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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死了没?”
听完曲子祥的这段故事,陈礼还挺感慨的。人要是一直在泥潭里,或许也能渐渐凝成石头,适应环境。可明明已经从泥潭拔出去,洗干净,又一把扔回去,就只能任凭自己被吞噬。
从曲子祥再度回到孤儿院那天起,他的心里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恨的不只是父母,而是所有能决定他命运的人。即便到现在其中早已没有人能决定他的命运了,他仍旧没有拿回自己命运的掌控权。
所以他只有在别人身上找弥补,他只有杀了决定其他人命运的人,才有活着的实感。他不是在拯救别人,他还是在拯救自己。
“我不知道。”回忆那些事,令曲子祥觉得很疲惫。但他又很满意自己现在至少可以去回想了,他已经不被过去抓着了。或许等他做完计划中的那件事,他就能彻底解脱出来。
这样想着曲子祥起身准备离开,他对陈礼说:“明天我可能还是要半夜才能来,你忍一忍吧。”
“我能说不行吗?”陈礼翻了个白眼。
曲子祥忍不住笑了一下。
“哎,”曲子祥临走的时候,陈礼透过柜子的缝隙喊了他一声,“无论你要做什么,再好好考虑一下,人没必要在一条绝路上走到头。”
“已经来不及了。”曲子祥停顿了两秒,没有回头,走出去锁上了门。
看着门打开又关上,陈礼忽然有些难过,她难过的不是自己,而是曲子祥这么个头脑很清楚的人,却非要抱着回忆去死。
人的一生其实就是在渡河,有的人很幸运,他们的父母已经早早为他们架起了桥,迈迈腿就过去了,而绝大多数人的河道都很宽,就要想办法在水上航行。人一生都漂在水上,直到终点到来。有时候水流湍急,有时候遇到礁石,有时候旋涡总是过不去,好不容易才做好的小船轻易翻覆,又要重头开始。
在这条路上,有人期待着遇见旁人伸手,能搭别人的船过河,也有人想尽办法去寻找,创造属于自己的一叶扁舟,甚至只是学会了游泳。但也有人,把自己的船借给他人,渡他们过河,哪怕自己沉没。
无论哪一种,人只要看着终点,终归是可以往前走。最怕的是,溺过水之后,就只抱着恐惧停滞不前,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下水。
陈礼仿佛可以看到,仍旧是小孩子样貌的曲子祥孤零零坐在礁石上,仍旧看着来时的方向。明明他的背后夕阳那么耀眼,他却只看到乌云快追上来。
一定也有过往的船只愿意捎他一程,可他都拒绝了,他选择待在那里观察其他人,等和他一样触礁的小孩出现,他会杀掉不负责任的掌舵人,赶在下雨前送那些小孩离开。他以为自己是在渡人,实际上他只是那些人经过的莫名其妙的一站。即便没有他,那些人也终能度过那一段。他们之后还会遇到各种波折,曲子祥并不真的在意,因为他没有继续往前走。
能够自渡的人,才有力量去渡人,曲子祥其实只是寂寞的水鬼。
对陈礼而言,她也有觉得不值的时候,在她得知男朋友死讯之后,她也想过凭什么。人也并不是生来就无私无畏,人活着就有牵绊,为了不认识的人去死,死后都无人知晓他做过什么,这值得吗?
陈礼陷在这样的情绪里很久,直到某一天她解剖一具吸毒者的尸体,她看着那个年轻人远超年纪的五脏六腑,突然觉得找到了答案。
不值得的事,也总得有人去做。死去的人不过是先走,终点一样,早晚能遇到。
她渡过了那个转弯,就不再怕了。即便是此刻,她想的更多的还是怎么让曲子祥停手。
知道曲子祥可能要很晚才能来,陈礼尽量让自己睡着,这样时间能过得快些,也不会想去厕所。她还想听后面的故事,被人捡到之后,曲子祥过怎样的生活,后来又为什么走上这条路。
然而那天夜里曲子祥只是匆匆来了一趟,神色异常,看起来很疲惫,很混乱,眼中却又冒着精光。陈礼问他怎么了,他并不回答。这一次他给陈礼带了很多食物,面包饼干之类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你可以不回柜子里了,但我会把门锁上。这片宿舍楼要拆迁了,已经没多少人在住了,你可以试着踹门,不过未必有人理。”曲子祥对陈礼说,“到时间我会找人放你出来,不会太久。”
“你要去哪儿?”陈礼更在意这个。
“钥匙我放在门口的奶箱里,有人来的时候你就让他拿钥匙就行。”
说完曲子祥真的没再让她回柜子,而是自己往门口走。
“这就走了?”陈礼站起来,往前赶了两步,不知为何有点心慌,“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来不及了。”
曲子祥侧身站在门口,外面的月光短暂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安静又不知深浅。最后他缓缓地说了句:“对不起啊。”
他走之后,陈礼呆坐在那里想,他说的这句“对不起”到底涵盖了什么,是对故事没讲完抱歉,还是对他做的这些事抱歉呢。
那之后陈礼确实试着拍门,冲外面喊,也确实没人注意到她。她发现附近一片狼藉,确实已经在拆迁了。她干脆不费劲儿了,反正会来人放她,到时候还能多扣个人,也挺好。
就这样吃吃喝喝过了一天两夜,门前终于来了个男的,他刚往里探头,陈礼就贴到了门上,反倒吓了他一跳。
“曲子祥让你来的吧,”陈礼扯着脖子冲他喊,“奶箱,钥匙在奶箱里!”
男人慌里慌张找钥匙,还掉了,陈礼在屋里直起急。好不容易把门打开,陈礼马上往外冲,伸手拦了一把,说:“你别进屋,现在这儿是涉案现场,你进去说不清楚。”
“啊?”男人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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