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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倩啊,来进来!”一红唇白齿大眼睛的美人靠着椅背笑盈盈地朝来人招手。
“李总你好!”
“来,坐!”李玉冰给编辑部老员工吴仙倩拉椅子。
两人坐定,李玉冰开口。
“你在公司干了几年了?”
“快五年了。”
“不错!不错!我以为你待了两三年,还把你当成个新人呢。”
“呵……”
“上周开会已经说了……呃……是这样哈,公司在新媒体这块目前用不了这么多的人,经过商议呢,你们新媒体这一组七个人工作都会有变动。你和杨海露,工作内容非常相近,公司目前只决定留一个。现在杂志砍掉了,编辑部的工作整体而言要比以前清闲很多,那个……现在呐有三种方案供大家选择——一种是工作不变,工资减半;一种是工资不变,工作增加;再一种就是离开,公司不续签雇佣合同。离开的话会合理赔偿,也会给够充足的时间让你们找下一份工作。”
大龄宝妈吴仙倩得知今天自己被约谈是要裁掉的意思,早已颜色大变。坏消息被温柔地砸下来,怒也不是、哀也不是,仙倩良久语塞。
“如果我和杨海露都选择留下呢?”
“不会,她已经决定要走了。她身上有房贷,每个月要还八千多,这两年公司没有给海露提工资,她已经很不满了,现在……我跟她已经谈好了。如果你想留下来,可以;如果你想走,也可以。新媒体的工作没有以前那么费力了,向安刚、童俊勇他们表示也可以接过来做的。”从始至终,李玉冰和颜悦色、声音柔润、嘴角微笑。
见吴仙倩低头不说话,李玉冰继续说:“不着急的仙倩,你一时决定不下来慢慢考虑。公司内部调整、裁员,是需要时间的。现在的市场环境整体低迷,你可以在各大招聘网站上看一看,无论哪个行业哪种职业,这两年的市场平均工资一直没涨过,跟一六年、一七年几乎是一个水准。至于……”李玉冰还想说什么,忽地止住了。
“李姐,我小孩现在还小,不太容易变动。我们在老家的房子也有房贷,一个月要还三千五,再加上这边的房租,一家老小每月的开销至少得一万一二。再说,小孩现在还小,确实需要人多陪伴、多照顾。呃……这三个方案……”吴仙倩显然已乱了心神,不知该去该留如何是好。
“其实公司现在跟你的处境是一样的。不敢大变动怕乱了根基,开支太大又撑不动,业务、工作这么多也需要人手,但是盈利又很少……这样吧仙倩,我给你两周的时间充分考虑,怎么样?三种方案无论你选择哪一种,我都尊重你。我也是宝妈过来的,我理解你的困难,希望你也能理解公司这边的状况和决定。”
“嗯行吧李总,我再考虑考虑,尽快给你答复。”
谈完后,吴仙倩起身离开,李玉冰起身去送。
年轻人们找工作、辞工作脑子一热,一分钟决定两分钟执行,从年轻岁月踏过来的中年人却再也没有勇气任性轻狂。房贷或房租、孩子哺育或上学、一家人的日常开销——仅这三样当代社会最基本的生存消费,已然压得人一步步变成了缩头乌龟。中年人不再对廉价工资、卑微工作嗤之以鼻,因为身份和年龄的变化让底层人失去了年轻力壮这一唯一优势。
对生活的被动、对变化的麻木、对小得小失的计较、对自己或家人或外人的极端吝啬、人前人后龌龊地贪钱、面对羞辱或比较悲凉地容忍……如此种种皆是生活所迫。任他曾意气风发、心怀凌云之志,总有一天,人们会突然地瞧不起现在这般失败窝囊的自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话可不只是戏里的段子。
吴仙倩联想起大概半个月前,自己还被社区的计生人员来到家里现场催生二胎,此时想想,现实生活真是魔幻而悲愤。
李玉冰心里也不好受,亲自开口逼迫别人辞职,这并不是什么义举或有脸面的事情。特别是当自己一个一个约谈了名单上的被裁员工之后,才知他们都是一个一个家庭里活生生的顶梁柱。无奈,作为公司的管理层,保持公司的效益和效率是她的工作。职场,不需要谈什么感情或关系、怜悯或慈善,一切奉行能力至上、盈利至上。只有保持理智和清醒,公司才能存活,才能在盈利之后普惠员工。
已经好几天了,一直没有决断,一直在拖延。
周二中午,包晓星午休起来后,垂眼静观熟睡的儿子,不知该怎么办。去医院治疗儿子很排斥、做法很生硬、经济也不允许;医生总说换个环境换个环境,眼下这境况换个环境哪有那么容易;假设回老家的话,要重新适应环境、适应村里人、适应农村节奏、适应新的农民生活,种种挑战她们娘俩能否解决……如果是自己得了病,也许拖延拖延并不会怎样,可如今儿子中度自闭,这学期即将结束,如果本学期连带寒假还治不好的话,那定要拖累下一个学期了。
迫在眉睫。奈何,她做不出决定。
包晓星日日发愁,愁得昏沉气短,愁得精神颓废。城里的开支居高不下,只这一份麻辣烫晚班的工作根本应付不来,目下还账还不了、看病看不得、回乡又难回……举步维艰,女人急火攻心。
两点钟她起床洗漱,瞄着镜中的自己又老了一茬。头发油腻枯黄、脸色暗黑曲折、身上凌乱邋遢、牙黄嘴干、下巴还冒出了三根黑胡须……四十岁了,她明白人在压力极大时会出现身体失调。晓星摸着胡须在镜子跟前照了又照,忽地被莫名戳中,哭了起来。在卫生间里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后来坐在坐便器上发了一会呆。
也不知怎地,好似附体一般,女人大冬天地脱了衣服进了浴室,洗了个寒冰刺骨的冷水澡。出来时满体通红、瑟瑟发抖,而后穿衣洗漱,画上淡妆,涂上口红,戴上围巾,披上青色外衣,踏上矮跟皮鞋,女人出了家门。
包晓星一路快走,扫车、停车,出示证件做了登记,进了校门。她先去了学成班主任张老师的办公室,张老师不在,正在上课,晓星于是在办公室外静静等候。站在楼道上俯视宁静宜人、书声琅琅的校园,环视之间,晓星眼眶又红了。
这是区里少有的几所优秀小学之一,几年前为了进这家学校没少费功夫托关系买东西,奈何进了这所学校之后,儿子并不是很开心。他有些适应不了这里的竞争和单一,也适应不了这里充满功利和攀比的小班环境,所以升到四年级了一个朋友也没有。
现在的教育好比一方麦田,耕种一片同时播种、同时生长、同时结果的小麦。任何不一样的植物——土豆也好、芝麻也罢,只要与小麦长得不一样,在这片农田中将被定性为杂草。杂草注定要被锄掉或者毒杀。包晓星坚信,自己的儿子不是杂草而是一株与众不同的树苗,她笃信他会健康长大。
“诶!您是学成妈妈?”下了课,张老师捧着课件缓缓走来。
“对对对!张老师您好,我是来给孩子办理休学手续的。”包晓星尽量保持克制和微笑。
“这样啊!那休学的东西您带齐了吗?学生证、身份证、户口本这些。”
“我在网上查了查,带了七样东西,张老师你检查一下。”晓星从包里掏出一大堆她早已准备好的证件、照片之类的材料。
老师审核之后回到办公室,在电脑上打开一张表,打印之后交给家长填写,填完以后班主任签字盖章。完事后两人捧着一大堆资料去了教导处办公室,找到一位王姓领导,简要谈了谈学生情况,然后签字盖章。四点又找了位毛主任签字盖章,领到了一份离校手续;四点半,张老师带领学生家长去另一处办公室里拿到了盖了章的休学证明。包晓星感谢了一番张老师的耐心帮助,然后捧着这张证明书,离开了这所学校。
出了学校以后,心里冰凉的女人捡着一处路边座椅坐了下来。车来车往卷起尘埃扑到她身上、路过的大狗在她腿上到处嗅、冷飕飕的风吹得她前额微痛……女人仰望白云痴痴发呆,哪里顾得上这些。白云一团一团、一处一处,似动似静,似空似实,似留似走,似远似近,似凉似暖,似悲似欢……云与人两两对望,好似大千世界刹那间隐遁消失,如泡破碎,如梦已醒。
所有的极端皆通往一处,只有走到极端的人才懂。但愿这是一场梦,可她何时梦醒呢。全部的善恶、哀乐都聚在这里,永远无法中和的、治愈的悲哀压倒了一切。包晓星渴望来生寻找一个无比强大的、抑或无比阴暗的坏灵魂,这样,活着不累。
这些年来,奇迹、好运一直在贿赂自己,晓星为了家人、为了心中的道德、为了三十年的价值坚守、为了莫须有的希望,固执地守在井底,将它们一一拒绝。今天,同样,为了家人、为了心中的道德、为了三十年的价值坚守、为了莫须有的希望,她要跳出枯井,她要制造好运,她要谋求奇迹。
儿子的未来,此时此刻,在她手里。
也许曾经她贪恋安全守着枯井不愿冒险,可是今天,为了儿子的未来,她要放弃自己、放下自我。
牺牲,真到了实践的这一刻,竟然丝毫不痛苦,反倒让她癫狂,使她高尚,催她伟大。她要决绝地离开,追寻广袤的大海——海龟口中的浩渺之域。
城市,是宫殿,亦是囹圄;城市,有待开采的无尽宝藏,也有待垂钓的无穷欲望。
晓星想再多看几眼自己在这座城市中的身影——活动的身影、思考的身影、微笑的身影、忧伤的身影;永远骑着车子赶路的身影、永远匆忙赚钱的身影、永远沉默寡言的身影、永远背着大山的身影。
树叶在头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此起彼伏;远处的施工声不眠不休、无情无苦;拐角的汽车鸣笛时有时无、时俏时躁……
从富春小区到农批市场再到儿女上过的学校,关于这块地方,包晓星不知走了多少次、穿过多少道。女儿梅梅最爱吃的牛肉河粉或麻辣烫所在的小街道她闭着眼也摸得到,儿子学成买校服、买文具、买玩具的那条街她几乎每月去一次,哪家店铺衣服实惠又便宜、哪家超市的牛奶品质好牛乳含量高、哪家饺子店量多价低味纯正……关于她生活过的、探索过的、爱过的深圳,她知根知底。
有一条望辉路两边栽着密密麻麻的木棉树,其中仅有一棵木棉在冬天开出白色的花朵;有一条龙屋路边上有排花店,她看了数百次店门口的打折花卉却从不舍得买一盆;民行路上有一间三平米的小铺子,一对河南老夫妇在那儿卖圆烧饼、芝麻饼十几年来从未涨价;农批市场后面有条小路上有一对丈夫是侏儒的夫妻开着一家洗车店,晓星以前常绕道去那里洗车……深圳,收藏着她一半的年华;深圳,目睹了她一双儿女的成长。
总在离开时,才知它亦有千般好。
人类眼中所看到的万物是竖起来的、立体的、三维的,也许在某些动物眼中人是锥形的、柱形的、扁平的;人类所见的颜色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而在某些动物视野内的地球只有蓝色的、紫色的、靛蓝的、蓝靛的。儿时听说人得道成仙以后没有影子,没有影子多么奇怪呀,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包晓星只想带着儿子去寻找一个万物扁平的、万物蓝紫的、万物没有影子的轻盈世界。
母爱,是孩子一切身心疾病的特效药。
周二下午,根据每天的计划,这个点何致远正打开电脑要查询群消息。上周经过邓仁辉的点拨之后,致远又在网上搜了几个教师群加了进去,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段浏览各个群的消息,希望能挖掘些有价值的建议或讯息。
看了许久,翻到第二十二页的群消息时,致远发现了一条关于招聘的链接,打开一看是一个名为“立本书院”的国学私塾培训机构在招聘讲师。招聘方要求招聘对象有演讲经历、熟悉国学、文凭在研究生以上。何致远一见立本书院设在深圳,反观自己条件满足,很有兴趣,于是在网上专门搜了下那家培训机构的介绍。这家机构已经成立很多年,培训对象有针对各阶学生的古文化普及、针对企业老总的名作导读、针对公司团体的国学讲座,课程设计上有书法、国画、古琴、中医、养生等等。何致远搜索以后,确定这家立本书院是正规的,于是修改简历以后直接发了。
没想到很快有了回应。立本书院那边招聘的打来电话,简单询问以后双方约好周四进行面试。想到以后要做个职业演讲人了,致远生机勃发,在房里高兴地哼起了歌。后天面试,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周三要准备好些东西呢。
几个喷嚏下来,包晓星在街边冷得抖擞,一看表发现自己在风中坐了四十分钟。她不能感冒,因为她是儿子的护佑神。包晓星裹好衣服前行,却不知要去哪里。走着走着,她变了方位,走到了窦冬青所开的麻辣烫店门口。此时晚上六点不到,店里还没有正式上客,冬青和几个小姑娘正在备菜、熬汤、打扫。晓星脚步无声地进了店,想出声喊人却喊不出声来。
“诶!晓星你怎么这个点来了?”窦冬青穿着围裙抱着菜一出货房,吃了一惊。
“窦哥,打扰你!跟你说些事。”晓星今天化了妆,年轻了十来岁,乍一瞟好看得闭月羞花,店里人见包大姐来了,都出来跟她打招呼。
“你说。”冬青说着放好菜,擦干了两手的水,请晓星坐下来。
两人坐定以后,晓星开口:“窦哥,我家里有事,不能继续再干了!我儿子病了,我想带他回老家修养,所以这个月就干到昨天为止。”
“包姐你要走呀!为什么呀?星儿姐怎么这么突然……”同在麻辣烫店里打工的小姑娘们惊呼不舍。
“哦!这样啊,没事,明天元旦了,这月也完了。呃……我算算,你刚好是干了四个月对不!”
“嗯。”
一阵沉默,窦冬青起身去柜台取了本子和笔,而后坐下来说:“那我给你把这个月工资结了吧!”
十来分钟后,冬青将工资打到了晓星卡上,晓星再三感谢,和小姑娘们作别,最后果决地离开了。包晓星这头一走,冬青赶紧给表弟打电话,把晓星辞职的原话说了一遍。彼时正在店里搞装修的孔平一听,方寸大乱,出去追也不是留下监工也不是,急得了不得。城市里人山人海,倘真分别了,不是死别,也等同诀别。
周二晚上,老马陪漾漾做作业。今天的作业是写汉字,将“姐”、“妹”、“姨”、“姑”四个字在田字本上各抄三行,其它三个字还好些,独独姨妈的“姨”字漾漾写不好,老马手把手地教也教不会。
“爷爷,你知道这几个字谁是老大?”
“谁?”
“这个——姨!”
“为啥?”
“因为它最大啦,格格(田字格)装不下啦。”
“哼呵好吧!它是老大,你把它写小点不成喽啰了?咋回回写到格格外面呢?”
“它太大啦,我装不下!”小孩双肩一抖一声吼。
“成成成!装不下就装不下,咱赶紧写吧,才写了五个,还要写两行半呢!”老马催促,因为此时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我手疼!写不了啦!”漾漾撒娇偷懒。
“手哪里疼?”老马凝眉故作生气。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漾漾伸手胡诌。
老马对着孩儿的小手吹了几口气,问道:“还疼吗?”
“这下不疼啦!但是……爷爷我想喝水!甜的水水!”狗尾巴草又撒娇。
“蜂蜜水?”
“嗯!”
老马一声长叹,忍不住地频频摇头,起身去给她冲蜂蜜水,一路气得自言自语。
“一会这儿一会那儿,写个作业跟挖山似的——磕磕绊绊的!一画画、一玩玩具也不见你咋地。从小就是个是非精,看你写作业迟早得把爷心焦出毛病来!”
老马那头抱怨,小孩坐在椅子上等着热乎乎的蜂蜜水,两脚在椅子下面傲娇地踢来踢去。漾漾对爸爸妈妈哪敢这般随性,只因她自从试探出爷爷对她百依百顺甚至无底线地满足之后,小人儿便大胆地暴露出霸道公主的那一面。蜂蜜水端来后,爷俩个对坐,大眼瞪小眼,各捧着一杯蜂蜜水在喝。
“爷爷,你结婚了吗?”漾漾忽来神问。
“哈!结了!”七旬老人被问得无声颤笑。
“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呢!”小人儿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
“嘿嘿嘿……前些年……呵呵……”老马怕嘴里的蜂蜜水笑得喷出来,急忙咽了下去,险些被烫伤,喝完后龇牙咧嘴地散热。
“那你跟谁结的婚呢?”
“一个女的,她叫外婆。”
“外婆……现在在哪里呀?”
“天上住着。她是神仙,王母娘娘跟前的小仙女。”
“仙女呀!那她晚上睡在哪里——楼顶吗?”
“哼哈!不是,云上面。”
“仙女晚上也写作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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