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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的是舒舒服服的改变,顺应大势的享受。
还有炽热的当下。
他不要痛苦的“涅槃”。
那场谈话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
两个人对于自己的理念,想法,进行了交换。
然后苏长澈选择了放手……顾侯是一个执掌欲很强的人,他得到了一,就会想要二,苏长澈和和气气的松手了,他还要想更多。
苏长澈提出了要带自己和女儿离开巨灵宗。
但是顾侯要投奔东境,争夺灾劫之位,宗内若是只有一位命星,将来巨灵宗能够得到的利益也会大大缩减……他不能接受苏长澈的离开,至少在当下不能。
于是就有了这场婚约。
他要求苏长澈,在巨灵宗投入琉璃山前,不可离开,以这场婚约作为束缚……等到韩约彻底接纳了自己,届时这对父女的去留,他将不再干涉。
苏长澈的确是一位温润君子,孤独一生,亡妻已逝,唯一的牵挂,就是自己的女儿……顾侯当年对自己有恩,自己纪念这份恩情,来巨灵宗报答,然而日久之后,发现不过是与虎谋皮。
“水镜丫头很可爱,我曾送了她一份礼物,若是你执意要走……那丫头恐怕活不过半月,若是你助我完成了这份心愿,那么你我之间,一笔勾销,就此两清。”
一位豺狼之心的谋权者。
自己视其为好友。
反而……落得如此下场。
苏长澈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只能如此选。
顾侯太了解这位老友的性格……苏长澈把女儿送入蜉蝣山地牢之后,一个人默默闭关,在洞府之内,自锁了三日。
苏水镜一滴水也没有喝,一口饭也没有吃。
没有人来看她……她的父亲没有,井月也没有……想到那个白草圃的小子,苏水镜的心里就一阵绞痛。
那家伙,看到自己和林意大婚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苏水镜痛苦的笑了笑,她抬起头来,望向自己面前,唯一来看望自己的人。
顾侯。
他是唯一来到此地的人,也是唯一有权限来到此地的人。
“我宁死,亦不嫁林意。”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很可惜……你的生死,不在你的掌控之中。”顾侯坐在木质的轮椅之上,少宗主扶着他,来到此地,这位重新执掌巨灵宗的老人,两鬓花白,身为命星,才一百来岁,已能看出暮年之气,浑身上下一股腐朽死气,他抬起手掌,牢狱那边关押的女子,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苏水镜的额头,浮现出一朵漆黑莲花。
前年,顾侯送了她一朵莲花挂坠,这其实便是一道“魂念宝器”,待在颈上,悬挂三日,魂念侵入神海之中,便会自行结印。
苏水镜的面色本就苍白,这朵莲花印记浮现之后,她神海瞬间失守,整个人的力量仿佛都被抽干。
就连动弹一根手指,也无法做到。
“小丫头,这是琉璃山赠来的‘结魂法’,你生得好看,这副皮囊也好看,我见犹怜。”顾侯缓缓开口,“再加上你的父亲,与我是多年好友……我不为难你,只要乖乖与林意成婚,便可好好活下去,若是忤逆,到时候老夫把你做成傀儡,你这辈子的意念,就只能被困在神海里,看着肉身腐烂,生不如死。”
苏水镜的手指不断抽搐。
推着老人背后轮椅的顾全,幽幽开口,笑嘻嘻道:“你呀,不用担心,那个林意不喜欢女人的……一个名分而已。”
苏水镜趴伏在地上,十指攥拢沙石,掐出猩红的血印,她的眼角倾出泪珠,打湿破败的牢狱尘土。
顾全心疼道:“啧啧……何必折磨自己,本少爷可心疼你了。”
苏水镜双眼通红,蹬向这位年逾五十的少宗主。
顾全的眼里满是毫不掩盖的渴望。
老人抬起一只手来,掌心的那片法印,缓缓悬空,挪移,转接到顾全的手中。
这位少宗主笑眯眯收下。
他望向苏水镜,阴柔道:“我已与林意说了,大婚之后,将你送到我的府里……只要你乖乖听话,认真服侍我,我便会好好待你,‘结魂法’不会再起效,你也无须忍受痛苦。”
他叹了口气,道:“父亲,听说您想要抱个孙儿……我觉得水镜这小妮子,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很好。”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眉开眼笑,乐呵呵道:“好……好,小丫头刚刚入宗的时候,就讨人喜欢。”
苏水镜浑身颤抖,她看着这一老一小,把自己当做一个物品一般讨论。
那件嫁衣就摆在自己的面前。
“结魂法”催动之时,神魂冰封,她就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命运在她眼前,一点一点枯萎。
她却连终结自己的权力都没有。
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了那个白草圃的少年小厮。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对井月做出的承诺。
离开南疆……还能离开南疆吗?
……
……
红绸铺地,十里锦缎。
锣鼓起名,鞭炮奏响。
蜉蝣山地界,方圆十里,一派大喜。
今日是圣子林意,和大长老女儿苏水镜的大婚之日。
戒律山开。
蛮血血池之中,一位上半身赤裸精炼的年轻男子,披头散发,缓缓走出血池。
林意经受了“蛮血”的灌溉,身上的气息,比之之前,天差地别。
“怪不得陈龙泉拼了命想夺下‘圣子’之位。”
林意握了握拳,前踏一步,对准眼前空旷的山洞,递出一拳,腰跨发力,连绵不绝的劲气在一瞬之间传递到拳头,震劲如雷,轰然一声,面前的十多尊倒悬钟乳石,隔着十丈之外,被林意一拳打得爆碎开来——
“噼里啪啦”的石屑,溅落在林意的肩头,胸口。
他面无表情,自言自语道:“先前,我与陈龙泉最多只是五五之分,现在来看,若是陈龙泉没死,站在我面前,只需要一拳,就可以打爆他。”
蛮血灌溉。
林意缓缓舒展双臂,他的浑身都迸发出炒豆子般的脆响。
“不知我现在,放到南疆年轻一辈之中,能否排入前十……不,前五?”
他露出了一个舒畅的笑容,身旁有娇媚的侍女递来了一套贴身的白衣,然后又有人端来一枚方盘,上面叠放着大红的新郎服饰。
“哦……今日还是我‘大婚’的日子。”林意面无表情接过衣服,嘲讽道:“还真是一个好日子呢。”
他穿戴整齐,走出戒律山。
外面是人山人海,万人瞩目,一条坦荡的长道。
通往蜉蝣山的巨灵台。
……
……
“三十六个时辰,过得还真是快呢……”
喧嚣声隔着十里地都能够听到。
一向厌恶吵闹的井月,默默睁开双眼,他在白草圃中醒来,身旁是一块铜箱,箱口打开,里面是堆叠整齐的黑衣,长刀,佩剑,劲弓,箭镞。
他的神情有些疲倦。
因为三十六个时辰没有合眼。
腿脚也有些酸软。
因为他奔波了近二十个时辰,昼伏夜出。
井月是白草圃的看守小厮,是这片地界中最不起眼的角色。
没有人会记住他的脸。
没有人会记住他的名字。
他在这里待了七年,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
他什么都知道……
井月知道巨灵宗的药殿有几座铜炉,那位客卿偷偷炼化了什么宝器,知道万宝阁那些秘密的符箓放在什么位置,这些琐碎的,细微的,大大小小的讯息,这七年来,一直被他记在脑海里。
其实没有人会记这些。
宗主不会,圣子也不会,他们站得太高,这些碎片太繁琐。
而其他人……也记不住这些。
井月是唯一的,那个例外。
这些消息……有用吗?
用处不大。
但是汇聚在一起,汇聚到一个人的手里,尤其是那个人还是井月。
那么便有用了。
发丝捋起,束上,铜箱里的物事一件一件被取出,品秩极高的长刀,指弹之时铮铮作响,被井月插入腰囊。
最后背上劲弓,挎上箭箙。
井月在铜镜前,最后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身利索的黑衣,与那一夜割开芦苇荡的少年一模一样。
这套经过符箓和大修行者术法加持的黑衣,很贴身。
“锦衣夜行……”
抬头望天。
外面是大太阳。
井月顿了顿,微笑改口道:“井衣月行,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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