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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陆两两日记:
2014年2月14日
以后世上再也没人喊我阿肆了。
这真是一个沮丧到不行的事情啊。
一想起,眼泪就掉下来。
顾律己读后感:
可能那时候的外公等不及去跟外婆过情人节了。
对不起。我可能有点不严肃。
只是生老病死,我希望你能往好的方面想。
1
大年三十晚上,陆两两的外公只能卧床,一家人也就移到她外公的房间里吃年夜饭。
今年这座小城市不禁烟火,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盖过了电视机里春节晚会的声音。
外公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烟火说:“这样也挺不错,显得这个年特别热闹。”
他从枕头下,颤颤巍巍地摸出三个压岁红包。
第一个给陆两两,他的笑容无力却慈祥:“阿肆,你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要健康长大,学业进步,以后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第二个递给陆初见,他干燥的双手拂过陆初见的发顶:“这个家让你辛苦了。初见,以后你多多顾着自己。永远保持乐观有趣,一直善良。”
他把最后一个红包拿给红着眼的徐女士。
“我们这边的习俗,嫁了人有自己的小孩就不给压岁钱了。可就算你现在四十多岁了,依然还是我的小孩。你啊,要好好生活,无病无灾。”
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天边炸开一朵烟花,他笑容清浅:“新年快乐。”
饭后,徐女士收拾碗筷下楼,陆初见帮她一起端下去。
陆两两陪着外公在看小品。
笑料包袱一个接着一个抖出,让大家看得不自觉笑出声。
陆两两兜里的手机从傍晚开始就不断振动,她不看也知道,是各种群发的祝福短信,类似什么“我怕三十晚上的祝福太多,你会看不到我的问候;我怕初一早上的鞭炮太吵……”的话。
可谁知,手机一直在振动,陆两两拿出来一看,是顾律己的电话。
她瞄了眼还在看春晚的外公,走出房间,直接按下通话键。
“陆两两,新年快乐。”
“你也是,顾律己,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的顾律己心情很好,声音清亮:“你在干什么?”
“陪我外公在看春晚。”
“陆两两,今晚窗外的夜景很好看,烟火也很好看。”他的声音带着点蛊惑,“你要不要到窗户边看一看?”
“我有必要提醒一下,虽然我们站在同一片蓝天下,但是顾律己,你看到的夜景绝对不是我看到的样子。”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趿拉着拖鞋,走进隔壁房间,打开通往阳台的落地窗。
陆两两倚着阳台栏杆,向外张望。
她家这边的河堤还好,灯火通明。但是对面河堤年前在整修,这一段的路灯都停掉了,街道办事处就在河道上粘了一条灯带。
现在看来作用寥寥,那边仍旧一片漆黑,只有每户人家屋前的大红灯笼,成了点缀黑暗的唯一色彩。
陆两两恨不得发一个视频过去,让顾律己看看她这里的夜色。
“顾律己,我跟你说……”
但是顾律己并不想听她说,顾律己径直问:“你站在窗前吗?”
“嗯。正对着河面。”陆两两乖乖回答。
“为了庆祝我们一学期的前后桌情谊,”他似乎被自己随口胡诌的这个理由给逗乐,压了压笑,“我请你看烟花。”
没等她将疑惑问出口,刹那间,河堤对面有二十多个光点相继袅袅升空,在漆黑如墨的天际迸射开出不同样子的烟花。随后,一朵消散,一朵绽放,这方被钢筋水泥围成的四角天地就这样被绚烂夺目的烟花填充着。
仿佛永远不会落幕,仿佛沉重的夜晚都被染成五光十色。
垂下来的火花,在夜幕中划出一道道光线,陆两两在变幻的颜色里,找到了站在对面河堤上的一个颀长消瘦的身影。
流淌的河水倒映着天空,像是满天星河裂开,跌落在河底。
她与他隔河相望。
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她的神情,陆两两依旧下意识地错开目光,看向别处。
许久,世界归于平静。
少年如泉涧般的嗓音,低低地响起:“陆两两,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我喜欢你吧?”
仿佛又有一朵烟花,在耳边绽放。
陆两两咽了咽口水。是啊,她知道,但是心脏仍然不听话地跳动,让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声音。
河对面亮起微弱却耀眼的冷火花,被人操纵着迅速地在黑暗里写下“I �7�8 U”。
陆两两稳了稳心神,才开口:“我知道。”
少女的心事繁杂,像极了被她揉皱的衣角。
顾律己目光灼灼,冷烟火在他手上熄灭,他遥望着河对岸的少女,反问:“那你呢?”
“顾律己,你这么聪明,一定也知道答案吧?”
他当然知道。
长月当空,树影叠嶂,身后是居民区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顾律己手中的打火机被他反复地打开盖子又合上,再开又关。
他缓和声音:“那陆两两,你能跟我在一起吗?”
“顾律己。”扔进角落的记忆忽然被陆两两拾起,她那时候的抱怨言犹在耳。
陆两两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国庆游园会那晚,你打电话跟我玩大冒险。我就许过愿,祝你以后告白一定不成功。”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委婉拒绝的说辞,心情不由得轻松起来,眼睛眯成一道弯月:“不好意思啊。我许下的愿,我来帮你实现。”
坐在卡车副驾上的言再,跷着腿跟队友打完一局游戏了,才想起来,现在似乎离烟花放完已经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赶紧下车,打着手电筒,在河堤上寻找顾律己的身影。
冷夜如霜,他看见河堤护栏上,坐着一座风化已久的“雕塑”。
地上伫立着许多烟火底座,他小心避开,来到雕塑旁边开口询问:“阿律,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别人喝酒上头,你放烟花上头?”
他举高手电筒,刺眼的光照得顾律己扭头避开,雕塑变回了活人。
言再直截了当:“不开心啊,脸拉得这么长?”
“告白失败了,你说开不开心。”
言再一脸难以置信:“陆两两可真牛啊!”
说完,他冷静下来,质问着:“你之前不是说不表白吗,说两两同学成大事者不谈恋爱。”
顾律己轻轻吐出:“克制不住。”
克制不住地喜欢她,克制不住地想表白,克制不住地拥有一点侥幸心理。
明知道会被拒绝也想让她确认自己喜欢她的心意,也想着万一有那么一点点机会,她也许就能答应他。
对于告白失败这个结果,顾律己很平静地接受了。
平静到回到顾家别墅,顾仲言跟孙遇看到从外面回来的顾律己,都察觉不出他们儿子有半点异常。尽管陆两两拒绝得很委婉很容易让人接受,但是后知后觉的少年骄傲,还是让他有点拉不下面子。
临睡前,顾律己点开跟陆两两的微信聊天界面发誓,要是陆两两不先发消息过来,他绝对不会主动去找陆两两说话。
他按灭手机屏幕,盖好被子准备睡觉。
但是吧,顾律己翻了个身。他单方面做出这个决定有点不公平,陆两两根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至少要给她创造一点可以对话的前提条件吧。
第二天早上,顾律己挑了一个大家都起床了的时间点,发了他唯一一条朋友圈。
“去英国,失联半个月。开学见。”
没过三分钟,下面就有一堆人的回复——
言再:去英国没关系,但是请你回答一下,是失联半个月,还是失恋半个月?我怕你打错字。
楚辞:到时候人回来就好,不要把秃头基因带回来。
祝贺:你等等,我去找找有什么可以代购的。
顾律己盯着朋友圈,刷新了一整天,还是不见有新消息进来。
“陆两两,你狠。”
他生气地扔掉手机,闷着被子睡觉了。
次日早上,顾仲言望着刚睡醒下来吃早餐的顾律己。
“我后天出差,孔秘书正在帮我订机票。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英国,我让他顺便帮你一起订。”
顾律己打了个哈欠:“不去。”
顾仲言放下手里的报纸:“你朋友圈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着玩的。”
2
正月初七,顾律己单方面地跟陆两两失联的第六天,高三返校,开始最后一学期的课程。
对于提前结束假期这件事情,高三学生们已经接受得无怨无悔了。
陆两两坐在位置上,被南澄妙拉着手,事无巨细地分享着她的假期故事。
陆两两听得有些恍惚,渐渐地,南澄妙说的每个字都飘不进她的耳朵里。
因为,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后面的动静所占据。
身后的空座,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了下来,接着椅子被人往前带了一下,似乎有个呼吸离她很近很近。
他们之间已经六天没有说过话了。
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让她觉得尴尬,不知道要如何打破这个僵局。
陆两两在脑海里模拟过无数次这样子的场景,可她连到底该不该回头跟顾律己说话都不确定。
是她先拒绝的,为什么又要先说话,这是不是算欲擒故纵?
要是她递话给顾律己,那顾律己要是不搭理怎么办?
总之方方面面的问题,她都考虑到了,越想越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
陆两两缩着脑袋,暗自埋怨顾律己为什么要捅破那层纸。
她以前也拒绝过别人的表白,但从来不用考虑在拒绝别人之后,怎么继续跟他做朋友。
而顾律己,她不想失去顾律己这个朋友。
陆两两曾经跟南澄妙说过,她有个毛病,被有好感的人表白之后,就会不喜欢他。
结果她发现,这个毛病不适用于顾律己。
她现在仍然还会因为那个仙女棒描绘出来的场面,心跳剧烈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忽然,脸颊边多出一个不属于她自己的温度,陆两两下意识远离。她定睛一看,是一瓶不冷不热的草莓牛奶。
顾律己伏在桌子上,对上她的视线:“喏,给你的牛奶。”
他实在是怕了陆两两不跟他说话。
陆两两愣怔了片刻,似乎不敢相信,让她纠结了好几天的问题,就被这一瓶草莓牛奶给解决了?
她特别感谢上学期,明智地跟顾律己交换豆浆牛奶的自己。
顿时,脑海里天光乍破,云歇雨住,压在她心口的巨石被轻巧地搬开。
陆两两露出笑容,开心地接过牛奶。
顾律己点点她的脑袋:“陆两两,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是吧?”
他无可奈何的语气,让陆两两的心也变得跟草莓牛奶一样甜。
是啊,谁让先说喜欢的人吃亏呢。
3
元宵节前一天,学校终于良心发现,宣布明天高三可以放一整天假。
同学们把这条消息的每个字都掰碎了重新理解一遍,发现没有文字陷阱,明天真的可以回家过节,顿时情绪沸腾得想要掀翻屋顶。
言再一顿鬼哭狼嚎,问顾律己:“晚上去哪儿玩?明天去哪儿玩?”
顾律己不耐烦地说:“你怎么满脑子都是玩,自己一边玩儿去。”
“好不容易放假,当然是要从繁忙的学业中脱离出来放松一天!”
顾律己嗤笑:“你摸着良心问,你学业忙不忙?”
言再不服,扭身去问南澄妙跟陆两两:“你们有什么安排?”
顾律己拿着支笔在纸上乱涂乱画,等着陆两两的回答。
明天正好也是情人节,虽然大家都是单身狗,但单身狗们还是可以凑对出来玩一下。
南澄妙言简意赅:“回家。”
陆两两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我有事。”
她不愿意多说,言再就悻悻地坐回去没有再问。
顾律己看不起这个连话都问不出的猪队友。
陆两两是真的有事。
陆初见在过了初十,就回帝都跟她的导师报到了。
天气湿冷,尽管徐女士已经照顾得很细心,但她外公还是得了小感冒,病情一下子严重起来。徐女士赶紧把人送到市立医院里面随时观察。
平时陆两两上课,徐女士不让她在医院多待,怕影响她学习。
所以,好不容易有假期的陆两两打算今晚在医院里帮徐女士一起照顾外公。
凌晨四点,医院里安静得银针落地可闻,空气里弥漫着常年不散的消毒水味。
晚上医院里只能留一个家属陪床,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的徐女士就被陆两两强制性赶去附近的表舅家休息。
她则坐在陪护的行军床上,靠着墙壁,强撑着眼皮,没有睡过去。
外公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点滴,合着眼陷入沉睡,不时地因为胃痛发出一声声无意识的呻吟。他的脸色蜡黄干瘪,眼下有一圈青黛色的阴影。
“陆两两,你睡着了吗?”耳机里的键盘声噼里啪啦,顾律己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陆两两不想开口,下意识地摇头。等反应过来这个动作顾律己看不到,她才小小地说了一声:“没有。”
说完这句话,她脑子没有那么混沌了,抬头望着悬在头顶上方的点滴瓶,里面还有一点点药水。
她皱了皱鼻子对顾律己说:“我现在发现,需要钢铁般的意识力,才能熬一个通宵。”
她外公一晚上要挂五瓶水,陪护家属得时刻注意输液状态。
天真的陆两两觉得这事情很简单,刷刷题,听听英语,再换一下药水瓶,晚上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长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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