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薇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33章大雪,大理寺·卿,安妮薇,御书屋),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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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卿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伤口得看清楚才行呀,看清楚了,才知道该上什么药。”

莱落一时无言。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熏得人喉咙发苦,眼睛发酸。火光下,两个人影对坐,憧憧地被映到了墙上。

莱落看着那块翻卷的皮肉,气愤地道:“姑娘真傻,为一张破纸伤了自己,不值得。”

林晚卿神色微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从今往后,她与苏陌忆的联系,大约也只剩这张纸了吧。故而她贪心地想留个念想,毕竟是真心爱过的人。

莱落见她不说话,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便也收了方才的抱怨,专心上药。

小间的门被推开,梁未平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将手里的一碗药递给了林晚卿:“才煎好的,晾一晾再喝。”

“嗯,多谢梁兄。”林晚卿应承着。

莱落将药接了过来。

梁未平看着两个人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几番欲言又止之后,他终于问道:“你真的跟苏大人……”

“嗯。”林晚卿点头,平静地道:“梁兄别问了。”

梁未平张了张嘴,见林晚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也不好再追问什么,便叹了口气,起身取来两个火盆放到了她的脚边。

“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

林晚卿没有说话,莱落却接过话头道:“当然是离开盛京,这里有什么好?夏天热、冬天冷,人还讨厌。”

“唉……”梁未平继续叹气,“还是等手上的伤好了吧,而且好歹等最冷的几个月过去是不是?这天天都是大雪封道的,也不好赶路啊。”

“嗯。”林晚卿点点头,依旧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那我去给姑娘铺床。”莱落说着话,转身往梁未平的寝室走去。

梁未平愣了一下,赶紧挡住莱落:“我说要收留她,又没说要收留你!况且……”

他瞟了一眼外间那个硬邦邦的坐榻,一万个不愿意地道:“我好心收留,你也不能鸠……”

“喀嚓!”一声脆响打断了梁未平的质问,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见莱落徒手捏坏了寝室的门框,碧蓝的眸子里盈满杀气。

“鸠……拒绝我的好意吧……”话锋一转,梁未平立刻哆哆嗦嗦地改了口。

莱落对着梁未平躬身一笑道:“多谢梁大人。”

林晚卿倒是没看到这一幕。她嘬了一口手里的药,从舌根到胸口都是苦的,苦得让人麻木。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苏陌忆为了救她,被凶犯捅伤,她给苏陌忆熬了黑糊糊的药汁,他不肯喝,是她捏着他的鼻子灌下去的。人就是这么奇怪,之前浑然不觉的片段,陷在苦涩里的时候,回忆起来便都是甜的,甜得让人鼻眼发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药一饮而尽。

里间的莱落不知发现了梁未平的什么东西,嚷嚷着要看。梁未平不让,整个人趴在床榻上死抠着床沿,被莱落一脚踹了下去,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本官的床是给我林贤弟准备的,你只配睡地铺!”

“在枕头下藏避火图这么龌龊的事都能干,我当然要和姑娘一起睡,谁知道你有没有打什么歪心思?”

林晚卿端着喝空的碗,静静地坐着。她看见眼前这一幕鸡飞狗跳,不禁笑了起来。窗棂上的那一抹弯月像嵌在上面似的。终于没有下雪了,月色皎皎,映照窗棂,将她独坐的影子拉得老长。

“唉……”林晚卿叹气。

苏陌忆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一向待人疏离,自是没有三五好友可以解他烦忧。可他的事,她再也管不了了。林晚卿神情落寞地拨了拨面前的灯芯。

烛芯呲呲啦啦地响,火光渐盛,映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和一张棱角分明的刀刻俊颜。

苏陌忆放下手中的案卷,闭眼揉了揉眉心。近日来公务繁忙,他已经连续数日只睡两个时辰。

永徽帝谋划除夕夜招宗亲入京,伏击梁王。故而他需要提前清查朝中的梁王党,以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

今日永徽帝准他休沐,他却回了大理寺,将萧家的案子从头到尾理了一遍。

入大理寺这些年,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份案卷被束之高阁,他从不碰、不看。若不是林晚卿,他大约永远不会将它翻开,把幼时的恐惧扒开再经历一遍。父亲和阿娘相继离世,都是忽然之间的一场变故,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措手不及。

苏陌忆是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他把自己活成一块冰,躲在严苛的律法里,不接近、不共情、铁面无私、按章办事,不交付自己,便不会被抛弃。他受不了林晚卿的若即若离,更受不了她唯有被逼到绝境,才会对他坦白的态度。在她面前,他好像又变成那个求而不得,牵着阿娘冰冷的手不肯放的孩子。

“噗——”夜风吹开一扇半掩的窗,灭了一盏烛火。室内骤然暗了下来,唯余清冷的月光,静静地泼洒一地。院子里有几棵竹,在冷风中发出“沙沙”的呜咽,搅得人心神不宁。案子也看不下去了,苏陌忆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去关窗。

院子里,司狱将头卡在一块栏杆的缝隙里,目不转睛地往林晚卿原来住的院子方向看。那道孤独的影子被月光拉成一片暗雾,司狱于寒风中静立,仿佛不会觉得冷。

苏陌忆突然觉得心中酸涩,哑着嗓子唤了它一声。然而司狱只是有气无力地动了动耳朵,连头都不曾回一个。

苏陌忆没有办法,裹了件绒氅,又拿了床厚绒毯,走到了司狱身边。

“不冷?”苏陌忆问,随手将毯子扔到了司狱身上。

司狱扭头翻着眼白看他,嗓子里呜呜两声,又把头卡在了木栏中。

苏陌忆没有办法,他蹲下来替它围好毯子,又看了一眼它丝毫未动的碗,妥协道:“要去散步吗?”

司狱这才有了一点生气,站起来甩了甩尾巴。它还是一如既往地痴迷林晚卿住过的院子,不管不顾地拖着苏陌忆往那儿走。不知不觉之间,一人一狗又再次在那道矮墙外停了下来。院子里的梅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暗香阵阵,落英铺了一地,倒是看不出一点残败的影子。只是屋里再没有人点灯了,周围暗沉沉的一片,只有风吹过枝丫,发出的干涩声响。

司狱嗅了嗅满地的梅屑,在小白的木屋前转了两圈,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呜呜哭号起来。

苏陌忆被它哭号得心烦。他解开了司狱的链子,脚下踌躇片刻,还是举步向林晚卿住过的屋子走去。

门扉被推开,伴随着陈年老旧的一点擦响。屋内还是原来的样子,她用过的软垫、被衾,读过的书籍、案卷……他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上面的一本小册——是林晚卿的笔迹。从年号到州府名,从案件名到经手人,她用编号仔细地记载下来,且无一例外地用朱砂笔进行了批注。

苏陌忆心中一颤,像有人用指尖捻起了他心口的肉。这些都是他从十六岁入大理寺任大理寺正开始办过的案子。胸口忽然感到有些涩,像压了一块巨石。他移开目光,将手上的小册放了回去。书册的旁边是一个空瓷碗,底部残余着一点点汤羹。苏陌忆拿起来看了看,闻出是荔枝膏水的味道。

“呵……”苏陌忆忍不住失笑。这人倒是惬意,他连日在大明宫伴驾,连个饱觉都不曾睡过。她闲下来还能一边喝汤,一边编录评价他办过的案子。看来之前是把她惯得太甚,一个月一贯半的月俸是给多了的。

思绪不觉飘远,苏陌忆在书案前,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直到身后敲门的声音将他唤回来。

“大人?”叶青有些诧异,摸来一盏油灯点燃,看见苏陌忆一脸憔悴地站着,手里还拿着一个喝空的碗。

“有事?”苏陌忆问。

“没有。”叶青挠挠头,“属下方才去你那边送点东西,没见着人,于是就找过来了。”

“嗯。”苏陌忆应着,放下空碗往回走,“送的可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不是。”叶青道,“是太后让人带来的,说是月安县主第三次递给她,请她帮忙转交的邀帖。她实在不好再推托,所以就……”

“我想喝荔枝膏水。”苏陌忆忽然打断他,没头没脑地道。

“什么?”叶青以为自己听岔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苏陌忆问,抬头看了看天。

叶青一头雾水,如实回答道:“戌时三刻,大人这是要……”苏陌忆拢了拢身上的绒氅,无甚表情地往外走,“备辆马车,陪我去趟东市。”

南朝没有宵禁,故而夜市也是一大奇景。此刻的东市正是夜场开始的时候,小贩们张罗着自家的铺子和摊位,在鳞次栉比的店招牌下招徕着生意。

林晚卿带着莱落和梁未平走在前头,眼睛一路扫着街道两侧的小食店。药太苦了,无论她漱多少次口都不顶用。她只得顶着寒风,不辞辛苦地出来买荔枝膏水。反正她也睡不着,转转也好。

月儿高悬,街上灯光流转。一片光影中人影憧憧,行人有说有笑,吐出一团团氤氲的白雾,倒是驱散了冬夜里的几分严寒。三人绕过主街,在东市最有名的小食店门口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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