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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秘密,先生不说,公子不问,俩人都气定神闲,只有我被勾的挠心挠肺,实在很想知道公子在先生眼里有何特别之处。可是我也不能撺掇着公子去问,只好把目光放在廊下刻木偶的阿金身上。
公子上课的时候我就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很希望有人和我说说话。可阿金既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也不愿意理睬我——简而言之,就是眼里完全没我这个人。
我试着套近乎未果,心里很挫败。正垂头丧气自己和自己斗草时,阿金突然出声了:
“别糟蹋那草了。”
我扁扁嘴:“可我也没事情做呀。”
阿金又不说话了。我把他的不言看做对我折腾新草的默许,又继续斗。直到玩腻了沾了一手草汁,这才撂下,又去采嫩柳条。阿金看我摧折新柳,默不作声。等我抱了满怀走回来坐下,伸手来拿。
我觉得诧异:“你也会编柳条吗?”在我的设想里,拿柳枝编花篮都是女孩儿喜欢的活计;阿金这样一个头发都花白的老人,怎么也喜欢这个吗?
阿金没答言,我就抱着膝歪头看他编。可阿金把那些漂亮的绿叶全捋了下来,只剩枝条。
这样编出来的花篮可不好看。我想。不过可以摘点花放进去。
阿金很粗的、关节很大且布满沟壑的手指异常灵活,在柳条中翻飞。我不由“哇”了一声,然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怎么越来越像一个筐?
可我不敢打搅他,眼睁睁看着梦想中的精致花篮变成了一个浅口圆筐。的确是很务实,我心情复杂地接过圆筐,“阿金伯真厉害!”
复杂归复杂,夸赞还是很真心。阿金说:“很粗糙,也装不了什么东西。放着看看罢。”
他倒是难得愿意说这么多话,而且还这样谦虚。我忙笑道:“回去我就摆起来。公子也会喜欢的!”
阿金不置可否,又拿起了那个木偶。我大着胆子凑过去问:“这是谁?”我端详着还不太精细的眉眼,猜道,“是先生吗?”
阿金摇摇头,大拇指摩挲着木偶面庞,像是在怀念。我想大约是个很重要的人,既然不是先生也不在身边,那大约是个提起会伤心的故人了。我于是不再追问,转而问道:“阿金伯姓金吗?”
“我不姓金。我姓林,双木林。”
我于是笑道:“那我唤你林伯!林伯,你为什么叫阿金?”
阿金笑了一声。“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吵?”
又被嫌弃了,我讪讪地摸摸鼻子。本以为他又要不说话了,但他竟然雕着木偶回答了我。
“叫阿金,是因为当时公子买下我时花了一两黄金。”
他到现在都会回忆起那个早上。那时他还是个年幼的孩童,站在人群里又害怕又凄惶,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买主们来了又走,没人愿意要这个瘦弱的孩子。他想起牙行对他的不耐烦,心一横,决心要逃。
可是刚出后门就被发现了。他仗着身量矮小左突右窜,然而还是迎面撞上了一个人,被迫停下了脚步。
这是个纤尘不染的年轻公子,看见他身后追来的人后下意识将这个孩子护在了身后。
“别怕。”他说。
接下去就是交涉。牙行的人看准了他要护着这个小孩,开出了一两黄金的价格。他们,包括这个孩子自己都以为公子会转头就走;可是没有,公子拿出了钱,把小男孩领回了家。
“我姓秦,你和他们一样叫我公子就是。正好我还缺一个书童,今后你就跟着我。你就叫阿金吧。”
再后来......他的秦公子收了一个学生,很不守规矩,也常常气秦公子,把院子闹得鸡飞狗跳。
阿金看着木雕,满眼都是对往事的眷恋。他没和我多说,但我猜那个救下他的公子一定和周老先生有什么关系;这会不会是老先生选择公子的原因呢?
我没有继续猜下去,因为公子出了房门,上午的课程结束了。我跑过去接了东西,给他看阿金编的柳筐。“林伯手可巧呢!”
公子会意,也随我唤阿金为林伯:“确实精巧,林伯好手艺。我们先告辞了。”
回去路上公子照例问问我上午做了什么。我抱着那柳条盆,道:“林伯不理我的时候自个儿斗草,后来同林伯说话儿来着。我原本采了柳条想拿给珍珠姐姐给我编个花篮子,不过这个也好,回去摆起来。昨儿宋大娘给我做了蝴蝶酥,我原想给林伯尝尝,但他好像不喜欢。”
公子想了想,道:“林伯上了年纪,不爱吃油酥点心。你下回得了松软些的糕点再问问。”说罢,又笑道,“你怎么每日都吃那些点心?瞧着你脸都长圆了。”
我很不好意思地摸摸脸颊,又瞧瞧公子的,小声说:“那我明儿不吃了就是。”
公子却笑道:“脸圆也挺好的,同你绣的小猪一样。”
我何曾给公子绣过小猪?我立刻想到自己帕子上的图样,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我属什么不好,偏偏属猪!
可是我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公子怎么知道我帕子上绣了什么?”
公子被我问住了,然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耳朵竟然有些红。他耸耸肩,把小半张脸埋进披风领子里,瓮声瓮气答我:“前几日晚上渴了起来倒茶,瞧见你就撂在枕边。”
若不是手上有东西,我必定要把脸捂起来了:太丢人了,公子起身都睡得毫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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