轻柔道:“我下山了,想找他切磋的。但可惜……”
谷小雨低垂眉眼,没有说话。
柳十一道:“我会尽我所能的,帮蜀山找他。”
“如今已经没什么人在找他了,您还愿意帮忙,真是感激不尽……”谷小雨神情喜悦,深深的揖了一礼,想了想道:“宁小师叔提到过你。”
柳十一微微挑眉,有些讶异,他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等待着谷小雨说出宁奕的评价。
“小师叔说你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谷小雨由衷道:“小师叔还说,您唯一的缺点就是实力不济,当年差一点死在中州,欠了他好大的一个救命恩情,还说如果我以后有麻烦,可以拿着他的名号去找您帮忙。”
柳十一默默攥拢剑柄。
救人的心思变成了杀人……等他找到宁奕,一定要劈死丫的。
谷小雨挠了挠头,“宁小师叔说他人脉很广,若是我下山,拿着他的名号,会很受欢迎。您是剑湖宫未来的宫主……现在看来,小师叔没有骗我。”
柳十一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他略带同情地看着从未下过山的“谷小雨”,这个傻乎乎憨厚的少年郎,是认真的吗?
如果拿着“蜀山宁奕”的名号出山,恐怕活不过三天就会被各种仇家找上门来,直接围堵砍死吧?
谷小雨认真道:“师尊说,要不了多久,我也能下山了。”
柳十一严肃道:“出去之后别说你认识宁奕。”
谷小雨笑了,“我又不傻。宁师叔的名声,在大隋是一朵被捏出花来的臭狗屎。”
柳十一神情精彩。
想了想。
这个评语,相当契合。
他看着这个并不笨的小家伙,若有所思,片刻之后,看似随口一问:“下山以后准备去哪?”
谷小雨身子微微一侧,靠在小霜楼门口,他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少年郎压低声音,极轻道:“先去紫山。”
柳十一眯起双眼。
“裴姐姐在紫山。”谷小雨沙哑开口。
少年的心底默默浮现出那个背负长剑眉间一点红的女子剑仙形象,从蜀山闭关之后,叶老先生阖世,就再也没见过了。
听说天都那一场沸乱之中,师尊三人,和紫山的楚绡前辈,把裴姐姐救了出来……因为将军府遗孤的原因,天都那边还没有掀起追究的风波,但是紫山直接封锁三百里,一位涅槃境界的大能坐镇,外人谁敢踏入?
“然后会去一趟天都城。”
谷小雨忽然咧嘴笑了笑,抬头看着柳十一,道:“柳先生,您见过那位徐姑娘吗?”
柳十一没有想到谷小雨会这么问自己。
徐清焰……自己倒真的没有见过。
“我听说宁小师叔在天都城有位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红颜知己’。”谷小雨咳嗽一声,道:“三二七号跟我说的。”
柳十一知道三二七号。
那个胖子。
在中州逃命的时候见过。
谷小雨发自肺腑的感慨道:“据说那位徐姑娘生得极美,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跟裴姐姐比。”
关于宁小师叔的未来……他心底一直站在裴姐姐那边,毕竟当年在西岭大雪里,把自己捡回来的,就是裴姐姐。
有时候觉得郁闷。
谷小雨心想,有了裴姐姐这么好看的小剑仙作伴,宁小师叔怎么还在外面沾花惹草的?
后来齐锈师叔告诉自己,那位如今位于天都城炙手可热高位的女子“徐清焰”,当初乃是三皇子寄托在蜀山感业寺下的一枚棋子,正是因为宁小师叔,才能解脱囚牢。
慢慢了解了宁小师叔与徐清焰的故事之后,谷小雨原本坚定的想法也有了一些动摇。
徐清焰是一个苦命人。
除了自家小师叔,好像没人能救了?
要是自己,救还是不救?
想到这个问题,谷小雨就有些愁眉苦脸。
这可怎么抉择?
三师叔曾经意味深长的,跟自己说了一句至今仍然有些懵懂不解的话。
“小孩子才做选择……”
大人呢?
谷小雨送走了柳十一,他缓缓走到小霜山下,今日是每月的第一天。
按时辰来说,快要到了。
谷小雨并没有等待多久,远方传来了踢踏的马蹄声音。
小霜山外,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踏着黄昏的余光。
停靠之后,车上下来了一位面容白净的小宦官,双手捧袖,袖中乃是一封折叠整齐的书信。
“皇宫,东厢。”
嗓音轻柔念了一声,交付信谏之后,小宦官重新登上马车,缓缓离去。
谷小雨神情复杂,捏着这封书信,他思绪复杂地返身重新走上小霜山,打开宁小师叔原本空空荡荡的抽屉,把这封书信放在最上面。
压住下面的三十多封。
抽屉里没有灰尘。
因为每个月他都会来打扫。
抽屉堆满了信谏。
因为每个月她都会送过来。
就像是一种无声而又紧密的联系,又或者是某种不需言语的默契,即便在全天下人都动摇和怀疑的时刻,那位皇宫东厢的徐姑娘,也坚定的认为“宁小师叔”不会就此死去。
这些没有拆解的书信,该是承载了多少难熬和等待?
谷小雨怔怔出神。
他有些恼怒。
温韬师叔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确实很难选啊,大人也很难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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