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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记得很清楚,原时空的张居正正是卒于万历十年六月份。但因为本时空的张居正成功做了手术,已经解除了威胁他生命的最大危机。朱翊钧见他并未长期卧病,因此也就放松了警惕。
朱翊钧今日在入寝前,看到了尚仪局上报的嫔妃排班日程,排在今夜的恰是郑梦境。他猛然想到,历史有的时候并不以穿越者想当然为转移——郑梦境照样入宫就是明证。
想到此处,他悚然而惊,披衣而起,就要去看看张居正的状况。皇帝出宫本来非同小可,但他早掌大权,用不上三言两语即成行,身边人也不敢阻拦。
待到了张居正府上,朱翊钧见刘应节等人都在,心中略感不快,但随即压抑了这种感觉。见张居正精神头尚可,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对张居正的突然昏倒还是存着些担心。
看着下首坐着的张居正,须发白了大半,因为长时间的伏案工作,坐在那里时头老是不自觉的向左偏,像是在瞄准似的。
虽然在盛夏,而且张居正穿着并不单薄的坐蟒袍,脸上却一滴汗也没有。朱翊钧看着他明显的老态,瘦骨嶙峋的身子骨,突然间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与张居正相反,虽然屋里虽然放着两盆冰,朱翊钧还是热得一身汗。他从袖中掏出一方汗巾擦了擦,先提起话头道:“这些年和老先生两个这样坐着聊闲天的时候少了好多。”
张居正脸上露出微微愕然的表情,仿佛没想到皇帝会这么说。他斟酌一下道:“主上越发风华正茂,臣则年华垂暮,且变法事大矣,陛下与臣都忙得很。”
朱翊钧闻言笑道:“大前年广西瑶变,五县糜烂的时候,朕愁的长吁短叹。当时老先生胸有成竹,道是翻手间事也,果不其然,不到一年,吴少华即功成。老先生说年华垂暮,却谦抑过甚了。”
张居正抬起眼睛,仿佛在回想当日指挥若定的风光。他抹了抹颏下长须,脸上露出笑容道:“瑶人虽有天险,却挡不住朝廷这些年督造火枪火炮,更挡不住陛下遍练的新军。”
顿一顿道:“然而火炮虽利,轰不开名缰利锁;新军虽强,杀不得人心沉浮。刘台的‘遗表’句句陷老臣于不义,臣急火攻心,今天还是闹了笑话。”
朱翊钧道:“此揭帖非是在难为老先生,这是对着变法来的。朕已经责成王通尽快破案。而且老先生在政事堂昏倒,朕看来不是笑话,此时只有心疼老先生——朕要给你道一声辛苦。”
张居正听了这话,先是眼圈红了红,随即脸上的笑容多了些。他拱手道:“虽然如此说,但臣以为还是再查一遍,还臣清白并,办成铁案为好。而且,刘台之死,确非臣的手笔,应该与揭帖之人脱不开干系,若能一网打尽,对朝政舆论都是好事。”
朱翊钧点头道:“是,朕已经命令锦衣卫全力以赴。”
张居正闻言,轻轻咳嗽一声道:“刘台乃隆庆五年进士,那年臣是主考。虽说座师、门生之谊朝廷已经三令五申,不得借此攀援。但刘台弹劾臣时,官场还是很讲究这些的。”
张居正讲到这里时抬起眼睛,看着房顶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万历二年时,皇上才十二岁,当时乾纲独断,定下来在辽东大打,臣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天天捏着把汗的。”
朱翊钧见眼前的老人回忆着往事,心里猛地兜上来当日平台召对时,张居正说“臣,有何不敢?!”的表情神气,当日的激昂慷慨的“老先生”,此际真的有些老态了。
张居正接着道:“当日为了支持李成梁,防范文官掣肘,臣派刘台巡按辽东,驻扎铁岭,督办大军后勤。”这事情朱翊钧不知道,但没有插言,只是静静听着他讲。
张居正道:“待李成梁一战功成,当日并却未露布飞捷——结果,朝廷接的第一份捷报,竟然是刘台的。皇上也知我朝制度,凡遇大捷应由巡抚都御使具疏奏捷、由巡按御史记功。而刘台公然违制奏捷,应该是恃宠而骄,明摆着要跟巡抚张学颜争这个粮草保障的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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