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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A脱口而出：“外地转校很难考进啊！”

听到这话，雷大力皱起了眉头，心里有点紧张。

妈妈B赶忙打圆场：“不要小瞧外地人，之前外地转校的很多孩子很厉害的。”

雷大力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一些，他笑着说：“我儿子还可以，还可以。”

爸爸B很会说场面话：“亚琳这么聪明，外甥肯定不会差的。”

这话高亚琳很受用，她笑着说：“我外甥确实很可爱。”

爸爸B又顺势说：“来，喝一个，以后我们可以常聚了。”

雷大力开心地跟众人碰杯，明显已经放松了下来：“很高兴认识大家啊，我先干为敬。”

妈妈B对大家说：“你们听说了吗？有的国际学校希望多一些有中文相关背景的家长，说是为了增加学校的中文底蕴。”

一直没机会开口的妈妈C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接话道：“我知道，有个家长竟然直接给孩子认了个中文系的老教授当爷爷，太搞笑了！”

妈妈A吐槽道：“唉，说是考孩子，更是考家长，简直要把你的家庭背景、职业出身、学历、英文水平调查个底儿掉，连身材都在考核范围内。”

雷大力坐在旁边，这些话让他震惊又担心，这么说来，刚才与Allen的面谈，其实是在面试他？雷大力心里随即“咯噔”一声，刚才他的表现会不会影响小米入学啊？

爸爸A似乎看出了雷大力的担忧，安慰道：“别害怕，孩子优秀最关键，不过等孩子考上就知道了，也难啊。”

雷大力有点慌了神，赶忙说：“以后你们要多帮帮我啊。”

爸爸B有点感同身受：“那肯定的，我们这些人都是一路磨炼考过来的。”

妈妈C见状，赶紧岔开话题往开心的事上引：“哎哎，今晚孩子们在花园表演，我把周边几个邻居都叫来了，咱们继续喝起来啊。”

众人开心地回应，雷大力坐在人群中跟大家碰杯。他初来乍到，到底还是有些局促。

别墅草坪花园俨然是一个小型农场，草坪一侧架着烧烤炉，正中区域有个小舞台，挂着绚烂的小彩灯，如梦如幻，舞台下方散养的几头羊驼随意地走动着，吃着草。

傍晚过后，大家都出来进行另一场活动。

雷大力满脸涨红地坐在角落的一个秋千上，开心地望着远处的小米和小孩们玩在一起，看他融入得这么好，雷大力脸上的愁云又消散了些。一头羊驼走过来，他捡起几根草喂着它。

一场简单随意的聚会，让雷大力误以为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这个圈子，只要再努努力，等小米进了国际小学，他们就能完全融入这个圈子了。小米性格外向，还有他陪着，他会喜欢上海，喜欢NBS的，雷大力想。所有的事与愿违，都是有更好的安排。原来之前一直不成功，是有更好的学校在等着小米啊，真是好事多磨。

高亚琳见雷大力一直一个人坐着，就走过来问：“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雷大力笑了笑说：“喝得有点晕，过来安静会儿，小风吹一下，还挺舒服……”

高亚琳也笑了：“玩得还好吧？”

雷大力抑制不住地开心：“好得很，这些爸爸妈妈人真的很不错……”

高亚琳看着雷大力，脸上带着有点为难的表情，她犹豫着开口：“有件事……”

雷大力看向高亚琳：“啥子事？”

高亚琳微蹙着眉：“Allen刚才私下跟我讲，NBS，小米考上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知道NBS难进，但这么轻易被否定，雷大力还是很震惊：“啊，为啥子？”

高亚琳也有点着急：“你怎么连工作都没了？你也没跟我说啊！”

是因为工作的事？雷大力赶紧找补：“我去别的店当个经理要得不？我，我马上就能去！”

高亚琳不知该如何表达：“哎呀，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雷大力抓住高亚琳，着急地说：“这个你得帮我啊，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唛？”

高亚琳同样焦虑：“小米是自家的孩子，我当然会帮。我帮你约了Allen，入学的面试技巧我也可以教给小米，但是……按理说Allen不该说这话，但因为彼此认识，他才跟我说了实话，我也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雷大力绝望地愣在原地，刚刚所有美好的设想，在顷刻间碎了一地。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所以才会如此绝望。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和其他家长的区别，不是他们看起来彬彬有礼而自己粗俗不堪，不是他们那么努力而自己从不知道张罗，不是他们生活条件优渥可以随意出入高档别墅而自己要卖店卖房才能凑够学费……而是那些家长从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和自己不一样了。他们已经成为精英，他们的孩子从小享受的资源就不一样，在20年前，他们就已经站在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站的位置只会更高。也有可能，那些孩子的家庭背景从他们的祖父辈起，就不一样了。这从来都不是小米的问题，而是他的问题，这是他无法跨越的鸿沟。

雷大力很想哭，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开口：“小米考不上，都是因为我吧？”

高亚琳的安慰苍白无力：“你先别这么想……”

雷大力自暴自弃地说：“没得学历，没得工作，不会英语，这是考孩子，更是考家长，是不是？”

雷大力什么都明白，高亚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时候远处的妈妈们发出一阵欢呼，她们招呼所有人过去，因为唱歌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一个妈妈正在台上主持。众人聚拢在舞台前方，前面的人坐着，后面的人站着，雷大力和高亚琳站在人群的最外层，远远地看着舞台。

高亚琳看到雷大力这样，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其实我挺理解你的……姐姐从小就比我优秀，直到我在国外混了个文凭，嫁了个好老公，在我父亲看来，才算是搏回了一点人生价值。上学这事儿就跟在这舞台下看演出一样，想看得清楚，就得挤到前排。前排想看得更清楚，就得站起来，后排站着的，就得找更高的位置，你看那些爸爸妈妈，个个都是一层层往里挤，只要冲进去，就是个美丽的新世界，但是想冲进去，哪有那么容易。”

雷大力也抬头看着前方的家长。

高亚琳继续说着：“爸爸的夙愿摆在这儿，还有跟姐姐的情感，我也很为难……我希望小米能好，但说实话，以你的条件和我以往的经验来看，小米确实很难考上这里……”

草坪中间的小舞台上，小朋友们正在集体合唱英文歌曲Que Sera, Sera(《世事不可强求》)，小米同Lucas还有精英孩子们在台上表演，Lucas站在中间的位置上，小米站在最边上，也在努力跟着合唱：

When I was just a little boy(3)

（当我还是个小男孩）

I asked my mother

（我问妈妈）

What will I be

（将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Will I be handsome

（会帅气吗）

Will I be rich

（会富有吗）

Here's what she said to me

（她对我说）

Que sera, sera

（世事不可强求）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顺其自然吧）

The future's not ours to see

（我们不能预见未来）

Que sera, sera

（世事不可强求）

What will be, will be

（顺其自然吧）

这首英文歌仿佛是唱给雷大力听的——世事不可强求，就像在告诫他：要顺其自然，要遵从小米的意愿，万万不可强求。可偏偏雷大力听不懂英语，多么讽刺啊！

雷大力久久地看着小米，突然张口道：“你看到了吗？”

高亚琳不解：“看到什么？”

雷大力带着复杂的情绪道：“小米，你看他的样子，多好，像是在发光……”

雷大力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无从下手也无从辩驳，只能向他人证明小米是聪明的，小米是个好孩子，他不应该被埋没；也像是在告诉自己，如此好的小米，不应该被自己耽误。

绚烂的灯光下，舞台上的小米真的就像一个有着美好未来的孩子。

舞台的光线映照在雷大力的眼睛里，混着湿润的眼睛，也发出光芒。雷大力低下头，转身慢慢走到草坪旁边的酒台，把两杯酒混到一起，满满一大杯，一口喝下去。伴随着《世事不可强求》的结束，这次聚会也接近尾声了，同时也提醒着雷大力的梦该结束了。

雷大力带着雷小米走出别墅，街上下起了雨，路人匆忙地避着雨赶着路。雷大力给小米头上套上一个塑料袋，当成遮雨的帽子，两个人冲进大雨中，雷大力想拦一辆出租车，但没有一辆车停下来……

雨越下越大，父子俩顶着雨前行着，身影透着无依无靠的孤独感。

雷小米不知道老爸经历了什么，也没察觉到他异样的情绪，依然沉浸在自己刚才的快乐体验中，他兴奋地跟雷大力说：“Lucas人很好，他说等我入学了会介绍好多新朋友给我认识。我以后也可以穿Lucas那种校服吗？还有，我可不可以带箭箭来我的新学校耍……”见识到了美好的孩子，怎么会不向往呢，先前还说着不想来上海，只是一场小小的聚会，只是体验了一把登台表演的微小成就感，他就已经沉浸其中了。小米滔滔不绝地说着，畅想着未来，雷大力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内心越来越焦躁，在雨中的步伐也越来越紊乱。

终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雷大力的身边，可一个小伙子却挤开他，抢先钻进了出租车。雷大力彻底疯了，他直接追上去，挡在刚刚起步的出租车前，然后一把拉开车门，把那个小伙子拽出来丢到地上。小米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雷大力狂吼着，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发泄出来：“抢！抢你妈哩你抢！这是我哩车！我给你讲，这是我哩车！我今天必须要坐！哪个跟老子抢，老子弄死他。”

雷大力就像一头雨中的困兽，出租车司机见状，谁也没带直接开走了。雷大力转头望向小米，小米站在路边，已经全身湿透了，正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满脸雨水的雷大力看着儿子，瞬间做了一个决定……

(1) 学校名称系作者虚构。

(2) Duke Talent Identification Program，杜克大学天才训练营。

(3) 为符合书中人物演唱需要，歌词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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