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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全书.1

前言

这本书写了一些什么样的人呢?

写的是:警察、强奸杀人犯、毁容者、恋物癖者、异装癖者、非主流少年、碎尸凶手、流浪汉、卖肾的人、变态杀手、色狼、乞丐、精神病患者、一天到晚跪在街头的人……

从上帝的角度来说,这些人也是我们的兄弟、姐妹、父母、夫妻、儿女。

我要将他们拢入怀中,如同簇拥的仙人球收拢花苞,然后将手中的黑暗呈现在世人面前。

我使用血迹斑斑的语言和锈迹斑斑的文字,从被人遗忘的天天踩着的铺路石下汲取营养,来完成这部将在地狱和天堂同时畅销的书。对于黑暗的探索,我从未放弃。为了学习飞翔,我拜鱼为师。我写作的时候,头顶没有太阳,所以我坐在黑暗之中,点燃了自己,借着这点卑微之光,走进地狱深处。正如我在《罪全书前传》的前言里所说的那样:尝尝天堂里的苹果有什么了不起,我要尝尝地狱里的苹果。黑暗里有黑色的火焰,只有目光敏锐的人才可以捕捉到。有时我们的眼睛可以看见宇宙,却看不见社会底层最悲惨的世界。

多少个无眠的夜晚,一个巨人,站在街头,牵着木马,等待开花。

我写作,我就是上帝,我赦免一切人,一切罪。

本书根据真实案件改编而成,涉案地名人名均为化名。十个恐怖的凶杀案,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出于善意的提醒,胆小者勿看,未成年者勿看,心脏病患者勿看——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第一卷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无论是这条河还是这个人都已经不同。

——赫拉克利特

1月19日,下雪了。

东北三省遭遇几十年不遇的大雪,天空中落下的雪花如同撕碎的纸片那么大。一所大学的保洁女工拂晓时分起来扫雪,看到女生宿舍楼下多了一个雪人,保洁员以为这雪人是学生们堆的,也不以为意。等到天色大亮以后,她才发现这个雪人的五官十分奇怪,奓着胆子拂去面部积雪,仔细一看,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原来这雪人的头就是人的头颅!

保洁女工吓得惊叫起来,她立即跑去通知校卫队,一路上摔了无数跟头。学校保卫处治安科长立即起床,披着一件大衣赶到现场,随即通知了警察。

警方经过勘查发现,雪人的四肢也是用活人肢体做成的,初步判定,这是一起极度凶残、变态的恶性凶杀案件。法医的鉴定结果显示,这个雪人至少是由五名被害者的肢体和头颅拼凑而成的,该案件的恶劣程度可以说是世所罕见!

消息传出,全校师生极度震惊,恐慌情绪弥漫校园。

一个女生反映:案发之前的午夜,她听到隔壁宿舍里有人爬动与拖东西的声音,后来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一个噩梦,梦到隔壁宿舍一个女生被杀害。那女生双腿被砍掉,正拖着自己的半截身子在走廊里爬,她拿着自己的一条腿,想要爬回自己的房间……

特案组到来之后,梁教授告诉该女生:“你做的不是梦,你是真的出现在了凶杀现场。”

女生恐惧地说:“啊,我怎么不知道?”

特案组梁教授说了一句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的话:“你不知道你有梦游的习惯吗?”

第一章案发当晚,当地警方将肢体雪人案汇报给最高公安部门,公安部将此案上升为“一号特殊大案”,副部长白景玉亲自召开案情发布会,会议决定成立特案组,从全国公安系统一百八十万警察中挑选四位出类拔萃者,四个警察担任特案组专案指挥,公安各部门无条件配合,限期破案。会议反复研究,制定了工作原则,对于特案组组长的人选,大家纷纷提议,但始终没有确定下来,副部长白景玉沉思良久,说道:“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刑侦局局长说:“让他来报到就是。”

白景玉说:“这个人,非同小可,我必须亲自开车去接才行。”

所有人都在会议室原地待命,白景玉只带着一个女助理,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一小时后,接回来一名老者,六十多岁,坐着轮椅,头发全白了,但看上去非常精神,目光炯炯有神。

刑侦局长站起来敬了个礼,恭恭敬敬喊了一声老师。

国际刑警组织中国事务处处长走过去弯下腰握住老者的手说:“梁教授,您什么时候回国的啊?”

会议室里的一些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打听这个坐着轮椅的梁教授是谁。

白景玉的女助理在旁边介绍道:“这位是国际著名刑侦专家,梁书夜,梁教授,曾任国际刑警组织中国事务处首席顾问,美国FBI犯罪行为特邀分析专家,先后在美国各州与全球十七个国家参与调查三千多起重大案件,世界多所大学的荣誉教授,目前刚刚退休,回国安度晚年。”

特案组成员将从全国一百八十万警员中挑选,与会人士纷纷推荐,受荐者都是警界闻名的精兵强将。

散会之后,会议室只剩下三个人,白景玉,女助理,梁教授。女助理打开了电脑,上面显示着全国各省市优秀警察的一些资料,还有会议上提名的警界精英,她让梁教授从中挑选特案组成员。梁教授仔细地打量着女助理,虽是冬天,但室内温暖如春,女助理只穿着一身OL制服,一款素雅的丝巾系在颈间,怀里抱着一摞文件,秀发束起,扎着个马尾,黑色丝袜包裹着双腿,明眸皓齿,笑容可掬。

梁教授笑呵呵地问道:“这里面可有你的资料?”

女助理愣了一下,笑着回答:“没有。”

梁教授说:“那我要你加入特案组!”

女助理瞪大眼睛,问道:“为什么挑选我?”

梁教授回答:“很简单,能做副部长的助理,岂是等闲之辈?”

白景玉介绍了女助理,她叫苏眉,从中学起就一直自学计算机编程,懂得五门外语,国际互联网安全协会副会长,美国五角大楼在追踪全球十大黑客时发现了她,并且发现她秘密创建的一个黑客联盟组织,成员不多,但来自世界各地,她手下的每一名黑客都足以成为信息战的统帅。

梁教授说:“仅仅是这些恶作剧吗,她还干过什么?”

白景玉说:“抱歉,官方未解密的事情,我无权泄露。不过,小眉是这个星球上少数几个掌握网络虫洞的黑客高手之一。美国五角大楼曾和她的黑客联盟进行过网络对战,最终以五角大楼完败而结束。”

梁教授说:“然后,你们逮捕了她?”

白景玉说:“确切地说,我们聘用了她,经过数年的考核,她现在是一名警察。”

梁教授点燃烟斗,抽了一口烟说道:“喂,丫头,为何当警察?”苏眉回答:“因为其他部门不敢要我了。”

特案组成员,还差两位,梁教授并未从电脑上挑选,那些多次获得表彰和奖励的优秀警察看来不在他的挑选范围内。梁教授说出了两个名字:画龙和包斩。

白景玉皱着眉头,用一种为难的语气说:“能不能换一个,这个画龙我倒是认识,不过——他现在还被关押在拘留所里!”

梁教授说:“你可以保释他,取保候审,让他戴罪立功。”

苏眉开始念:“画龙,武警教官,全国武术冠军,国际警察自由搏击大赛第一名,三亚散打王,1995年‘泰王杯’六十公斤级金腰带获得者。1997年私自去日本参加K-1国际格斗大赛,被勒令回国,未取得名次。多次违反纪律,非法使用警械,刑讯逼供,上班喝酒,下班赌博,生活作风不检点……呃,这个人,简直是劣迹斑斑。”白景玉问道:“另一个,包斩,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此人,他是武警吗?”

梁教授说:“不是。”

白景玉问道:“他是特警吗?”

梁教授摇摇头。

白景玉又问道:“那他总得是个刑警吧?”

梁教授说:“也不是!”

白景玉下令:“天亮之前用直升机把这两个人带来。”

一夜过去了,梁教授特意挑选了一个圆桌会议室接待这两个人。圆桌会议的意思就是不分职位大小,没有尊卑区别,大家一律平等对话。

画龙先到,他站在圆桌会议室里,叼着根烟怏怏不乐地说:“老大,我想回拘留所。”

白景玉笑着说:“画龙,好久不见,一切都好吧,找你来就是有事情,为啥这么消极啊?”画龙说:“上次,你要找几个卧底,我和他们站在一起,后来,他们都倒下了,再也站不起来了,我想多活几天。”

白景玉问道:“这次,为啥进拘留所?”

苏眉将一份材料递给梁教授,上面写着画龙打架斗殴涉嫌故意伤害的刑事案卷。

画龙说:“把警队领导给揍了。”

白景玉说:“打架斗殴,严重了就是故意伤害,再严重的话,就是过失杀人,这是你要走的路吗,还是加入特案组?”

白景玉介绍说:“特案组由公安最高部门成立,对全国各地警局拥有指挥权、调度权。特案组成员是万里挑一的超级警察,是任何一个警察都梦寐以求的荣耀。特案组负责对全国各地的特大罪案进行侦破,各地警局无条件全力协助特案组破案。程序是当地警局申请介入,将案卷汇报之后,我们来决定……”画龙打断白景玉的介绍,说道:“好嘛,这个全力协助是什么意思?”

白景玉郑重地说:“当地所有警察都要服从你们的指挥,听从你们的调遣。如果有必要的话,你可以让当地公安局长给你擦枪,他必须无条件服从!”

画龙的眼睛一亮:“老大,我加入,就是说,他们请特案组去帮忙,咱们都不一定会去。”

白景玉说:“是的,好钢用在刀刃上,特案组所接手的都是特大凶杀案、特殊性案件,每一件都是惊天动地的案子。”

画龙说:“那些警察会不会不听我们的,他们不配合,就很难办案。例如我这样的……”

白景玉说:“这点你可以放心,他们呈送上来的每一宗案卷,如果不能及时侦破,都有可能会让当地警方负责人引咎辞职。当地的公安局长会把你们看成救星,当地的警察会列队欢迎你们的到来,所有的经费也由他们负责,我所能做的,就是派出最优秀的警察,而不是把笨蛋丢给他们。”

白景玉说:“你们接手第一个案子后,你们的表现将写进评估报告。”

画龙说:“什么意思?”

白景玉说:“成立特案组,我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希望特案组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如果第一个案子不能侦破,特案组将面临解散。”

梁教授说:“这是命令吗?”

白景玉说:“不,这是请求。”

梁教授说:“如果第一个案子侦破了呢?”

白景玉说:“还有下一个。”

梁教授叹了口气,说道:“我上你的当了啊。”

白景玉哈哈大笑起来!大家对于最后一个特案组成员特别感兴趣,这个人既不是特警也不是武警甚至不是刑警。苏眉从电脑中调出了包斩的档案,这人看上去资历平平,没有任何可圈可点之处。从档案上看,这个人的智商似乎有问题,他的小学上了七年,高中读了五年,刚刚从警校侦查系毕业,现在在乡派出所实习,目前连个正式的民警都不算。

画龙说:“哦,竟然找了个比我还笨的笨蛋?”

苏眉反驳道:“也许是天才呢,很多天才都是大智若愚!”

梁教授简单介绍了一下,包斩是个孤儿,父母双亡,由包家村村民共同抚养长大,从小学时就半工半读,做过饭馆学徒、电焊工人,摆过书摊,卖过菜,送过报纸,一直勤工俭学到警校毕业。在警校时,包斩和梁教授一直保持书信往来。根据族谱,包斩是包拯的直系后裔。

画龙说:“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包公后裔估计有几万人,每年都会在安徽举行访古祭祀大典活动。”

梁教授说:“我能选中他,说明他肯定不是平庸之辈。”

白景玉说:“我倒想看看,包拯的后人有什么非凡之处。”

这时,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民工打扮的人进来了,皮肤黝黑,阔脸,鼻子非常大,脚上穿着一双解放鞋。

苏眉正想问他找谁,只见那人端端正正地敬了个礼,说道:“山东省嘉祥县包家铺子乡派出所实习民警包斩报到!”

白景玉上前问道:“刚刚警校毕业,还在实习阶段,就被选进特案组,有什么感想?”

包斩将手放下,立正姿势,朗声说道——

“国旗在上,警察的一言一行,决不玷污金色的盾牌。“宪法在上,警察的一思一念,决不触犯法律的尊严。

“人民在上,警察的一生一世,决不辜负人民的期望。

“我面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和国徽宣誓:

“为了国家的昌盛,为了人民的安宁,中国警察,与各种犯罪活动进行永无休止的斗争,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为了神圣的使命,为了牺牲的战友……我能做一名警察,我能站在这里,是我一生的荣耀!”

这段话让人热血沸腾,白景玉还了个礼,说道:“欢迎加入特案组。”画龙说道:“一个刚出道的小警察。”画龙的语气带有戏谑的成分。

梁教授对包斩说:“看来,你要给他们露一手。”

梁教授让包斩闭上眼睛,转过身,背对着大家。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竖在空中,问道:“这是什么?”

包斩闭着眼睛,不假思索地答道:“一支派克旋帽钢笔!”

画龙感到有点难以置信,拿出一盒香烟,举起来说:“这个呢?”

包斩回答:“中华牌香烟,还剩半盒。”

苏眉怀疑包斩作弊,也许能从房间里的反光处偷看到背后的物体,她解开脖子上的丝巾,蒙上包斩的眼睛,系在他脑后。苏眉举起手,手中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她问道:“我手里是什么?”

包斩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什么都没有,只有……香水的味道。”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包斩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法国高级香水师可以用鼻子分辨出几千种花卉的味道,这也不足为奇,令人疑惑不解的是包斩何以知道钢笔和香烟的牌子。包斩告诉大家:“钢笔的牌子,梁教授曾经在信中谈到过;判断出香烟是中华牌是因为我进入房间的时候……画龙正叼着根中华牌香烟。”

特案组成立了,没有任何仪式,没有闪光灯和记者,然而这是中国警方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天!

四位成员,各怀绝技。

梁书夜教授,经验丰富,思维缜密,善于发现和推理。

包斩,有着异于常人的侦查能力。

画龙,武警教官,格斗能力非常强。

苏眉,黑客高手,可以提供信息技术帮助。

第二章

案发当地雪灾严重,机场关闭,火车站滞留有数万旅客,城市交通陷入瘫痪状态。

特案组先乘飞机抵达省城,再坐火车到达邻市,然而,两个城市间的高速公路已经关闭,邻市警方动用直升机冒着大雪将特案组四人送至案发学校。

直升机落在大学门前的空地上,飞机的轰鸣声引来了全校师生。

大雪依然在下,全校师生列队欢迎特案组的到来,他们站在校园道路两旁,没有人鼓掌,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特案组四人。苏眉推着轮椅上的梁教授,画龙和包斩跟在后面,他们感到肩上的担子非常沉重。

梁教授轻声说道:“这个案子要是破不了,咱们可没脸回去,也没脸面对这些学生。”

包斩说道:“至少有一件事对咱们很有利,因为雪灾,凶手暂时无法离开这个城市。”

道路的尽头,站着迎接的是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教育局长,以及学校校长。特案组没有到来之前,他们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副市长兼任本市的公安局长,所以副市长任专案总指挥,由此可见他们对此案高度重视。

副市长迎上去与特案组一一握手,出于东北人的豪爽性格,副市长看梁教授衣着单薄,就脱下自己的大衣给梁教授披上,一连声地说辛苦。各方领导也上前嘘寒问暖,表示对特案组一直翘首以盼,因为大雪阻断交通未能远迎,还请多多包涵。

教学楼会议室内,简单的寒暄过后,梁教授说:“根据我以往办案的经验,领导越少,效率越高,所以我建议除副市长之外,各级领导都撤出校园,由特案组接管此案,副市长负责执行和调度各级警力。”

副市长说:“我已经在全市干警以及学校师生面前立下军令状,不破此案,我不再兼任公安局长职务,脱下这身穿了大半辈子的警服。”

校长介绍说:“学校里有五名女生被杀害,四名女生都是一个寝室的,其中一个是省领导的女儿,还有一位身份不明,正在调查。目前学校已经放寒假,但发生此案后,校方要求全校师生不许离校,等待接受调查。因为临近春节,学生们群情激愤,不能老是不许学生们回家,所以时间非常紧迫,破案压力非常大。”

梁教授说:“我们先去案发现场看看!”

案发的女生宿舍是一幢阴森森的陈旧大楼,住的都是大一新生,楼里没有监控,没有安装报警系统。309女生寝室位于三楼走廊的尽头,隔壁是308寝室,对面就是厕所和水房。

309女生寝室的四名女孩在寝室里被全部杀害,凶杀现场非常血腥,惨不忍睹。走廊里有大量血迹,一名受害人曾经爬出寝室呼救,不知为何又爬回自己寝室。两名女孩分别被砍下了一双腿和一双胳膊,另外两名女孩分别少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头部均有钝器致命伤。凶手在寝室里将其杀害之后,在宿舍楼下用她们的肢体拼凑成了一个雪人,警方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破坏,因为大雪一直在下,宿舍楼下没有提取到凶手脚印,再加上天气寒冷,所有的人都戴着手套,警方也没有在宿舍里提取到指纹。

副市长向特案组介绍了一下案情进展,当地组织近千名警力做了细致的摸排工作,宿舍楼管阿姨晚上10点锁门,11点熄灯,因为临近放假,管理松懈,晚上没有巡视检查,现在还不清楚凶手是几人,也不清楚凶手的性别,又是怎样进入宿舍的。肢体雪人的头颅为年轻女性头颅,四肢为309寝室四名被害女生的肢体。学校共有一万多名师生,因为不少学生在外租房,再加上临近放假,一些学生已经提前离校,目前还无法确定人头所属的受害人身份。

警方在案发后第一时间走访了旁边的几个寝室,隔壁308寝室的一个女生患有梦游症,警方在她的鞋底发现了血迹,这说明在案发的当天夜里,她曾经出现在凶杀现场,但她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觉得做了一个噩梦。

这个患有梦游症的女生整天神神道道的,经常对同学说自己有阴阳眼,能看到鬼魂和其他不干净的东西,同学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妖。小妖曾经对同学说,309女生寝室闹鬼,住在那寝室里的四名女孩——蕾蕾、梅子、雪儿、野曼迟早会有血光之灾。

特案组和副市长、校长在寝室里再次详细询问了小妖,苏眉对整个询问过程进行了拍摄。

小妖说,1月19日早晨,她还没起床,听到楼下很多人在喊,她蒙上头接着睡。后来,警察就进来了,到处翻东西,看到她的鞋子后,立刻大呼小叫地让她穿衣服起床,问她昨晚都去哪里了。小妖说自己哪儿也没去,一直在睡觉,但是同学当场指认她夜里12点左右出去过一次,同学问她是不是去上厕所,她当时说是的,过了五分钟左右,又回到自己寝室睡觉。

小妖对特案组重新讲述了案发当晚做的那个噩梦,她梦到自己去厕所,黑暗之中,看到隔壁309寝室的门虚掩着,虽然隔着门,但是她在梦里清清楚楚地知道门里面的四个女孩被人杀害了。其中一个女孩从门里爬出来,小妖认出是蕾蕾,蕾蕾的头上被砸开了一个洞,双腿被砍掉,拿着自己的一条腿在地上爬,那条腿还露着白森森的骨茬,她的身后拖着血迹。蕾蕾想要爬到小妖面前求救,小妖很害怕,跑进厕所里,因为惊恐无比,排泄不出,小妖就蹲了一会儿,记得蹲下的时候还被便池里的什么东西抓挠了一下,小妖低头一看。便池里伸着一只骇人的手,手上还染着红红的指甲。

小妖吓得汗毛直立,离开时,她看到蕾蕾从走廊里爬回寝室,门吱吱呀呀地关上了。

梁教授对苏眉耳语了几句,苏眉放下摄像机,看了看时间,从宿舍里走出去,然后去了对面的厕所,回来之后,又看了一下时间,整个过程只用了两分钟。

梁教授问道:“你当时是小便还是大便,你有便秘的习惯吗?”小妖回答:“我哪儿也没去,夜里根本就没出去过,我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梁教授看了一下案情报告说道:“你做的不是梦,和你住在同一个寝室的几个同学都反映你有梦游的习惯,你目睹的是真实的凶杀现场。当时,凶手很可能就在附近,在309寝室门里面,或者躲在厕所里。”

包斩说道:“我们警方也确实在便池里发现了一只手。”

小妖说:“啊,那我以前做的噩梦也是真的?”

梁教授说:“以前都做过什么噩梦呢?”

小妖说:“我爷爷是风水先生,所以,我对风水也略懂一些,从小就看到过一些灵异的东西,很难解释。大一刚开学时,我就觉得这幢楼不对劲,属于风水上的凶煞之地。我有一次梦到309寝室的地基下面有一座无名之坟,坟中生出一棵树,盘根错节,虽然被砍伐过,但根系极旺。后来坟被铲除,建造了这幢楼,坟中的孤魂野鬼就跑出来害人。”

画龙和苏眉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包斩在农村长大,对于风水之说心存敬畏,他半信半疑地问道:“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吗?”

小妖说:“我问过我爷爷,爷爷说,野坟生木,极凶极恶,铲此坟墓,阴煞必出,自然化生,后患无穷,无法破解,只能克制。可以将一盆金鱼放在宿舍里,金鱼不能死,还必须为红色金鱼才可以……我建议蕾蕾这么做,但她不信,还笑我傻,人家是大官的闺女呢。”

副市长看着校长,校长想了想,惊讶地说道:“还真有这事,我想起来了,当年建造这幢楼的时候,确实挖了一座坟。当时我们还贴出布告,寻找家人,但后来不了了之,很多学生都说夜里有怪异的声音,要求换寝室。”

小妖说:“我们也要求换宿舍,隔壁就是凶杀现场,我老是看到吓人的东西。”校长为难地说:“现在也快要放假了,等开学的时候再调换宿舍吧。”

副市长问道:“你还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小妖说:“隔壁309寝室以前还死过人……一个女生,上吊自杀的。”

校长点点头,疑惑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小妖说:“有的是我梦到的,有的是我看到的。那女生吊死在寝室门框上,舌头吐出来,眼球凸出,大小便失禁,顺着白裙子往下流。”

包斩问道:“上吊的那女生是短发还是长发?”

小妖回答:“短发,看上去像男生。”

特案组四人面面相觑,梁教授拿出肢体雪人的照片让小妖辨认,雪人的旁边立着一根标尺,前面也放着黄色卷尺,这是警方测量雪人的身高和长度时拍下的照片。雪人头部的积雪已经被清理,面部表情呈惊骇痛苦状,眼睛无神,因为冰冻过,整张脸看上去毫无血色。这颗人头是短发,看上去像男生。

小妖说:“我好像见过,这死人的眼神,我还记得。”

梁教授说:“你好好想想。”

小妖突然扔掉照片说道:“这个头,这张脸,没错,和上吊的那女生很像!”

第三章

会议室内,大家对案情展开讨论,梁教授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发言,大胆说出自己的看法。

包斩先说:“梦游者能够做很多复杂的动作,例如上街购物,而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小妖梦游,历时五分钟,这个得到了室友的证实,她去厕所用时两分钟,另外三分钟她干了什么,这个是案情的疑点之一。还有她的室友当时没有睡着,为何室友没有听到隔壁以及走廊里的动静,还是听到了什么,出于恐惧而不敢说。小妖的室友以及楼管阿姨,应该作为下一步重点排查对象。”

画龙说:“我从来不相信什么鬼魂之说,如果凶手是一个人,很难闯入寝室同时杀害四个女生。我分析认为,凶手提前躲在309寝室的某个地方,例如门后或者柜子里,四个女生并不是同时回来的,而是先后回到寝室,凶手一个一个杀死她们。”

苏眉说:“案发当天,四名女生的手机通信记录,寝室的电话记录,以及校门口的监控录像,从中应该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校长说:“我会尽快确定雪人人头的身份,那个几年前自杀的女生,遗体当时被家属领回,据说当时火化了,学校还赔了一些钱。如果人头是那自杀女生的,这也太变态了吧,其头颅冷冻保存了几年,现在又出现了,凶手制造肢体雪人的目的是什么?”

副市长说:“根据我的经验,凶手隐藏在校园之中,我建议还是采用人海战术,以搜查凶器为主。”

画龙说:“凶杀现场没有发现凶器,不能确定凶手现在还在校园。”

副市长说:“会不会是梦游杀人?我以前破获过一个案子,一个男的,梦游时用猎枪把老婆的头轰成了马蜂窝,他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包斩说:“小妖虽然出现在凶杀现场,但是她杀人的可能性不大,五分钟,杀死四人,还在楼下堆了个雪人,时间根本不够,除非另有帮凶,可疑之处是她怎么知道有女生上吊自杀,还有建造宿舍楼时挖到了坟地?”

校长说:“她不是有阴阳眼嘛,那楼确实古怪。”治安科长说:“是啊,住在那楼里的很多学生都反映过,半夜有人哭,还有什么鬼影子之类的。前段时间,309宿舍的梅子同学还反映过,她们寝室里的一些财物被盗了。”

画龙问道:“女生宿舍的便池里为什么会有一只手?”

包斩说:“很可能是凶手扔进去的。”

梁教授说:“我只有一个问题,国外也曾经发生过拼凑尸体的案例,例如加拿大医学博士拼尸案,还有德国纽伦堡,一个牧场主猎杀路人,用人头和动物肢体拼凑成人形。这类案件有个显著的特点,除宗教因素外,就是制造恐慌,报复社会或他人。我的问题是,这个肢体雪人的脸向着什么地方,或者说,那人头的眼睛是睁着的,看着哪里?”

校长想了想,说道:“雪人看着的地方是——教师公寓,学校为老师刚建的限价公寓。”

会议结束后,梁教授部署了工作,大家各负其责。

画龙根据法医的鉴定结果做模拟击打实验,凶杀现场发现大量血迹。根据血迹的喷溅轨迹,结合受害人致命创口的数据,画龙经过实验,初步判定杀死四名女生的凶器为一把斧子,斧刃的另一端为锤头。

梁教授要求副市长和治安科长在整个校园内搜查凶器,尤其是垃圾桶、杂物间、体育馆角落、礼堂后台等僻静角落,以案发宿舍为中心,铲除积雪,在周围做地毯式搜索,不能只看着地面,还要留意附近的树上以及电线上是否有可疑之物,寻找凶器的同时更要注意寻找肢体雪人头颅的躯体。

校长负责尽快确定肢体雪人头颅的身份,发动全校师生进行辨认,充分利用学生会等社团组织,不要局限于“短发女生”这一面貌特征上,因为发型是可以改变的。还要对学校里的长发女生进行排查,包括学校里的女教师以及女性家属,要做到滴水不漏,确定头颅的身份是破案的关键。

梁教授要求苏眉不仅要排查四名被害女生的通信记录和网络浏览信息,还要在校门口的监控录像中确定她们案发当天是否离开过学校,什么时候回来的,以及排查隔壁寝室小妖的通信记录,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很快,苏眉从四名被害女生的通信记录中得知,她们与社会人员交往密切。蕾蕾在案发当天给一个酒吧的歌手打过多次电话,梅子疑似被人包养,与当地一个富商时常往来,雪儿与学校附近的一个饭店老板关系暧昧。除野曼之外,309寝室的三名女生生活作风糜烂,与校外人员均有情人关系。

监控录像中可以看到这几天以来校门口的情况,因为天气寒冷,学生大多戴着帽子和口罩,有的学生甚至在头上罩着塑料袋躲避风雪。除了出入的学生,还有在门口兜售鲜花的小贩,义务疏导交通的老人,跪着乞讨的乞丐,聚众打架的社会小混混。值得注意的是放学时,校门口停着很多豪华小车。

梁教授问道:“这些车子是干吗的?”

校长尴尬地回答:“有些是家长接送孩子的,有些是……接送包养的女学生的。”

在很多学校门口,每到周末,校门口都停着一些小车,从校门口车子的价位上可以分析出主人大多是一些富商老板!

学校门口的监控显示,案发前一天傍晚6点,四名女生——蕾蕾、梅子、雪儿、野曼,一起步行离开学校。同学也证实,她们声称去吃饭和购物,晚上9点以后,四名女生陆续回到学校。野曼最先回来,其次是蕾蕾和梅子,雪儿最后回来,间隔分别为五分钟和十分钟。当时风雪交加,四名女生都戴着帽子和围巾,梅子还戴着口罩。

特案组又对宿舍楼里的所有学生录了一遍口供,除楼管阿姨和308寝室的同学之外,309楼上寝室和楼下寝室的同学也做了重点讯问。

楼管阿姨说:“天黑得早,5点就天黑了,很多学生9点多就进入了梦乡,因为临近放假,所以没有巡夜检查。”

梁教授问道:“楼门的锁和309寝室的锁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除了你,还有谁有钥匙?”

楼管阿姨说:“宿舍楼门的锁是新换的,寝室的门锁是旧的,一把钥匙能开好几把门锁,有的学生甚至用发卡打开过寝室的门锁。”

特案组对209寝室的女生讯问时,得到一条消息,宿舍楼里的学生对楼管阿姨意见很大。

209寝室女生:“楼管阿姨太变态了,没收了我们的东西,还在宿舍楼下办了个展览。”

梁教授:“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209寝室女生:“电饭煲、电磁炉、电水壶、热得快、煤气小灶,都是些普通电器。”

梁教授:“啊,你们继续说。”

209寝室女生:“变态阿姨把我们的东西给卖了,钱都归她了。”

梁教授:“这个我们会调查的。”

209寝室女生:“她还偷偷进入过没人的寝室,说是检查,其实是偷东西。”

梁教授:“你们夜里听到楼上有什么动静吗?认识309寝室的女生吗?”

209寝室女生:“没听到,认识那个蕾蕾,学校的大名人,爸爸是省领导,她平时趾高气扬,目空一切。据说,她爸爸送她一辆跑车作为生日礼物,她太显摆了,开车来上学,后来学校禁止学生开车上学,还出台了一套规定。对了,蕾蕾和楼管阿姨吵过架,记得当时,楼管阿姨不让蕾蕾在宿舍楼下停车,蕾蕾当场掏出一沓钱想抽阿姨的脸,后来扔到地上。楼管阿姨将钱捡起来,一点都不脸红,钱也都归她了。”

楼管阿姨向特案组气愤地解释说:“冬季天干物燥,容易引发火灾,这些都是学校里禁止使用的违章电器,没收以后,学生情绪很大,也能理解。那个蕾蕾,学校禁止学生开车,她还把车开来停在宿舍楼下。省领导的女儿怎么了,我罚款一千,后来她就再没开车上学过。”

警方列出了309寝室的财物丢失清单,案发之后,蕾蕾的包不见了,包里的首饰、高档化妆品、钱包、信用卡也都不翼而飞,加上梅子的五百元现金,共计被窃财物价值五万元左右。尽管如此,特案组和副市长分析认为,这起恶性案件,凶手谋财害命的可能性不大,犯罪动机应该定性为仇杀或者情杀!

晚上9点,特案组进行了犯罪模拟,假定凶手为一人。包斩扮演凶手,副市长扮演最先回到宿舍的女生野曼,苏眉和画龙扮演蕾蕾和梅子,校长扮演最后回来的雪儿。309寝室恢复成案发前的样子,一台夜视摄像机放在寝室的桌上,用来记录整个模拟凶杀过程。

模拟凶杀之前,梁教授说道:“谁来扮演小妖,她也是这起案件的重要人物。”

包斩说道:“还有谁能比她扮演自己更合适呢?”

下面即是警方凶杀模拟过程,为了便于区别身份,我们用凶手和被害人名字来叙述。

这天晚上,雪依然在纷纷扬扬地下,就和凶杀当晚的天气一样。

监控显示,晚上9点多,校园里已是空无一人,只有雪花静静地飘。野曼最先回到宿舍,她戴着帽子和围巾,走过幽暗的走廊,用钥匙打开寝室的门。寝室里住四个女生,配有桌椅衣柜等必备设备,共有两张床,都是上下铺。门左边的上铺有一个红色帐篷布做的蚊帐,有的女生喜欢拥有封闭独立的空间,所以这个蚊帐从夏天到冬天就没有摘下来。警方根据凶杀现场的血液喷溅痕迹,确认凶手当时就潜伏在蚊帐里。寝室的门锁是坏的,用任意一把钥匙甚至发卡都能打开。凶手应该是提前隐藏在309寝室里。野曼进入房间,做的第一件事是要转身开灯,凶手居高临下,猛地将斧头狠狠地锤在野曼的头上。野曼戴着帽子,所以钝器击打头部声音不大,一击毙命。凶手用斧子砍下野曼的一条腿,因为穿着冬衣,所以截肢时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一会儿,蕾蕾和梅子回到宿舍,黑暗之中看不到房间里刚刚发生的血案,凶手用斧头在蕾蕾头上砸了一下。梅子戴着口罩,无法呼救,也随之倒在血泊之中。凶手砍掉了蕾蕾的双腿以及梅子的双手,这个过程历时十分钟。最后一名女孩雪儿回到宿舍,也是以同样的方式遇害,凶手砍断了雪儿的一只胳膊。

警方分析认为,凶手不能确定四名女孩会全部回到宿舍,所以砍下的四肢各有不同。凶手在杀人时,就有了要将这个寝室女孩的肢体拼凑成雪人的想法,肢体雪人并不是临时所为。

宿舍楼门的锁是新换的,有钥匙的人非常有限,凶手如果不能从宿舍楼门走出去,必然会想别的办法离开。凶手杀死四名女生并截肢之后,开始在寝室里翻箱倒柜,寻找财物,这时,楼门已锁。凶手在309寝室耐心地等到熄灯,等到宿舍楼里所有女生都睡着,他开始蹑手蹑脚地上楼下楼寻找出口,一楼和二楼窗户安装有防盗网,三楼以上没有阳台。女生宿舍为了防止男生进入,出入口早都封死了,凶手无处可逃。也很可能是对现场并不熟悉,总之,到了午夜12点左右,凶手应该还在宿舍楼里。

人的生命力有时非常顽强,例如地震时,曾有人成功救出一个被埋近一百六十四小时的老人,还有矿难时,有个工人下半身被石头砸烂,肺部撕裂,几天后获救。即使是生命垂危者也往往有回光返照的惊人行为。

午夜12点左右,双腿截断、头部被砸出一个血窟窿的蕾蕾从昏迷中醒来,奄奄一息的她爬出宿舍准备呼救,她拿着自己的一条腿,说明内心有着强烈的生存欲望,或许还想着获救后做接腿手术。蕾蕾爬到走廊里,恰好遇到梦游的小妖,那时,凶手就在附近,很可能在对面的厕所里。蕾蕾欲向小妖求救,小妖却走进了厕所,蕾蕾应该看到了厕所里的凶手。她本来想爬上楼梯,但意识到自己体力不支,所以,虚弱的她爬回了自己的寝室,最终死去了。

小妖梦游的时候,凶手就在附近,可是,没有杀她灭口。警方认为,凶手要么认识小妖,要么是不想滥杀无辜。凶杀的目的非常明确,只针对309寝室里的四名女生,杀人的目的也非常明确,需要她们的肢体,盗窃应是顺手牵羊的行为。

模拟凶手的过程中,小妖扮演自己,她扮演得并不是很成功,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场面确实很滑稽,校长和副市长扮演雪儿和野曼,两人都戴着女生帽子,扮演蕾蕾的苏眉,本应是爬出宿舍,但她是走了出来。只有包斩,对自己的角色非常投入,小妖回到寝室之后,人们发现——包斩不见了!

副市长呼叫警力进行搜寻,然而,整幢宿舍楼里都没有找到包斩。

大家都感到很奇怪,宿舍楼门锁得好好的,包斩究竟去了哪里?

在画龙和苏眉焦急万分的时候,有个警员发现宿舍楼下又多了一个雪人!

雪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正是包斩。

包斩道:“凶手是从三楼跳下去的,三楼厕所有个通风窗口,爬上厕所隔断间,就能打开窗户。凶手先将死者肢体从通风窗口扔出去,他需要的是四名女生的肢体,很可能拿错了,所以将梅子的一只手扔进了便池。然后,他钻出窗口,站在外面的窗台上,跳了下去。宿舍楼下堆着很厚的积雪,凶手并未受伤,最后,凶手拼凑了肢体雪人,整个过程甚至不到十分钟。”

梁教授分析说:“小妖在厕所里小便的时候,凶手很可能正蹲在上方的窗口看着她,蕾蕾应该看到了凶手,所以选择了爬回寝室。”

凶杀模拟使警方掌握了更多的信息,第二天,学生会组织捐款一万元,全校师生从最初的极度震惊转为极度愤慨,再加上已经放假但不能回家,学生们都希望警方尽快抓到凶手。

副市长婉言谢绝了捐款,他向学生会干部表示,自己身为警察,肯定会尽心尽责。

学生会干部说:“我们希望警方悬赏缉拿凶手。”

副市长说:“同学们的心情,我们理解,不过,这钱,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收。”

梁教授笑眯眯地说:“悬赏缉凶,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吧,捐款由学生会保管,学生会通过广播室向全校师生征集线索,谁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帮助警方破案,即可获得赏金。”

学生会向全校师生发出悬赏公告之后,警方接到了大量举报线索。不过,有价值的线索并不多,都是校园里的一些普通纠纷和治安事件。有的非常可笑,例如——

一个同学信誓旦旦地举报学校里的诸葛老师有杀人嫌疑,他每年的元旦晚会,都会弹着吉他唱《雪人》。

保洁女工秘密举报治安科长常常殴打学生。

两个女生说,案发前几天,有个男生购买了她们的校服,但给的钱是假钞。

一个校卫队队员列出了近百人的名单,上面写着聚众赌博、打架斗殴的学生名字,更多的是被校外人员包养的女学生的名字。

超过十名同学认为自己的老师是杀人犯,甚至还有一个匿名举报者声称校长徇私舞弊,收受了蕾蕾父亲的贿赂。匿名者声称,蕾蕾根本就没有参加高考,却进了这所大学,毕业后还要被大学保送出国留学。

举报信息使警方不得不抽调更多的警力予以确认,校长向副市长以及特案组解释了匿名举报的事情。蕾蕾是保送生,保送生无须参加高考,经学校推荐,即可进入大学就读。

校长离开之后,包斩叹口气,道:“十年寒窗苦读,不如有一个当官的爹!”

这段时间,特案组重新调查了上吊自杀女生一事,其遗体早已火化,家属证实遗体并未缺少头颅。警官学校的一个法医专家对肢体雪人的头颅做出了权威性鉴定——解剖结果显示,肢体雪人的头颅没有经过长期冷冻保存,应是近期死亡,从脖子上的创口来看,没有经过利器砍砸,很像是动物撕咬、摔死或车祸,以及其他不明原因造成的。

包斩问道:“其他不明原因是什么原因?”法医专家说:“形成这种创口,打个比方说,很像是有人硬生生地把她的头拽了下来。”

警方对全校女性师生的照片进行了比对,苏眉也用电脑分析过多次,但始终没有确定肢体雪人头颅的身份,案情陷入了僵局。学生们强烈抗议,纷纷要求回家,校方的压力非常大。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小妖走进了特案组办公室,当时副市长和校长以及治安科长也在办公室里。小妖表示自己也有线索举报,但是她希望只告诉特案组。

副市长、校长、治安科长回避之后,小妖对梁教授说:“我知道谁是杀人凶手。”

梁教授精神一振,立即问道:“谁?”

小妖吞吞吐吐地说:“我能拿到那一万元赏金吗?”

梁教授说:“这个你放心,如果你能提供线索破案,我保证你能获得赏金。”小妖说:“好吧,我告诉你们,其实,我没有什么阴阳眼……”

小妖表示自己是一个好奇的女生,对小道消息和别人的隐私非常感兴趣,开学之后,她在浏览学校论坛的旧帖子时,发现309寝室有个女生上吊自杀过,还有建造宿舍楼时挖到了一座野坟,这些都是从旧帖子里看到的。当年的那些学生已经毕业,小妖现在住在309寝室的隔壁,所以她展开了调查。当时的学生对此事讨论非常热烈,很多学姐师兄都认为自杀是伪造的,上吊女生应是他杀。小妖查看了大量帖子,甚至看到了自杀女生的照片,对于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小妖渐渐知道了来龙去脉。

自杀女生名叫阿娇,当时和一个复姓诸葛的老师有过一段师生恋。诸葛老师长得非常帅,三十岁左右,博学儒雅,还弹得一手好吉他。很多女生都暗恋他,阿娇死后,诸葛老师一直都没有结婚,每年的学校元旦晚会,他都会上台自弹自唱一首歌曲《雪人》。阿娇上吊死后,家属来闹,学校赔钱了事。当时,同宿舍的一个胆小女生几乎精神崩溃,选择了退学。那女生在校园BBS上写了一篇告别性质的帖子,她讲述了自己的童年以及求学历程,洋洋洒洒近万字,但对于上吊自杀的阿娇只字未提。细心的小妖发现,那名胆小女生写的是一篇藏头文章,将每一行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就是她目睹的凶杀过程:

我躲在柜子里,看到诸葛老师用丝袜勒死了阿娇,然后吊在了门框上。我想报警,但我不敢,因为诸葛老师是校长的亲戚,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但是总有一天,他会落入法网,我不敢面对,我很懦弱……

苏眉打开电脑,当场调出了这篇帖子,小妖说的确实不假。

诸葛老师就住在刚建成的教师公寓里,那也是肢体雪人看着的方向!

诸葛老师有杀人嫌疑,特案组通知了副市长,副市长要求警员尽快联系退学的那名胆小女生,让她出面做证。校长当场表示自己不会包庇凶手,希望尽快抓捕。

抓捕方案很快制定下来,画龙和治安科长带领三名便装武警立即实施秘密抓捕。

雪花飘飘,纷纷扬扬,夜色中的校园万籁俱寂,吉他声打破了安静,教师公寓传来歌声:

好冷,雪已经积得那么深。

Merry Christmas to you,我深爱的人。

好冷,整个冬天在你家门,

Are you my snowman?

我痴痴,痴痴地等。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拼出你我的缘分,我的爱因你而生,

你的手握出我的心疼。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在天空静静缤纷。

眼看春天就要来了,

而我也将,也将不再生存。

第四章

画龙带人将诸葛老师抓捕之后,他对于几年前的杀人事实供认不讳。诸葛老师在审讯中说,几年来,他一直生活在阴影之中,很多次都想投案自首,但缺乏勇气,如今被警方抓获,反倒觉得释然。

几年前,诸葛老师和阿娇同学在校园论坛里相识,他们最初通过站内消息交流,后来加到QQ上,两人开始了网恋。其实,很多上网的人都经历过网恋,正如一个人会经历初恋一样。他们渐渐熟悉,虽然看不到对方,但那是两个灵魂在交谈。

尽管同在一所学校,但他们都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没有看过对方的照片,没有打过电话,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名字。他们只是在网上倾心交谈,彼此思念,互相爱慕。

阿娇品学兼优,可是她应该是这所大学里最穷的女生。她很漂亮,但面黄肌瘦,头发焦黄。有时,她一天只吃两个馒头,上网也是用别人的电脑。

诸葛老师长得很帅,多才多艺,有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学校里很多女生都暗恋他。

很多次,诸葛老师和阿娇都在校园里擦肩而过,但是他们不知道对方就是自己深爱的那个人。

爱到一定程度,两人会难以避免地想要见到对方。

他们在网上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诸葛老师:也许,我是你的老师呢?阿娇:也许,我是校长呢。呵呵,开玩笑,不管你是谁,我都喜欢。

诸葛老师:我也是的,我喜欢的是你,无论你是什么样的。

阿娇:我对自己没有自信,见面时我会很紧张,但是又很期待。

诸葛老师:我会抱抱你的,我的小鸟,我的小妖精。

阿娇:我想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见你。

诸葛老师:哪里?

阿娇:反正不是校园里。

诸葛老师:什么地方?

阿娇:学校后面有一条江,我要站在江面上等你。

诸葛老师:这个,有点难度啊,站在船上吗?阿娇: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站在学校后面冰封的江面上等你,不管你来不来!

两个人从夏天聊到冬天,每天都在盼望,盼望着下雪……

东北的冬天来得很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有个同学看到学校后的江面上,有两个人拥抱在了一起。和所有恋爱中的男女一样,他们每天都非常想念对方,有说不完的话,爱得也越来越深。冬去春来,两人甚至都做好了结婚的准备。

放暑假的时候,诸葛老师突然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是阿娇在派出所打来的。

阿娇因为卖淫,警察在宾馆突击检查时将其抓获。她没有钱交罚款,派出所要通知校方,阿娇万般无奈之下,拨打了诸葛老师的手机。

诸葛老师将阿娇从派出所领回来。

阿娇泪流满面,解释说自己缺钱,生活困难,禁不住室友的教唆蛊惑,想用自己的初夜换一千元。

诸葛老师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默默地把阿娇送回宿舍。

那天傍晚,胆小女生正在宿舍里看色情片。当时已经放暑假,宿舍楼里大部分女生都回家了,她以为宿舍里不会有人来,也许是天热,她脱掉了所有衣服一边看片一边自慰,快要高潮的时候,走廊里传来诸葛老师和阿娇的声音。她听到诸葛老师压抑怒火的骂声以及阿娇小声的哭泣声。胆小女生手忙脚乱关掉电源后,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身子,这时她已经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情急之下,她躲进了柜子里。

在宿舍里,阿娇悲恸欲绝地说:“我们分手吧。”

诸葛老师冷冷地说:“你没钱,还买丝袜穿?”

阿娇脱下丝袜,哭着说:“丝袜是那人要我穿上的,不是我买的。”诸葛老师怒火中烧:“那人是谁?”

阿娇捂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冲动之下,怒不可遏的诸葛老师终于爆发了,他用丝袜勒死了阿娇。冷静下来之后,诸葛老师为了掩盖真相,逃避打击,对现场及尸体进行了伪装,伪造了阿娇上吊自杀的假象。这一切,都被躲藏在柜子里的胆小女生看到,后来她因为精神压力巨大而退学。

诸葛老师一直没有结婚,QQ上阿娇的那个头像永远都不会再亮起来了。

苏眉使用电脑技术破解了阿娇的QQ密码,登录之后,看到了诸葛老师的很多留言。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忏悔,他对着那个永远暗着的QQ头像自言自语,他还爱着她,每年元旦晚会都会唱《雪人》。

苏眉对诸葛老师说:“我们重新调查了此案,阿娇当年的室友,包括躲在柜子里的女生,都由户籍所在地的公安机关找到了,你知道阿娇为什么卖淫吗?”

诸葛老师说:“不知道。”

苏眉说:“她想给你买生日礼物,想给你买一把吉他。”

诸葛老师:“我不明白,那也用不了一千元啊。”

苏眉说:“一把吉他大概二百元,阿娇还想买一部手机,你总该知道她为什么想买手机吧?”

诸葛老师想了想,他的泪水夺眶而出……

阿娇是农村女孩,放假回家后无法上网,家里也没有电话。放寒假的时候,她每天都要步行十公里去县里的网吧给诸葛老师留言。所以,放暑假的时候,她下定决心要买一部手机,对恋爱中的女孩来说,整个假期都和心爱的人失去联系,这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副市长对诸葛老师说:“别磨叽,快说重点,肢体雪人案,你怎么杀死的那四名女生。”

诸葛老师依然在哭,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愕然地说:“我没有杀害那四名女生啊!”

警方调查后得知,1月18日和1月19日,肢体雪人案发的那两天,诸葛老师一直在参加教育系统年终的培训,有几十人可以证明诸葛老师没有作案时间,案发时不在现场。

到了这里,线索中断了,唯一的犯罪嫌疑人只是另一起案件的凶手。

案情陷入僵局,连日来,特案组和当地警方都情绪沮丧,校方终于顶不住压力,除小妖之外,校长决定让学生们回家。校园里,很快就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一些准备考研的学生留在学校。

副市长怀疑小妖是凶手,小妖始终无法说清案发当晚,她梦游时,上厕所之外的三分钟都干了什么。小妖家在本市,这个好奇的女生对于警方的控制毫不介意,她甚至跃跃欲试想要参与案件的侦破。出于安全的考虑,警方让她和苏眉住在学校的招待所里。小妖对苏眉非常羡慕,表示自己也想要当一名女警察。

苏眉说小妖是一个八卦小女生,更适合当小报记者。

梁教授对小妖说:“你很有好奇心,善于分析,上吊女生自杀一案的破获就是你的功劳。你对肢体雪人案有什么看法,我倒是很想听听你这个局外人的意见。”

小妖说:“你们只在学校里查,万一那个人头,还有凶手,是校外的人呢?”

梁教授点点头说:“有道理,你继续说。”

小妖说:“学校里的两个女生,我认识她们,有人用假钞买了她们的校服,这件事很奇怪。”

包斩也凑过来,很感兴趣地问道:“怎么奇怪了?”

小妖说:“我们都是大学生了,谁还穿校服啊,还有人买校服,怪了。”

特案组走访了学校里的学生,有的学生因为考研或者打工,放假后并没有回家。

一个学生说:“真的,我从来都没穿过大学校服,大一发给我之后,我就扔了。”

另一个学生说:“不好意思,我不认得我们的校服,我们有校服吗?”

小妖的这个意见引起了特案组的重视,侦破方向开始转到学校的外面。警方详细调查了与四名被害女生交往密切的校外人员,酒吧歌手没有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包养梅子的富商更是声称自己和梅子关系清白,学校附近的一个饭店老板承认了与雪儿的暧昧关系。老板提供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1月18日晚上9点多,雪儿去过饭店,要求老板在校外给她租套房子,老板答应后,雪儿就回了学校。

梁教授召开紧急会议,他在会议上说:“这个案子距离侦破不远了,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雪儿不愿意住在宿舍,想要搬到外面,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苏眉说:“如果是校外人员进入学校作案,只需要重点排查当晚监控录像中进入校园的校外人员,就能找到凶手。”

包斩说:“我提示一下,这个凶手很可能穿着校服。”

副市长说:“这起凶杀案,我怎么感觉都不像是有预谋的。凶手不计后果,甚至连逃跑线路都没有提前想好,还穿着校服进入学校作案,这两点很矛盾啊。”

梁教授说:“除购买校服一事可疑之外,还有一件事值得我们注意。我们从省城坐火车来到邻市,又来到这里,蕾蕾家也在省城,她开车来上学,肯定不是从家里开车到学校。那么,她的车停在哪里?这辆车上肯定有线索。”

校长说:“法医专家认为雪人头颅创口是外力拉扯形成的,会不会是车祸?”包斩说:“一共买了两件校服,买校服的人是个男生,雪人头颅是一名女性头颅,正好是两个人。”

画龙说:“我同意副市长的观点,如果是凶手,他为什么要提前买校服呢,是用于作案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

大家正在热烈讨论案情的时候,小妖突然进来,会议室里的人都停止了发言,不明白她为何闯入。

小妖面色苍白,紧张地说道:“我知道买校服的人是谁,我见过他。”

校长说:“你现在不是在梦游吧?”

小妖吓得哆哆嗦嗦地说:“我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下着大雪,我在校门口看到一个雪人,当时一些人还围着看。那雪人竟然是活的,他跪在地上,穿着校服,身上有一层厚厚的雪。”

梁教授和包斩都心跳加快了,副市长焦急地站了起来,苏眉的脑海中快速闪过监控录像中的一幅幅画面:停在学校门口的豪华小车、兜售鲜花的小贩、义务疏导交通的老人、跪着乞讨的乞丐……

大家静静地等待小妖往下说。

小妖说:“他是一名冒充学生的年轻乞丐!”

第五章

警方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停车场找到了蕾蕾的车,尽管车已经洗刷过,但是车辆底盘残存的血迹和肢体雪人头颅的血迹相吻合。经大量走访调查,据一目击者称,1月18日晚,停车场附近发生过一起车祸。一个跪地乞讨的女学生被车撞死,向前拖行几百米后,遇到一个坎,车辆底盘硬生生将头颅拉扯下来,目击者怕给自己惹麻烦,所以没有报案。

到了这里,特案组初步认定,肢体雪人的头颅为女乞丐,在校门口跪地乞讨的男乞丐具有重大杀人嫌疑!

东北三省普遍都在降雪。黑龙江在下雪,吉林和辽宁在下雪。雪落在冰封的江面上,落在黑暗的平原上;雪落在行人寂寥的公园里,落在长白山顶的树上。雪洋洋洒洒地飘着,飘在城市的广场上,轻柔地飘在大兴安岭森林的每个角落里;雪厚厚地落在墓碑上,落在乡村的白桦林里,落在村里人家的栅栏尖上,落在枯萎的野草上,落在两个乞丐的肩头。

让我们把目光对准他们,两个跪在大街上很像是学生的乞丐。

有谁会注意两个学生乞丐呢?

中国并不是只有北京天安门、王府井,上海陆家嘴,不是只有五星级大酒店,也不只有高级白领写字楼,更多的是贫苦的农村,那些无人知晓的冷清和惨败,朽坏的门扉,家徒四壁的窘迫。

山西某镇,那里的棉花是黑色的,农民在棉花地里干了两小时的活之后也是黑色的。连附近山上挖煤的人群中,送饭的农妇,也无法辨认出其中哪个人是她的父亲,哪个人是她的儿子。

内蒙古某工业园,那里的居民晾晒的被子全都是橘红色的,这要归功于周围数以百计的烟囱。那里的晴天和太阳无关,晴天指的是工业园不再排放“毒气”。

这两个学生乞丐都有着一双绿色的手,他们来自一个污染严重的贫困山村。

全村人在家里编筐,一个人一天可以编二十个,挣二十元。一位老母亲为了供孩子上学,编了整整十八年的筐,她手上的柳条颜色永远也洗不干净,手上的裂口永远也不会痊愈。

他们是邻居,隔着一道矮墙。

她喊他泥娃哥,他喊她幺妹。

两个人兄妹众多,生活压力大,所以都没有读完小学。在家里编筐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城里打工。

那一年,他们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火车。

那一年,他们去了南方,第一次见到繁华的都市。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穿着轮胎制作的鞋子,离开了山羊,离开了筐,离开了村子,离开了家,从此踏上一条流浪的路。如果没有彼此,这条路将是多么的孤独和艰难。我们无法得知,两个孩子从打工到乞讨经历过怎样的转变,也许打工和乞讨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雪!

幺妹说:“泥娃哥,我想去看雪。”

泥娃哥:“好啊,我带你去北方!”

他们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中国的南方到了北方。城市里的人忙忙碌碌,脚步匆匆,有谁会注意到跪在路边的两个年轻人呢?他们就像野草一样,无人关心,无人过问,偶尔会有人满目狐疑打量他们,偶尔会有人扔下一两枚硬币。

某个县城的一片树荫下,站着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有个买菜的老太太听到了两个学生的对话。

一个女学生对另一个男学生说:“我去那个路口跪一会儿吧?”

男学生说:“别去,我在那儿跪了一上午了,没得多少钱。”

女学生说:“好累啊,腰酸背疼,比编筐都累,但是钱多。”

男学生说:“幺妹,等你的膝盖跪出茧子,就不觉得累了。”

最初,这两个孩子毫无乞讨经验,后来渐渐摸索出一套办法。他们以前是去商店购买运动服冒充校服,还伪造了一些证明,后来,聪明的他们想到直接去学校购买校服,大学生将校服视为垃圾,一般给钱就卖。两个学生乞丐还向大学生请教英文,然后在水泥地上练习。

本文作者曾经在一个学生乞丐面前陷入长时间的思考。

那个乞丐跪在水泥地上,穿着一件真正的校服,膝盖下放着一件衣服,背着一个书包。

学生乞丐用粉笔在地上写下了一段中英文对照的话:

爸爸患病十几年,今年一命归了天,至今欠下几万元,妈妈她真没良心,离家远嫁六年整,我和妹妹真命苦,没钱继续把书念,只能在这穷讨饭,人人都说黄连苦,我比黄连苦万分,过路行人请慢行,望君路见生怜心,三元五元献爱心,无论多少我感恩,一生平安祝恩君!

长长的三十多行仿宋体粉笔字写得规整隽秀,旁边的英文翻译得准确而到位,过往路人无不相信这是一个真正的沦为乞丐的学生,纷纷慷慨解囊。乞丐是一种职业,尽管有手有脚,但他们并不想工作,对他们来说,乞讨就是工作。尽管,这种工作含有欺骗性质,但是在这个充斥谎言的时代,他们的这点欺骗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们很难想象,一个从不施舍的社会,一个乞丐绝迹的城市,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

我们的恻隐之心和同情心正在一点点地消失吗?

两个冒充学生的乞丐,小学都没有毕业,他们心里是否对大学生活有过憧憬和向往呢?

泥娃哥跪在城南,幺妹跪在城北。

他们有时也会跪在一起,这相当于一个男孩的命运加上了一个女孩的宿命。蚂蚁往他们的身上爬,麻雀从他们头顶飞过,他们从世界的某处到达某处,走遍千山万水,他们是从何时渐渐走进了对方的内心?

麻雀总是带着闪电的味道,蚂蚁有着树根的颜色。

爱情的美妙和惊心动魄不可言传,他们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对方心灵的回音。

一场五十六年以来历史同期最大的暴风雪袭击了东北三省,两个跪在路边的学生乞丐平生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雪。他们辗转奔波,一路乞讨,心里还有着一个小小愿望——他们生长在一个从不下雪的村子,他们想看到真正的雪。跪着时,他们本该是低着头的,雪花飘落的那一刻,两个学生乞丐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哦,纯洁的雪花,一如两个苦命孩子的爱情。他跪在她的身边,两个人一起跪着,这很像是某种仪式,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只有美丽的雪花静静地落下。

那天,大雪纷飞,他和她跪在一起,就像是两个雪人。有个过路的中年人,看到女孩用手指在雪地上反反复复地画着一颗心的图案。这图案也许勾起了陌生路人遥远的回忆,也许出于一种恻隐或感动,这个从未施舍过的路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然后又走回来,将一张五十元钞票放在了地上。

两个学生磕头感谢,等到路人离开,街上行人寥落,他们的手悄悄地握在了一起,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是一张假钞。

这个冬天,下着很大的雪,因为交通堵塞,他们沿着一条冰冻的河流徒步赶往另一个城市。河堤是两个很陡的雪坡,他先上去,蹲在上面向她伸出手。男孩的脸上带着纯净的微笑,如同雪后初晴的阳光,如同冰雪消融后的春风,温暖从一只手传递给另一只手,最终抵达心脏。他们的初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此之前和从此以后,遇到任何难关也没人向她伸出手,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像他,没有人可以代替他。

树梢的一根冰柱落下来,他们听见心里水晶落地般的一声响,一辈子,就这样有了归属。

那一瞬间,世界冰天雪地,两个人的内心鸟语花香。

流水已经冰封,这是寒玉制造的河流。

冰封的河面之下,残存的旧日颜色完整地保存,也开始一点点地腐烂。

一千里晶莹透明的河面落了一层雪,冰的下面有春天落下的梨花,有游鱼,有夏天落下的牵牛花,有泥鳅,有秋天落下的矢车菊,还有贝壳。梅花落在地上,和白雪一起吹散,漂流瓶不再漂流,半个身子嵌入冰中。

所有的花都开过了,世界上所有的花加起来都比不上她最初的一朵微笑!

他们每到一个城市,就去这个城市最大的学校买两身校服。

在学校里买校服的时候,幺妹指着刚建好的教师公寓说:“真漂亮,像是大酒店,有钱的人才能住在里面。”

泥娃哥说:“酒店里都有温度计,让人知道屋里的温度。”

幺妹说:“咱的脚就是温度计,冷得没有知觉,也知道有多冷。”

泥娃哥说:“我们结婚的时候,要是能住这样的房子该多好。”

幺妹说:“咱回村盖房子也行,这样的楼都是有钱人住的,破屋子,只要有你,就不破。”

泥娃哥说:“买不起,也住不起,看看总行了吧。”

一连几天,他都跪在学校门口,学校里有一万多名学生,谁也无法分辨他是不是真的学生,因为他穿着本校的校服,很多不明真相心地善良的学生都会施舍零钱。

她跪在停车场附近的一座桥下。

两个人并不在一起,但雪花如席将两个人同时覆盖,雪花让两个人白发苍苍。

他们跪在地上,他们的爱从大地深处——坟墓的位置,相互攀缘,爱与思念缭绕成一道徐徐上升的豆荚墙,万花摇曳,美不胜收。相爱的人是自私的,他们只为对方开花。

泥娃哥在校门口一直跪到傍晚,他像是一个雪人,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地方,停车场附近的桥下,还有着另一个雪人。

雪地上有一枝残破的玫瑰,那是校门口兜售鲜花的小贩扔下的,是别人抛弃不要的。

他悄悄地捡起来,像做贼一样,很不好意思地将玫瑰放进书包里。

他们甚至从来都没有向对方说过“我爱你”。

这三个字,对于来自贫困山村的男女,总是难以启齿的吧。

泥娃哥带着一枝捡来的玫瑰,带着乞讨来的钱,带着对女孩的想念,站起来,去找她,她却不见了。停车场附近的桥下发生了一起车祸,距离桥五百米的地方,男孩看到了女孩的一颗头,旁边停着一辆豪华小车,车边站着四个女生:蕾蕾、梅子、雪儿、野曼。

泥娃哥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捧起女孩的头,号啕大哭起来。

蕾蕾说:“死的是你什么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泥娃哥哭着回答:“她是我幺妹。”

蕾蕾说:“幺妹?兄妹?兄妹俩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好吧,三十万够了吧?我赔钱。”

泥娃哥继续哭,因为心痛而声音嘶哑。

梅子说:“你穿的这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吧,咱们是校友?”

蕾蕾瞪大眼睛说:“再给你十万,怎么样,别不知足,闹大了对你没好处,我老爸是……”

泥娃哥咆哮着说:“不要钱,不要钱,不要钱,要人。”蕾蕾说:“人都死了,就剩一个头了,难不成要把我们四个的胳膊腿砍下来,接到她身上?”

梅子说:“这事还是私了算了。”

蕾蕾拿出手机说:“咱们先去洗车吧,倒霉,新车呢,明天我再给我爸打电话要钱。”

野曼说:“蕾蕾姐,我们还是报警吧。”

蕾蕾说:“警察处理也是私了,赔钱,我赔就是,和你们无关。先去洗车,然后吃饭唱歌。”

蕾蕾写下学校寝室的号码,还有电话以及自己的名字,要泥娃哥第二天去寝室拿钱,将此事私了。泥娃哥情绪失控,接过字条,拽住蕾蕾的包,他并不放过蕾蕾,一连追问幺妹的身子哪儿去了,蕾蕾说不知道。事后,警方在路边的壕沟里找到一具被大雪覆盖的无头尸体。

其他女生上前拉住泥娃哥,蕾蕾挣脱开,索性连包也不要了,四名女生上车迅速离开。

那天晚上,除野曼之外,三个女生都喝得醉醺醺的。她们对于车祸一事并不在意,蕾蕾的爸爸是高官,其他女生都相信蕾蕾有能力摆平此事。

野曼没有喝酒,最先回到宿舍。蕾蕾和梅子晕乎乎的,走路踉踉跄跄,互相搀扶。雪儿因为去找学校附近的饭店老板,耽搁了一会儿才回到宿舍。

对于此案,泥娃哥并没有做周密的计划,逃跑路线也是作案之后临时想到的。他感到心痛和绝望,他的目的只是杀人,并且目的非常明确:杀掉四人或其中一人。他买了把斧子,按照蕾蕾字条上的地址,溜进宿舍楼,在寝室里等待四名女生回来。

他将幺妹的头和蕾蕾的包一起放进自己的书包里。

四名女生陆续回到寝室,泥娃哥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松杀死四名女生,他只知道心里是多么恨她们。窗外的雪在下,空无一人的校园里万籁俱寂,用肢体拼凑雪人也是临时起意,并不是警方犯罪模拟时推理分析的预谋作案,也许是蕾蕾的那句话起到了提示的作用——“难不成要把我们四个的胳膊腿砍下来,接到她身上”。他要给心爱的人一个完整的身体,对他来说,四名女孩才是凶手,所以,他用凶手的肢体作为对心上人的赔偿。

雪人的头颅看着教师公寓,那是两个学生乞丐很想住进去的地方。

卖粽子的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离骚》,建造高档商务楼的民工住着的是工棚。

他们一直在流浪,他们乞讨,他们也想有一个家!

警方特殊影像研究室以及省厅的画像专家,根据监控录像和两名举报人的描述,做出了凶手的画像,全市警力联合出动展开搜捕。几天后,警方在学校附近的一个简陋出租屋里将泥娃哥抓获,并在出租屋里发现了凶器——一把带血的斧头,还有蕾蕾的包,以及一枝残缺的玫瑰。

泥娃哥告诉特案组,他想等到春天的时候,一个人再去以前一起跪着的地方跪着讨钱。

特案组讯问了一些作案细节,泥娃哥供述,他杀人后,从三楼厕所的通气窗口跳到楼下的雪堆里,跳下去之前,他没有看到蕾蕾从寝室爬出来,也没有看到小妖。

梁教授和学生会的干部将一万元赏金给了小妖。

苏眉说:“既然现在案子破了,有件事也不妨告诉你,你知道阿娇的QQ网名叫什么吗?”

小妖紧张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苏眉说:“小妖!”

梁教授对小妖说:“你梦游的时候,那三分钟究竟干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不过……”小妖惊恐地说:“不过,什么啊?”

梁教授说:“你梦游回来,从凶杀现场回到宿舍,你的室友看到你……”

小妖瞪大眼睛,问道:“我怎么了?”

梁教授说:“你在哭,泪流满面!”

第二卷

我们走得太远,以至于忘了为什么而出发。

——纪伯伦

一群非主流少年在下街公园的水塔上发现了一具尸体,既没有报案也没有告诉家人,他们每天都去看尸体,观察其腐烂的过程,把这当成一种娱乐消遣的游戏。这帮少年还围坐在尸体周围,用手机拍了一些合影,用他们的话来说:

“太刺激了,这可是真正的尸体!”

有个年龄最小的少年,叫三锤,胆小怯弱,不想再去看了,结果遭到大家的耻笑。为首的一个男孩,留着刺猬头发型,头发染成了七种颜色,他说了一句话,引起了大家的敬佩:

“等到这个人的肉烂掉了,我要把他的头当球踢。”

这五个少年,三男两女,他们以游戏中的网名彼此相称:癫鸡,滚水,三锤,烟女子,华丽。

有一天,他们在网吧通宵玩游戏,半夜的时候,百无聊赖。

癫鸡对三锤说:“贱男子,如果你现在敢去看那死人,我就把衣服给你。”

华丽说:“别去公园,胆小鬼。”

滚水说:“还有本少爷仓库里的刀,也给你。”

烟女子说:“三老公,你要是敢去,记得和死鬼拍张合影回来哦。”

这衣服和刀指的是游戏中的虚拟装备,看来对三锤的诱惑力很大,他当场答应,表示自己要和尸体拍张合影,回来发到游戏空间里,还警告和他打赌的两个人不许反悔。

当时是深夜1点,外面下着雨,街上空无一人,三锤淋着雨去了公园。

半个多小时后,三锤给癫鸡发了一条短信:我看到,水塔上的那个死人站起来了……

第六章

公安部特案组办公室,窗外,大雨哗哗。

白景玉拿着几张照片进来,发给特案组成员。

照片上的少年都穿着奇装异服,留着怪异的发型,眼神中露着叛逆和颓废。他们围在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周围,姿势各异,其中一个少年竖起中指,另一个少年手指伸成枪状对着尸体,两个少女坐在地上,瞪大眼睛,嘟着小嘴,手指伸成剪刀状。画龙:“我怎么有一种想狠狠揍他们一顿的冲动,这几个是人是鬼?”

白景玉:“照片上有个鬼脸,仔细看看。”

包斩将照片倒过来看,右下角浮着一个苍白的很模糊的鬼脸,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苏眉:“估计是相机闪光灯反射到别的物体,形成的鬼脸图像。”

白景玉:“没有闪光灯,这照片是用手机拍的。”

梁教授:“拍照的是谁?”

白景玉:“那孩子吓得精神失常了,现在医院里。”

拍照的少年就是三锤!

那天午夜,他和朋友打赌,去了公园,后来再也没有回来。没有人知道他在公园里看到了什么,第二天清晨,朋友发现他倒在家中,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三锤的父亲是个出租车司机,平时都是夜里开车,他刚好回来,把三锤送进了医院,然后拨打110报了警。医生说,三锤身体无碍,只是精神受到刺激引发了羊痫风发作,因为过度惊吓变得精神恍惚。

警方随后做了大量的走访调查,那个公园里的水塔很高,塔顶更是隐蔽,平时也没有什么人上来,是个适合抛尸的场所。在没有尸体的情况下,法医进行了推断。从三锤拍下的照片上可以看出,死者为男性,头部有致命伤,应系他杀死亡。

尸体已经生蛆,看上去非常恶心恐怖。从蛆虫的长度和当地气象部门的温度统计可以推断出死亡时间为七天左右。

一个出色的法医也是昆虫学家!

《洗冤集录》中记载宋慈利用苍蝇寻找到一把杀过人的镰刀,从而找到了凶器的主人;《时代》杂志评选出的百年大案纪实中,美国昆虫学家杰姆韦布,在野外一具尸体上发现了死去的苍蝇,推断死者死于中毒,后来破获了美国历史上臭名昭著的“乡村餐馆杀人案”!

照片中水塔上的那具男尸,背部有尸斑,这说明尸体被移动过,因为一个人死后仰面躺着,尸斑才会出现在背部。

几张照片上的尸体姿势各异,甚至还有盘腿打坐背靠着一摞砖头的姿势。

警方询问过那几个非主流少年后得知,他们确实翻动过尸体,还用石头砸过尸体的头部!再加上头部已经生蛆,只从照片上无法判断死者死于何种凶器。

警方讯问三锤时,三锤表现得非常恐惧不安,他用颤抖的语气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死人站起来了……鬼。”

那几个非主流少年,三锤、癫鸡、滚水、烟女子、华丽,都收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七天之内,杀死你们。当地警方联合电信部门,查出了这个号码的主人正是水塔上的那具男尸。一个包工头,名叫金葵,几天前失踪……

白景玉说:“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发短信呢?”

梁教授说:“这个案子有意思。”

白景玉说:“‘鬼要杀人’,这则骇人听闻的消息迅速在当地传开,人心惶惶。尸体又不见了,一个孩子吓疯了,几个少年都收到了威胁短信,当地四街公安分局束手无策,请求咱们特案组协助调查。”

苏眉说:“日本有部恐怖片,叫《午夜凶铃》,凡是看到一盘录像带的人,都会接到一个神秘电话,然后在七天内死亡。看来,照片上的这几个少年,在劫难逃……”

包斩说:“我们只有七天的时间,七天后,很可能再次发生命案!”画龙说:“走,出发吧,去捉鬼!”

道士捉鬼需要桃木剑,警察捉鬼也需要一些特别的装备。白景玉表示,上一个案件,特案组成功破获,已经名震全国。无论是上级领导,还是下级各地警局,都对特案组期望非常高,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白景玉让助手拎进来四个密码箱,特案组成员打开后,每个人都眼前一亮。

画龙的箱子里装着一整套最先进的警用枪械装备:92式9毫米手枪、网枪、88式狙击枪、多功能警用匕首、催泪瓦斯、搏击手套、防恐面罩、战术腰带、攀援装置等。

画龙问包斩:“你的箱子里放的什么,侦探小说吗?”

包斩的密码箱里是一些高科技刑侦工具,有些甚至是特工装备——警用无线影音侦搜仪、隔墙窃听器、猫眼窥孔、狼眼手电、激光夜视观测仪、针孔摄像机、追踪定位戒指、手表式数码相机等。

苏眉的箱子里放着一台迷彩色的笔记本电脑。

画龙说:“你的小本本能打游戏吗,无线上网?”

苏眉说:“菜鸟,这台电脑是军方和中科院联合研制的最新科技产品,内置卫星信号接收装置,完全Linux系统,开放源程序,你可以在北冰洋的冰层下面玩网络游戏,因为它还有防水功能。”

画龙又问梁教授:“梁叔,你的箱子里有什么,给我们看看。”

梁教授笑而不语,合上密码箱。

苏眉说:“我们该出发了,拎起你那野蛮人的箱子。”

画龙说:“你的呢?”

苏眉说:“科技之箱!”特案组成员,每人配备一部特制的Iridium(铱星)卫星手机,还有一套微型对讲装备。画龙认为,特案组成员还应该配备一副墨镜,那样会使特案组看上去更神秘。机场安检的时候,出现了一点麻烦,尽管特案组出示了持枪证明还有公安部门的证明信,但是机场工作人员要求人枪分离,由机长暂时保管。

在飞机上,画龙沮丧地说,这次办案,还没出门,就让人把枪给缴了。

梁教授的密码箱,在安检的时候顺利通过,大家对他箱子里的东西都感到很好奇,一再要求打开看看。梁教授笑着打开密码箱,里面只放着一本《圣经》。

飞机在机场降落后,四街分局局长亲自开车来接,由此可见当地警方非常重视。局长对特案组介绍说,四街分局下辖四个派出所,分别是东街、西街、上街、下街。110指挥中心接到报案后,巡警去医院做了笔录,最先去公园现场的是下街派出所,那个公园的水塔也在下街派出所的辖区之内。

梁教授说:“那我们就去下街派出所,腾出一间房子作为特案组办公地点就行。”

局长说:“我建议先去局里吧,刑警总队队长,治安处处长,分局领导都在局里等着呢,为特案组准备了一个简单的欢迎午宴。”

画龙说:“我们不是来吃饭的。”

局长无可奈何,只好将车开进了下街派出所。

在派出所内,当地警方详细地汇报了一下案情。

死者金葵四十二岁,某工地包工头,和工人聚餐喝完酒后,声称回家,就此下落不明。经过家属辨认,照片中水塔上的尸体正是金葵。警方也对金葵的社会背景和人际关系做过大量调查,没有找到可疑之处。水塔上发现尸体的五个少年,年龄最大的二十岁,最小的十七岁,均被学校开除,待业在家,平时是白天睡觉,晚上在网吧通宵上网。他们收到威胁短信后,已被警方严密监控,暗中保护。发送短信的手机号码,确认为死者金葵生前使用。目前的情况是:死者尸体和那部手机下落不明,手机处在关机状态。三锤躺在医院,精神恍惚,白天自言自语,晚上说梦话。警方多次讯问那天晚上他在公园看到了什么,他声称自己看到了鬼,看到那个死人站了起来。鬼要杀死他,追他,他拼命地跑,还摔了几个跟头,跑回家里就晕了过去。

梁教授问道:“三锤晕了过去,是谁最先发现的?”

派出所所长回答:“一个叫华丽的女孩,她和三锤是恋爱关系,住在他家,当时三锤的父亲刚刚交车回来,两人一起把三锤送进了医院。”

苏眉说:“呃,两个不良少年,这么小年纪就同居,爸爸也不管。”派出所所长说:“三锤的父母离异,父亲开出租车,平时很少在家,对孩子缺乏管教。”

包斩对梁教授耳语了几句,梁教授点点头,包斩从密码箱里拿出一支录音笔,他让警方悄悄地把这支录音笔放在三锤的床头,用来记录三锤睡梦时说的话。

一个人的梦话往往含有大量信息,与平时思维相仿,多为白天所想的事情。

第二天,警方整理了录音笔录下的内容,从那些含糊不清的只言片语中,从那些不连贯的梦话中,他们得到了一条信息:

那天晚上,三锤在公园里看到了一个穿雨衣的人,雨衣里鼓鼓囊囊的,好像背着什么东西!

警方推测:穿雨衣的人很可能背着一具腐尸!

第七章

这个多雨的小城,街道两边栽种着栀子花,白色的大花瓣淋在雨中。

下街公园,自从被发现有一具尸体后,游人变得寥寥无几。水塔已被警方封锁,平时,这个地方人迹罕至,杂草丛生,现在变得更加阴森恐怖。特案组四位成员出现在公园,苏眉推着轮椅上的梁教授。公园管理处的人介绍,这个水塔建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已经废弃很久了,以前有一些掏鸟窝的孩子常常上去玩,后来那几个孩子长大了,他们组建了一个摇滚乐队,常常在水塔上声嘶力竭地唱歌。

包斩爬上水塔,又下来,在周围的灌木丛中蹲下,他用手数着路灯的数目,观察着小径上的行人,他时而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时而又摇头否决着什么。

画龙问:“这个土包子在干吗?”

梁教授说:“犯罪模拟。”

一些优秀的刑侦警察常常会将自己置身于犯罪的场景中,自己扮演罪犯,来模拟整个犯罪过程,通过假设以及推翻自己的假设,揣摩犯罪心理,分析凶手下一步做什么以及是怎么做到的。

梁教授问:“有什么发现?”

画龙说:“凶手很可能有一辆车,也可能,有好几个凶手!”

下街公园并不是杀人现场,而是抛尸现场,从杀人现场到抛尸现场需要车辆或者多人转移尸体,车辆还可以用来掩人耳目,避免被人发现,这个推论也合情合理。罪犯处理尸体的方式并不高明,选择公园作为抛尸地点,很可能是一种随机的选择,没有经过精心的策划。

罪案史上,有过很多二次抛尸的案例。村民吴自兴因赌博纠纷杀死债主,抛尸于村前的蓄水井,他每天喝水时都感到恶心,所以从井中打捞出尸体再次转移;银行保管员马晓峰杀死同事,先将尸体绑在宿舍床底,又移尸到自家冰柜,最后把碎尸扔在街头的垃圾箱。

三锤的精神状态不稳定,过多的询问会让他更受刺激,警察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特案组认为,三锤在睡梦中说的那些含糊不清的话,那个穿雨衣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可能那天夜里,凶手第二次转移尸体的时候,偶然被三锤发现。

特案组打算先从外围侦查。死者金葵的通信记录引起了特案组的兴趣。案发当天,金葵拨打的最后一个电话号码是一家桑拿城,名叫大富豪,这家桑拿城就坐落在下街公园旁边,同在一条街道上。

有个细节值得一提,金葵给老婆发过一条短信,声称自己去给孩子买奶粉,要晚点回家,然后他就去了这家桑拿城。

梁教授令画龙和包斩前去调查,他们并没有和当地警方打招呼,而是准备暗访。包斩带上金葵的照片,画龙带上枪,两人换上便装,把微型通话装置隐藏好,苏眉连接上电脑,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出发了。

包斩还是第一次去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画龙倒像是轻车熟路。门口的迎宾员彬彬有礼地鞠躬说欢迎光临,画龙没有理会,径直往里走。一个服务生在前面引路,走进一个包间,画龙看了看说,有没有好点的贵宾室,这里耍不开。

服务生又带着两人到了楼上,领进一个豪华套房,宽敞的客厅,铺着厚厚的红地毯,靠墙放着三排欧式沙发,估计能坐几十人。整个房间装修得非常高档,尊贵典雅的气息处处流露。画龙和包斩在沙发上坐下来,画龙对服务生说:“你下去吧,把领班叫来。”

画龙对包斩说:“土包子,让你见识一下。”

包斩有点紧张,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种风月场所。

苏眉在耳麦中提醒画龙和包斩,他们俩要是想做坏事的话,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两个观众。

画龙咳了两下,一个靓丽的女领班面带微笑敲门进来,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询问画龙和包斩需要什么样的技师。

画龙:“都有什么样的?”

女领班:“您要什么样的,应有尽有,我们大富豪的特色是制服系列。”

画龙:“简单介绍一下?”

女领班:“制服系列,凡是您能想到的,我们这里都有。有空姐制服、护士制服、教师制服、秘书制服、学生制服、女仆制服、知青制服,还有穿着古装的宫女……”

画龙:“有警察制服没?”

女领班:“有。”

女领班开始往房间里带人,先是带进来一排穿着警察制服的小姐,个个秋波流转,难掩风尘本色;又带进来一批空姐装扮的美女,仪态万方,媚态十足,甚至还拉着旅行箱;接着一群穿着露背晚礼服的女郎鱼贯而入,千娇百媚,各有风情。画龙说:“把你们这里所有的小姐都找来。”

女领班:“有些小姐在上钟,不可能都叫来,您挑选一个吧,要不,我帮您推荐……”

画龙坚持要把所有的小姐都叫来,双方争执起来,女领班报告了经理,经理带着几个怒气冲冲的保镖就进来了。经理指着画龙破口大骂:“你谁啊,这么难伺候,敢来这里找碴,我看你是找死。”

画龙笑着说:“我就是来找碴的,我是警察,你能把我怎么样?”

经理冷笑着说:“小子,这个地方就是警察开的,老板是四街分局局长,你也不打听一下。”

画龙说:“不出所料。”

经理说:“往死里打,给我扔出去。”

一个保镖上前揪住画龙的领子,画龙一个背摔将其摔倒在地,其他保镖围过来,画龙一记右直拳打倒一个,随即腾身垫步一脚侧踹,踢飞一个。这几招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三个保镖倒在地上,剩下的两个保镖一看情势不妙,从身后抽出砍刀和球棒,画龙也迅速地拔出枪,两个保镖不敢轻举妄动,场面僵持不下。

这时,经理的手机响了。原来一直在特案组办公室监听的苏眉,担心局面失控,就通知了四街局长。局长立即给经理打电话,告诉他这两个警察是自己人,特意从中央请来的,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经理挂上电话,满脸堆笑,一连声地道歉。

画龙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点起一根烟。经理和女领班耳语了几句,一会儿,桑拿城所有的小姐都被叫来了,等候在门外的走廊上。包斩拿出金葵的照片,要求小姐们仔细辨认,其中有个叫香香的小姐,穿着水兵服,像个清纯的女学生,她认出金葵是她前几天服务过的一个客人。女领班要求香香好好配合,然后驱散了无关人员,把房门关上。

香香:“哥哥们,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抓我。”

画龙:“放心,我们是特案组探员,扫黄这样的小事还是留给当地的警察吧。”

香香:“特案组?”

画龙:“我们只负责大案要案。”

香香:“明白了,你们只接大活,就跟我们只做特殊服务一样。”

画龙:“是的。”

根据桑拿女香香的回忆,死者金葵在案发当天来过桑拿城。服务的过程中,他数次强吻香香,香香拒绝,他就从包里拿出一百元当小费,还跪在地上哀求,所以香香对这个客人印象深刻。

画龙说:“我有个问题,你们做小姐的,为什么拒绝和嫖客接吻?”香香撇撇嘴,将头歪向一边说道:“那臭嘴……”

画龙说:“后来呢?”

香香说:“他要求我打他耳光,还要亲我的靴子,我生气了,经理把钱退了,赶走了他。”

包斩问道:“一百元,是整张的吗,还是两张五十元的?”

香香说:“那人的包,看着有很多钱,其实里面装的都是十块的、五块的,还有一包奶粉。”

案情到了这里,虽然没有明朗,但特案组至少搞清楚了杀人动机。这很可能是一起偶然的杀人劫财案件。桑拿城距离金葵的家,如果步行,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金葵在回家的路上,偶遇凶手,凶手以为他的包里有很多钱,将其杀害。画龙和包斩离开桑拿城之后,特意去了一趟公园里的厕所,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这也排除了金葵因内急去公园厕所被人杀害的可能。包斩突然想起经理说的那句话“往死里打……扔出去”,然而他又摇了摇头,否决了什么。

金葵离开桑拿城的时候是晚上9点左右,路上行人不少,大庭广众之下,凶手是如何将其杀害又不被人发现的呢?

他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什么呢?

凶杀现场又在哪里?

第八章

一连几天,案情毫无进展。特案组分析认为,三锤应是此案的突破口,他是唯一一个见过凶手的人。只是这几天,躺在医院的三锤,精神状态依旧不好,连续发作过几次羊痫风。每次发作都很吓人,翻着白眼,四肢痉挛,手指握成鸡爪状,意识丧失,神志不清。住在同一病房的病人,都认为三锤是鬼附身了。

等到三锤神志略微清醒的时候,梁教授为他做了一次催眠治疗。在某些案件中,使用特殊刑侦手段也很有必要。

梁教授并没有透露自己的警察身份,他声称是医院里的心理医师,还出示了伪造好的证件,这取得了三锤的信任。

梁教授告诉三锤,催眠是一种心理治疗,可以终止焦虑,消除对事物的恐惧,以新的正确态度面对生活,走出内心的阴影。

三锤端坐在椅子上,神情憔悴,表示自己会好好配合。

梁教授拿出一块怀表,垂在空中摆动着,让三锤盯着看,并且要三锤仔细倾听指针走动的声音,这也是催眠中的“摆锤法”。梁教授开始实施想象引导,用话语暗示和诱导,经过半个多小时,三锤的眼皮越来越沉,他闭上眼睛,开始进入催眠状态。

梁教授:“下雨了,听到滴滴答答的雨声了吗?”三锤:“听到了。”

梁教授:“你正走在下街公园里,栀子花的味道很浓,闻到了吗?”

三锤:“是的。”

梁教授:“看到公园里的那个水塔了吗?”

三锤:“看到了。”

梁教授:“你还看到了什么?”

三锤:“一个穿雨衣的人,背着一具尸体。”

梁教授:“穿雨衣的人长什么样?”

三锤:“这个人……我认识。”

梁教授:“他是谁?”

三锤突然双眼圆睁,啊地大叫了一声,从催眠状态中醒了过来。

催眠可以诱导他人进入一种情境之中,但是无法控制他人做自己潜意识不认同的事情。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有着坚守不移的秘密和隐私,出于自我保护,即便在催眠状态中,也不会暴露自己的秘密。

三锤认识凶手,催眠获得的这个消息令人振奋。四街警方随后加强了审讯力度,但是三锤再也不肯多说,他的精神几近崩溃。特案组要求四街分局严密监控三锤的几个朋友,也许其中一个就是杀人凶手。两天后,有一条消息反馈上来,根据一个秘密监控癫鸡的警察反映,这小子最近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笔钱,天天和朋友蹦迪唱歌,还在KTV吸食毒品,此人有着很大的嫌疑。

四街警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一个刑警队长这样推测:

那天晚上,金葵离开桑拿城回家,路上很可能因为内急或者其他原因去了公园,他并没有去厕所,而是在水塔附近的灌木丛里就地解决,癫鸡那天正好也在公园——一个少年总喜欢到处游逛。癫鸡心生歹意,抢劫杀人,将尸体背到水塔上,事后,又和朋友一起装作偶然发现尸体,避开自己的嫌疑……

四街局长说:“也有可能是这几个孩子共同杀害的,三锤应该是局外人,没有参与。”

刑警队长说:“是啊,几个不良少年,还吸毒,不是干不出这事。”

包斩问道:“凶杀现场在哪儿,如果是在灌木丛里,为什么没有找到血迹?”

刑警队长说:“那天下雨,给冲没了呗。”

包斩点点头,走到窗前,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说道:“下雨,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梁教授说:“今天是最后一天。”

四街局长问道:“什么?”

梁教授拿出三锤拍下的那张照片,用手指了指照片上面的鬼脸。当天夜里,下起大雨,癫鸡、滚水、华丽、烟女子,四个少年在网吧上网,两个警察坐在外面的车里秘密监控。四个少年都叼着烟,玩着网络游戏,迷恋着虚拟世界的屠杀。三锤的住院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心情,这几天,华丽已经移情别恋,和癫鸡在游戏中结了婚。

他们边玩游戏边说一些只有他们才能听懂的话。

凌晨3点钟的时候,网吧停电了,四个少年各自回家。

离开网吧的时候,华丽央求癫鸡,要去他家住。但是癫鸡没有理她,双手插在屁股上那两个超大的裤子口袋里,脸上带着一种漠然的表情,走进了雨中。

警车在后面悄悄地跟着癫鸡。

滚水和烟女子拉着手,拐进一条街道,不见了。华丽抱着胳膊,走进一条没有路灯的胡同,胡同尽头就是她的家。

她穿着一件韩版牛仔裤,裤子很长,几乎拖在地上,她曾经指着裤腿说:“这儿越脏,越烂,我就越喜欢。”

雨下大了,但她毫不在意,任由雨将自己淋湿,也不躲避地上的水洼。

胡同狭长而又黑暗,华丽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却没有人。她心里害怕起来,走了几步,她猛地一回头,后面出现一个穿雨衣的人,黑暗中看不到那人的脸。华丽吓了一跳,加快步伐,身后那人却跑了过来。华丽惊慌失措,躲在一户人家的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或者喊救命,只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华丽心跳得厉害,想着也许是个路过的人,那个穿雨衣的人并没有走过去,而是在华丽面前停下了。他扭过头,看着她。

一道闪电划空,照亮了华丽惊恐的眼神,也照亮了那人的脸——她发现自己认识这张脸!

第二天,人们在华丽家五十米远的地方,发现了大量血迹,很显然,华丽被人杀害了,不过,现场没有发现尸体。

地上的血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但是墙上还有一大片血迹,警方做过痕迹检验,无法判断凶手使用的什么凶器。画龙先后使用斧子、锤子、棒球棒、扳手等致命工具进行模拟击打,仍旧无法确定墙上的血迹是由什么东西击打造成的。

经过走访调查,根据网吧老板反映,当天晚上停电是人为因素,有人撬开了网吧附近的变电箱,扳下了铡刀开关,导致网吧停电。

从现场勘查来看,因为下雨,没有提取到脚印、指纹等有价值的线索,警方认为凶手熟悉地形和环境,应是熟人所为。然而那天晚上,警方一直在跟踪癫鸡,没有发现异常,滚水和烟女子离开网吧后就回家了,三锤躺在医院,都有人能够证明他们不在现场。那么,是谁杀死的华丽呢,这个熟人又是谁?

尸体为什么又不见了呢?

四街刑警分析认为,凶手有可能是个恋尸癖患者,然而特案组反驳了这一推断,梁教授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还会有命案再次发生。”

出于保护措施,警方以涉嫌吸毒为理由,将癫鸡、滚水、烟女子三人治安拘留。经过多次审讯,他们没有提供有用的线索。

仅仅过了一天,下街派出所接到报案,一个烟草局的会计去银行取钱,再也没有回来上班,也没有回家,下落不明。警方调取银行的监控录像发现,下午4点,会计在银行取出了十五万元离开了银行,当晚,另一个人在自动取款机上分两次取走了会计银行卡上的四万元。

自动取款机监控录像显示:那个人穿着一件雨衣,故意低着头,用帽檐遮挡着脸。当时是午夜时分,只能模糊分辨出此人体形偏瘦,个子不高。

特案组和四街警方一致认为,这个会计很可能已被杀害,穿雨衣取钱的人就是凶手,这个案子和水塔腐尸以及华丽被杀,应是同一人所为。

一连三起命案发生,四街局长再也坐不住了,如果不能破案的话,他肯定要负一定的责任。四街局长部署警力加大摸排力度,重点寻找目击者,包斩说道:“不用找目击者了。”

四街局长:“为什么?”

包斩:“这个穿雨衣的人,咱们摸排时,肯定有警员见过他。”

四街局长:“废话,监控录像里见过。”

包斩:“我的意思是,这个凶手,我们也认识……”

第九章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期待着包斩继续往下说,然而包斩停顿了一下,表示自己没有证据,只是推理和猜测,四街局长拍着大腿喊道:“别卖关子了,凶手是谁?”

包斩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时间轴,按照时间顺序,把三起凶杀案件中的线索都对应上去,一些词语被他分门别类地写了上去,例如手机号码、下雨、尸体失踪、雨衣、熟悉地形、凶杀现场等。大家发现主要共同点有两处,一、没有发现尸体;二、凶手穿着雨衣。

包斩提示道:“还有第三个共同点,我们都忽略了。”

四街局长说:“什么?”

包斩说道:“三起命案发生时都下着雨,但是三位死者都没有穿雨衣,也没带伞!水塔腐尸案和会计被害案,没有找到凶杀现场的原因是——凶杀现场是在不断移动的。

“凶手穿着雨衣是为了掩饰身份,但这也恰好暴露了他的身份,三起命案都发生在雨天,三个死者都没有带雨具,而转移尸体需要车辆运输,那么凶手的身份是什么呢?”

梁教授说:“司机。”

包斩说:“是的,死者金葵离开桑拿城时正下着大雨,烟草局会计去银行取钱时也下着大雨,如果你是他们,你会怎么做呢?”

四街局长挠挠头,回答不上来。

苏眉说:“下雨的话,我会打车。”

包斩说:“没错,凶手很可能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三名受害者都没有带雨具,上了他的车,就走上了不归路,我想提示大家的是——三锤的父亲正好是一名出租车司机。”

四街局长:“把这家伙抓起来,审一下,给他吃点苦头,是不是他干的,肯定就招了。”

梁教授:“如果他不是凶手,是无辜的呢?”

四街局长:“哪能管那么多,警察办案,谁能保证百分百抓对人。”

梁教授:“没有证据,不能抓人。”

苏眉通过技术手段调取了三锤的父亲户籍档案里的照片,还获得了驾驶证照片,与监控录像进行比对,结果大失所望。驾驶证照片显示三锤的父亲是一个中年胖子,而监控录像中穿雨衣的那个人身材偏瘦,很明显是两个人。

四街局长坚持要把三锤的父亲抓来审问,但梁教授认为没有证据直接表明他就是杀人凶手。场面有点僵持不下,最终四街局长做出妥协,同意让特案组先去三锤家调查一下,发现证据后再行抓捕。

特案组四人驱车出发,按照户籍地址,找到了三锤家。他们将车停在远处,打算以租车为借口去三锤家。三锤家是在一个破旧的居民小区里的一楼,有个小院,门虚掩着,院里有一株葡萄树,绿叶中垂着一串串紫色的葡萄,滴着雨水。

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车门锁着,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异常。

四人径直走进小院,画龙喊道:“有人吗?我们想租车。”

苏眉推着轮椅上的梁教授,包斩观察着小院,葡萄树下,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有挖掘过的痕迹,松动的土和周围的土颜色不一样。

包斩把食指竖在嘴边,说:“嘘。”示意大家别动。

他从墙角找到一把铁锹,在葡萄树下掘了两下——土里赫然露出一个人的袖子,看来这里埋着尸体。

四个人的心都怦怦直跳,他们用眼神交流着是立即实施抓捕还是通知四街警方。

正在这时,屋门打开了,一个体形偏瘦的人冲到院里,画龙意识到那人想跑就迎了上去。那人举起手里的东西——一把射钉枪,二话不说,对着画龙的头部就扣动了扳机。画龙看到那人目露杀机,也来不及拔枪,甚至没有时间躲闪,危急之中,他用手堵住了射钉枪口。一枚钉子射了进去,穿透手掌,手背上露着钉子的尖,鲜血立刻流了出来,画龙疼得蹲下身子。那人看到苏眉推着轮椅上的梁教授,抢步上前,对着梁教授的胸口又开了一枪,然后他用力撞开包斩,仓皇夺门而逃。

这突然的变故把包斩和苏眉都吓呆了,仅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画龙和梁教授两人中枪,画龙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梁教授的伤势在胸口,正对着心脏,钉子射入,必死无疑。

包斩惊慌失措地喊道:“小眉,赶快叫救护车,通知四街分局来现场,我去追那家伙。”

包斩冲出院门,那人已经发动起出租车,以奇快的速度驶出了小区。包斩不会开车,画龙手掌受伤也无法驾驶,包斩追到小区门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越行越远。

他垂头丧气,心里非常担心梁教授的安危,这时,一辆出租车在他身边停下了。

司机:“去哪里?”

包斩立即上车,说道:“快,快点,追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一边发动车辆一边问道:“讨债?还是老婆跑了?”

包斩:“开快点!”

出租司机:“前面红灯。”

包斩:“冲过去。”

出租司机:“凭啥听你的?”

包斩:“我是警察。”

出租司机:“还真没看出来,抓坏人?说真的,我好久没这么干了——闯红灯!”

包斩:“你的驾驶技术怎么样?”

出租司机:“我年轻时飙车,能让车轮起火,舒马赫来了也不敢和我叫板,这里是我们出租车司机的地盘。你注意到没,我是怎么把你抢到手的吧,你站在路边,一个同行打算斜插过来,而我呢,从天而降,你打开我的车门的时候,我正在向同行翻白眼,残酷的生存环境造就了我们高超的抢客技术……”

包斩:“那好,逆行车道,抄近路,绕到前面截住他。”

出租司机:“出了事你负责吧,我是说,不是出车祸,而是被扣分,严重了就得吊销驾照。”

包斩:“我不负责,你肯定会被扣分,不过你的名字会出现在明天的报纸上和收音机里。”

出租司机:“哎哟喂,玩真的了,好,系好安全带,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包斩:“能追上吗?”

出租司机:“放心吧,前面即使是F1赛车冠军,也能追上,我开出租车多少年了。话说回来,前面那人是干吗的?”

包斩:“那人也是一名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司机认出了前面那辆车的车牌,他说这是简师傅开的车,几乎所有出租车司机都认识简师傅,因为他的车牌号码上有三个“4”。

简师傅就是三锤的父亲。

那天,城外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车祸。两辆车一路追逐,险象环生,中途轧死了一只鹅,溅起的水花高过了绿化树,后面的出租车试图超过前面的出租车,但差点被甩进路边的壕沟。在收费站参与堵截的情况下,前面的出租车闯过路障,一辆大货车紧急刹车,横在路上。眼看着出租车就要逃离,但是那辆车以最快的时速撞断了桥上的护栏,在空中长鸣着喇叭,飞越了一段距离,然后重重地摔在了桥下的河滩上。

我们不得不说,在空中的时候,那辆车的姿势非常优美,画出一道生命的弧线和轨迹。警方在扭曲变形的车辆中发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现场情况来看,此人应是自杀!因为当时他完全可以驾车逃离。

包斩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简师傅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又要自杀?”

包斩的心里闪过一个恐怖的画面:一个少年,在午夜时分,偶然看到一个穿雨衣的人背着尸体,这个人竟是他的父亲。

然而,包斩没有心思多想,他担心着梁教授的生死安危!

第十章

这个杀人犯住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上,街道两旁栽种着栀子花,白色的花瓣使得附近的空气变得芬芳。那时候,他有一间房子,他和他的心在那里休息了很多年,整个少年时期一晃而过。然后,父母去世,他娶妻生子,结婚离婚,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院里的葡萄树是和妻子一起种下的,离婚之后,他常常看着葡萄树发呆,他在树荫下坐着,从树荫里站起,等待着儿子三锤放学。在院墙角下,冬天的白菜挨在一起,夏天的西瓜挨在一起,时光如流水,一年又一年。无论是大雪纷飞,还是大雨滂沱,他没有过再婚的念头。

他这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车上度过的,他开过各种各样的车:机动三轮车、拖拉机、长途客车、洒水车、带挂斗的大卡车、挖掘机、桑塔纳轿车、出租车……

他只有过一个职业:司机。

出租车同行们称呼他为简师傅。简师傅不爱聊天,喜欢开玩笑,例如在背后拍拍别人的右肩然后站在左边。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买彩票,但是从来没中过大奖。

司机的生活非常枯燥乏味,所以很多司机都爱贫嘴。出租车司机都是文化人,他们见多识广,扎堆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时常蹦出闪耀着真理光辉的惊人之语,例如下面这段话:

司机甲:“宇宙?哼,睾丸爆炸。”

司机乙:“没错。”

司机甲:“睾丸爆炸,就是宇宙大爆炸。如果摄影机能直播宇宙诞生的整个过程,将电视的画面放大无数倍,再乘以无数倍,先找到太阳系,再找到地球,最终就会看到自己傻兮兮的脸。”

出租车司机也爱谈论时事,和一般小市民不同,他们往往能看透事物的本质,例如一个司机和一个乘客这样谈论国际关系。

乘客:“要打仗了。”

司机:“他们要炸,就让他们炸吧,他们要干掉日本人,就让他们干吧。君不见,帝王将相化尘埃,鹅鹅鹅,鸡毛浮绿水,一江骨灰向东流。无论你和我生活在清朝,还是明朝、元朝、宋朝,哪怕是唐朝,咱都是没有名字的人,什么都改变不了,阻止不了。”

简师傅喜欢在雨中开车。有时,他会将车停在大雨中,一条林荫路边,他待在车里抽一支烟,把车窗打开一条缝隙,让烟飘出去,让雨中湿润的空气进来。混合着雨声哗哗,车里的收音机播放的音乐显得更加动听,雨刷将这个城市的轮廓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他在矿泉水瓶子里撒尿,然后扔出车外。其实,很多出租车司机都这么干。

他喜欢恶作剧,这说明他还不老。

雨总是和浪漫有关,简师傅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不过有时会有一些很有诗意的想法。例如,他将车停在路边,穿着雨衣去买包香烟,他站在十字路口,会这样想:

如果雨下得大一些,如果大雨一直在下,他所生活的地方会成为一个湖,湖面,也就是他膝盖的位置,会开满荷花。他站在水中,看着船绕膝而过。简师傅有时也很幽默,例如外地游客拒绝搭乘出租车而选择等待公交车时,简师傅会对他们说:“鸡都炖了,还舍不得放盐?”

出租车司机更像一个旅人,看车水马龙和似水流年,将别人送回家,然后自己回家,每天重复,这就是他的一生。枯坐不动,但穿梭于城市的喧嚣之中。不管是穿着背心打完麻将的猥琐男子,还是洒了香水吃完麻辣烫的妖娆女子,无论是什么人,什么时间,有人招手,他就过去,他带着他的车。他能感觉到车就是他的身体,他的皮肤。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每一个乘客,遇见善谈的人,会聊几句;遇到沉默的人,也就无话可说。

有一次,在人民医院的路口,简师傅拉了一个奇怪的客人,一个穿着医院病号服的女人,面目苍白,容颜憔悴,怪异的是——这个女人没有头发,是个秃头女人。

他:“去哪儿?”女人:“哪里人少?随便转几圈吧,我也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山吗?”

他:“没有。”

女人:“湖,有吗?”

他:“有一条河。”

女人:“就去河边吧,唉,我怕水。”

两个人不再说话,一路沉默,车在河边停下,女人欲下车,简师傅提醒她还未付车钱,女人扔下一份病历,说:“连死人的钱你也要?”

简师傅看了看病历,也没继续讨要车费,这女人是一个白血病患者,头发应该是因化疗而掉光了。

简师傅看了那光头女人一眼,她下车,面带微笑,泪流满面,走向河边。

简师傅以为这女人只是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几天后有人从河里打捞出一具穿着病号服的女尸,他才意识到——这女人自杀了!这件事给他带来很大的震撼,从那天起,他想着一个问题,以至于开车的时候常常走神。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面对的:

如果自己患上了绝症,付不起高额医药费,会怎么办?

静静等待死神的来临?

也许自杀是一种解脱,结束自己的生命,来缓解家庭的经济压力,让自己的痛苦和家人的悲伤随着纵身一跃而结束。

这件事过去了好久,简师傅还自言自语:“那个女人肯定有孩子……她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静悄悄地死。”

简师傅想起和妻子离婚的那天,儿子三锤把鞋藏到了被窝里,他和妻子两个人找了半天,直到办理完离婚手续,他一个人从民政局回来后才发现藏在被窝里的鞋子。那时,他的儿子三锤只有六岁,儿子站在门口,站在葡萄树下,没有哭,也不笑,只是很平静地问:“妈妈呢,还回来吗?”

他没有说话,感到一阵心酸,泪水涌了出来。

父子俩相依为命,他发誓要让孩子生活得好一些。三锤长大,穿着奇装异服,留着怪异的发型,他也只是觉得自己跟不上时代了,可是,他看得出儿子并不快乐。

一个少年眼神中流露的叛逆和颓废并不是伪装的。

有个细节不得不说,三锤和朋友们在水塔上发现尸体的那天,三锤坐公交车回家,上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车里人很多,没有空座,三锤——这个有着文身戴着耳环留着爆炸式发型的非主流少年,站起来很有礼貌地说:“老婆婆,你坐我这里。”

周围的人会心一笑,觉得这个少年很可爱。从最初的栽树之心,到最后的杀人之心,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呢?

2006年冬天,简师傅患了痔疮。最初只有花生米大小,他试图吃药康复,他吃槐角丸、消痔灵,温水坐浴,涂抹药膏。每天傍晚,别人下班的时候,他开始上班。他吃完药,把碗放在院里结冰的桌面上,哈着气,开车上班。

他坐着的椅子总是离地半尺,与汽车尾气保持平衡。

很多司机都患有痔疮,所以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每一次踩刹车或者离合器,都会感到阵阵疼痛。

过年的时候,痔疮开始恶化,当初的花生米长成了面目狰狞的肿瘤,就好像屁股下面坐着一个番茄。动完手术,正逢春节,他强忍着疼痛包了饺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待着儿子。那天是大年夜,儿子通宵在网吧上网,第二天早晨带了一个女孩回来。他没有生气,他很高兴,觉得儿子长大了。

三锤和华丽开始同居,简师傅很含蓄地告诫过儿子,怀孕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三锤说:“放心吧,不会的。”

华丽也用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我们只是玩玩,没想结婚生孩子呢。”

2007年夏天,他的痔疮又犯了。这次非常严重,肚子剧痛,便血和吐血,拉出的大便不是圆形而是月牙形,这说明肠道里有肿瘤。他以为是内痔,结果到医院一检查:直肠癌晚期,已经转移扩散到肝和肺!

医生安慰说:“直肠癌并不可怕,动个手术,身上插个管子,做一个人工肛门就是了。”

简师傅说:“我这已经扩散到肝和肺了,能维持多久?”

医生说:“看化疗效果,三五年应该没问题,如果不治疗,也就三个月。”简师傅说:“大概需要多少钱?”

医生说:“手术倒不是很贵,就是得进行十几次化疗,后期还要……”

简师傅说:“全部加起来,一共多少钱?”

医生说了一个数字。

简师傅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得过中耳炎,耳朵常常流脓,医生又大声说了一遍。当他听到那个数字的时候,窗外阴云密布,一个滚雷钻进了他耳朵里的脓,他打了个战。医生劝他赶紧动手术,但他转身走出医院,走进了雨中。

百万富翁距离倾家荡产也许只隔着一个医院,更何况一个平民百姓?

一个小市民,得了绝症,又能怎样呢?

一只忙忙碌碌的蚂蚁,面对命运,又能怎样呢?

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简师傅并没有多少积蓄,家里的房子属于父亲的单位,只有居住权,没有出售权。

得了绝症,只能等死!

那段时间,他迅速地消瘦下来,由一个中年胖子变成了瘦子,生病前后的他,判若两人。

简师傅的邻居是一个有钱的老头,刚过完六十岁生日。

老人换过一个心脏,老人把移植手术成功的那天当成自己的生日。给予他新生命的那颗心脏,老人始终闭口不谈,后来一个知情者说,老人的心脏来自一个杀人犯。一些医学专家认为,大脑不是唯一有记忆功能的器官,心脏也能存储记忆。其中有一个典型的例子:美国一个八岁的女孩移植了一个被人谋杀的十岁男孩的心脏后,小女孩总做噩梦有人要杀她。

简师傅问过老人一些问题:“什么是人工肛门?”

老人回答:“屎袋,身上挂个屎袋。”简师傅:“你换的这颗心,用着还行吧?”

老人:“说实话,我想杀人!”

也许是这句话让他灵机一动,一只黑色的蝙蝠从脑海中飞起。反正自己就要死了,他决定杀人,给儿子留下一笔钱。他把出租车停在桑拿城门前,来这里消费的客人都是有钱人。金葵带着一个鼓囊囊的包,他用射钉枪杀死金葵后却发现包里没有多少钱。对于第一次作案,他完全没有经验,抛尸也很仓促,所以他再次从水塔上转移尸体。

每个出租车司机,尤其是夜班司机的车里都会放着匕首、消防斧、砍刀之类的防身武器,很多司机都知道简师傅的防身武器是一把射钉枪。一旦警方发现尸体,追查凶器,很可能就会查找到简师傅。出于一种反侦查的想法,他作案后将尸体转移,埋在了自家院里。

他走在雨中,背着一具腐尸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他想的是自己的儿子,他想起儿子小时候羊痫风发作,他抱着儿子去医院,回来的时候,小家伙睡着了,路灯昏黄,拖长了影子。

在那个雨夜里,他把尸体背下水塔,还不忘和死人说话:“老兄,我也是没办法,你都去那边享福了,我还在这边遭罪。”

他把尸体放在出租车的后备厢,完全没有注意到隐藏在公园灌木丛中的一个少年,一双眼睛看着他,那正是他的儿子三锤。他在院里埋好尸体的时候,儿子进来了,嘴唇哆嗦着说道:“爸,我都看到了……”

简师傅问儿子:“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儿子说:“我不知道。”

简师傅:“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儿子说:“我,不知道……”

简师傅:“以后你会想起爸爸吗?不要想着爸爸的坏,要想着爸爸的好。”

儿子说:“我……”

简师傅:“所有的罪都让爸爸一个人扛,为了你,爸爸愿意下地狱,只要你好好的。”

儿子说:“爸爸……”

简师傅:“唉,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你要做一个好人。”

儿子低着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一个父亲深沉的爱总是难以表达,他是一个杀人犯,也是一位父亲。

尽管父子间平时很少说话,很少交流,但父爱如山,父爱无声。在埋下尸体的那天夜里,父子俩一直很沉默,他们坐在家里,都不说话。父亲抽着劣质的香烟,低着头,儿子的心里有一句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那句话就是:

“爸爸,我害怕。爸爸,我爱你。”天亮的时候,父亲想好了对策。他知道水塔上的尸体已经被三锤的朋友发现,警方迟早会知道此事,所以他选择了报警。当时,华丽正好从网吧回到三锤家打算睡觉,简师傅伪装成自己刚下班回来的样子,和华丽一起将装病的三锤送进医院,然后报警。

在很多案件中,报案人即凶手。2004年,重庆发生多起火灾,纵火犯崔幼平报警后还在现场救火;2006年,锦州环城路某仓库后山小路上,发现一个被砍断双腿的人,这个人叫曾劲青,自残后报警试图诈骗保险金。

简师傅要儿子在医院装疯卖傻,然后他用死者的手机发送鬼魂索命的短信,这样做只是想误导警方,分散警察的注意力,使之忽略掉一些真正的线索,来为他赢得继续谋财害命的时间。

三锤的病其实并不是装的,一个孩子如何能够接受公园里背着一具尸体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并且,三锤知道自己家院里的葡萄树下埋着一具尸体,知道还会有第二具尸体埋在那里。

简师傅对儿子这样说:“既然做了,我就做到底吧,大案一样,小案也一样,都是个死。”

他在等待杀人劫财的那几天里,常常想,再过几年,儿子会不会继承他抽烟酗酒的恶习,然后再戒掉?结婚以后,会不会再次离婚,把一个好端端的家,摔成支离破碎的回忆?他想起了儿子的女朋友华丽,那个年纪轻轻但水性杨花的女孩,每天早晨,喊一声叔,然后和儿子携手走进房间睡觉。有时,儿子不在的时候,她会给别的男孩打电话,一副很亲密的样子,这让简师傅感到极其厌恶,所以他杀掉了华丽。

他想给儿子一种崭新的生活,一种与过去完全不同、毫无联系的生活。

简师傅在自己的出租车里用射钉枪杀死了烟草局的会计,那会计临死前苦苦哀求,说出了银行卡的密码。但他并没有饶恕那无辜的人。密码是正确的,会计并没有欺骗他,这使他内心不安,他决定收手。

那天,他把儿子接出医院,买了火车票,他把所有的钱装到包里,都给了儿子。

儿子:“我去哪儿?”

父亲:“哪儿都行,你已经长大了。”

儿子:“你和我一起走吗?”

父亲:“不用管我,我是快要死的人了……你走吧,走得远远的。”

儿子:“爸,我……”

父亲:“记住,永远也不要回来。”

儿子:“如果有来世,爸爸,我还希望能再做您的儿子!”

父亲心神不宁,觉得有什么事忘了,呆呆地想了半天说:“忘记锁门了,家里的钥匙没拿。”

简师傅要儿子找个理发店,先把头发理一下,他回家拿钥匙,然后再送儿子去车站。回家的时候,特案组正好去他家调查,他看到院里站着四个人,其中一个人用铲子在葡萄树下挖着什么。他意识到这四人是警察,所以他想都没想,拿起射钉枪就冲了出去……

画龙的手掌被打伤,但未伤着筋骨,没有生命危险。

射钉枪的钉子正中梁教授的胸口,当时,苏眉吓得脸色煞白,这一枪足以毙命,然而梁教授并没有死,而且毫发未伤——他的上衣口袋里放着一本《圣经》,这本《圣经》救了他一命。

简师傅开车逃窜,像迷失的狗一样不知何去何从,包斩搭乘出租车紧追不舍,同时通知警方阻截。最终,简师傅的车在空中飞出一道弧线,长鸣着喇叭,从桥上撞向河滩。临死前,他闻到了栀子花的香味,他想起那个自杀女人的脸,那张带着笑容但泪流满面的脸。

此案告破,事后,警方没有找到三锤。那个非主流少年换了新的发型,甚至换上了爸爸给他买的新衣服,他带着一包钱,坐在出租车里,打算回家看看久等不来的父亲,然而看到了家门口忙忙碌碌的警察,他意识到回家拿钥匙的爸爸出事了。

这个孩子依依不舍,看了自己的家最后一眼,然后毅然地对司机说:“走吧,去火车站。”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路边的栀子花,洁白而芬芳,默默绽放。

也许,三锤要用一生的时间,才能感受到父亲深沉的爱。

还有一件事必须交代清楚,特案组离开的时候,四街局长设宴送行,宴后,四街局长悄悄给了特案组一封信,按照他的说法——这是一封感谢信,隔着信封可以摸出里面放着一张银行卡。四街局长说桑拿城并不是他所开设,希望特案组回去后不要提及此事。

特案组拒绝了这封感谢信,回去的飞机上,特案组四人对话如下:

苏眉:“赤裸裸行贿!”

梁教授:“一个城市的色情场所不少有当地公安部门的庇护。”

画龙说:“福尔摩斯们,都猜猜,那卡上有多少钱?”

包斩:“我想,肯定比简师傅杀死三条人命抢到的钱还要多……”

第三卷

要进来,先把希望留在门外。

——但丁

烈日似火的一个夏天。京郊体育场想在闲置的空地上建一个露天游泳池,请来了工程队施工。

工程队挖到地下三米,发生了地陷事故,地陷的中间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深不见底,侧耳倾听,可以听到洞里传来令人恐怖的呼啸声,奇怪的是这种声音并不是风所形成的。

工程队队长查看之后,连工钱都没要,当天就惊慌失措地走了。

体育场负责人指着那个洞说:“下面是什么?”

第十一章

警方闻讯后赶来,随即封锁了现场。

据说,一个警察下到洞里,再也没有从洞口上来。各种小道消息开始流传,几天后,警方做出了澄清,体育馆在修建游泳池的时候,因为地陷,不小心挖通了地铁隧道的竖井!

地铁隧道中有着很多世人不知的秘密!

地铁隧道有竖井、降水井、压力井、风井,井口大多被掩埋起来,或者设在隐蔽处。地铁接触轨上有千伏高压电,人员闯进隧道会有生命危险,并且有可能造成交通瘫痪。尽管如此,还是常常有人跳下地铁站台,消失在隧道深处。国家不得不出台相关法规约束这种行为。

那个从竖井洞口下去调查的警察,确实没有从洞口上来,他在黑暗中沿着隧道摸索着前进,当他出现在站台的时候,乘客都大吃了一惊。他气喘吁吁地向地铁工作人员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何在这里出现,然后,他说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地铁隧道里……有人在唱歌!”

地铁调度室的监控系统未发现有人跳下站台,列车司机也声称没看到隧道里有人的踪迹,但那个警察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他说确确实实听到地铁隧道里有人在大声唱歌。

此事非同小可,地铁控制室采取了临时停运的措施,多名稽查人员牵着搜救犬进入隧道,那名警察拿着探照灯在前面带路。然而,隧道里空空如也,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只有铁轨反射着光。搜索了十分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大家正想放弃的时候,隧道前方拐弯处突然传来一阵歌声,可以很清晰地听到一个女人的歌声,很高亢的女中音,并且唱的是一首日本歌!

怪异的歌声在隧道中回荡,听起来非常恐怖。

一名胆小的稽查人员说道:“这是人还是鬼?”

那名警察回答:“肯定是人。”

稽查人员反问道:“要是前面有人,为什么咱们的搜救犬不叫呢?”

搜救犬确实很安静,大家慢慢地向前走,拐过弯,探照灯光打过去,怪异的歌声突然停止了,隧道里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大家面面相觑,感到汗毛直立。

地铁在挖掘过程中常常会掘到坟墓和尸骨,很多站台也发生过跳轨自杀事件,一些工作人员更愿意相信灵异现象的存在,这使得他们止步不前,开始打退堂鼓。只有那名警察向前搜寻,很快,他停下脚步,弯下腰观察着什么。

其余的人走过去,发现地上有一部手机!

这也正好解释了歌声的来源,肯定是手机的铃声。

大家松了一口气,一名稽查人员想要把手机捡起来,那名警察阻止说别动。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地上的手机,用一种特有的警觉性语气问道:

“手机的主人,现在哪里呢?”

众所周知,地铁车厢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这就排除了乘客将手机丢弃在隧道里的可能性。并且这部手机看上去非常奢华昂贵。在地铁安全主管办公室,安检员对比网上的图片,确认这是一款日产东芝Cosmic Shiner exclusive手机,全球限量一千台,面板上镶嵌了十四颗钻石,该手机在《福布斯》评出的全球十大豪华手机中排第四,售价为399000日元。由此可见,手机的主人肯定非常有钱。

正在安检员介绍这款手机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怪异的日语歌声再次响起。

安全主管和那名警察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随即决定接通电话。办公室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猜测着对方会说什么,谁知道手机那头一片沉默,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对方挂掉了电话。

大家议论纷纷,商量着要不要将电话回拨过去。过了一会儿,主管办公室突然闯进来一群人,地铁运营总监、调度长、公安局地铁分局局长、地铁各派出所治安站的负责人几乎都到齐了。

地铁公安分局局长召开紧急会议,透露了案情,二十四小时之前,一个富家小姐在地铁站神秘失踪,警方联合电信部门通过信号定位一直在找她的手机。富家小姐名叫安琪,她的父亲安逸轩是环球证券集团总裁,亿万富翁,在港台及大陆数百家企业均有证券投资,还是日籍华人。

安全主管点点头说:“这老头的钱多得可以买下咱们整个地铁运营公司。”

分局局长说道:“可是,安老爷子唯一的女儿却在地铁里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安全主管正想说几句俏皮话,只见分局局长站起来,他环顾四周,脸色凝重地说道:“我们的压力非常大,刚才,日方领事已就此事进行了交涉。市公安局四个局长,联合起来担任专案总指挥,你们看着办吧,谁要是出了问题,到时候别说我不给面子,就连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全市投入大量警力,在地铁内进行拉网式摸排,重点查找失踪当天的可疑对象,讯问笔录也做得非常细致。地铁的监控设备未提供有用的线索,案情毫无进展,警方只在外围得到了一条没有价值的消息:最后一个见到富家小姐的是私人司机。当时,司机送富家小姐去机场,因路口发生一起车祸遭遇堵车,富家小姐不得不改乘地铁,他们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富家小姐:“你是说,让我和那些穷鬼一起挤地铁?”

私人司机说:“小姐,现在堵车,我们即使是开着坦克,也到不了机场,您只能坐地铁了。”

富家小姐:“浑蛋,航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地铁能来得及吗?”

私人司机:“小姐,就在这里下车,坐最后一班地铁,可以直达机场,委屈小姐了。”

富家小姐骂了一声,下了车,戴上墨镜,她穿着一件白色雪纺薄绸丝缎细肩带露背的花苞裙,挎着一款圣罗兰的Muse(缪斯)手袋,虽然表情有点愠怒,但不失优雅和高贵,风情款款地走向了地铁入口处,然而,她再也没有从地铁内走出来。三天后,警方依然一无所获,地铁分局局长被停职。在市公安局会议室,四位局长召开了案情紧急分析会议,副部长白景玉亲自前往听取汇报,到会的还有市委、市政府各级领导。副部长白景玉在会议上发言说,案情重大,此案不破,不仅会影响两国外交关系,安老爷子一旦从大陆撤出证券投资,不知会有多少企业和股民面临破产。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穿日本和服的女人搀扶着一个颤巍巍的老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保镖模样的人。

这老头就是环球证券集团总裁安老爷子!

白景玉走过去,握住安老爷子的手说道:“对不起,实在是抱歉,我们也很重视……”

安老爷子说的第一句话是:“多少钱?”

白景玉不解其意。

安老爷子又说道:“他们要多少钱?”白景玉这才明白,安老爷子以为自己的女儿被绑架了。

市局刑侦处处长站起来对安老爷子说道:“勒索钱财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到目前为止,并未接到任何绑匪的消息,此案的性质初步分析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报复谋杀,如果是这样的话,令爱生存的希望就很渺茫了;还有一种可能,令爱还活着,不过,遭到了……”

刑侦处处长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安老爷子一脸的焦急,刑侦处处长吞吞吐吐说了四个字,安老爷子差点昏了过去。

这四个字是:“拘禁强奸!”

第十二章

特案组本来准备接手一起游轮爆炸案,白景玉令特案组放弃其他案子,全力侦破这起性质严重的失踪案。特案组成员被紧急召回,立即参加案情分析会。梁教授听完案情后,一言不发,径直摇动轮椅到安老爷子面前,伸出一根手指。

会议室里的人开始窃窃私语,都不明白什么意思。

安老爷子说:“您是?”

白景玉在旁边介绍了梁教授的显赫资历,以及特案组侦破过的几个特大案件。

安老爷子点点头,随即开出一张支票说:“这一百万,给你们做办案经费,算是我的赞助!”

梁教授说道:“我伸出一根手指,不是向你要一百万。”

安老爷子疑惑地问道:“那是,一千万?”

梁教授摇摇头说道:“一个星期,我在车上已经了解了案情,一个星期之内侦破此案。”

会议室内又开始窃窃私语,一些人觉得此人口气真大,目前警方一筹莫展,毫无线索,一个星期内破案简直比登天还难。白景玉向安老爷子表示不缺办案经费,不能违反纪律收钱,几番推让,安老爷子将这一百万捐赠给了中国公安英烈慈善基金会。

案情紧急,在地铁里神秘失踪的富家小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梁教授又夸下海口承诺一个星期破案,然而目前毫无线索。特案组成员立刻投入紧张的工作之中,他们把会议室当作办公室,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尽快破案!

副局长一直在门口守候,他坐在一把椅子上,歪着头昏昏欲睡。

下午的时候,画龙把副局长叫醒了:“喂,你去把你们局里漂亮的女警察都找来。”

副局长睡眼惺忪地说:“啊,什么?女警察,漂亮?”

画龙说:“老兄,特案组要召开案情发布会,只许女警察参加,要漂亮一些的。”副局长不解其意,但还是把局里一些漂亮的女警察都找来了,女警察靠墙站了几排,议论纷纷,不明白特案组为什么要召集她们。她们看到,原本窗明几净的会议室,现在变得一片狼藉,墙壁上用图钉钉满了字条,窗玻璃上用碳素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地上杂乱地散落着一堆打印文件,三台电脑开着,其中一台电脑正快速地扫描着什么资料。很显然,特案组在这个房间里一直在不停地工作。

梁教授说:“现在发布案情,罪犯应在本市范围……”

一名女警打断了他的话,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要从本市范围查找?”

梁教授说:“难道要从外市查起?”

副局长示意大家别打岔,梁教授开始继续说:“此案非常简单,唯一的难点在于没有线索。没有线索,那么我们就制造线索。此案的性质有四种可能:1.富家小姐自行失踪;2.被报复杀害毁尸灭迹;3.被绑架勒索钱财;4.被人劫持囚禁。自行失踪的可能性最小,被人劫持的可能性最大,侦破方向只能选择可能性最大的那种,正如我们只能从本市查找,不可能从外市查找。被人劫持囚禁?被什么人?很简单——地铁色狼。”

包斩补充一句:“按照刑事四重递进推理,罪犯的身份最有可能的是地铁里的色狼,见色起意,在地铁的某个监控盲区,将这个漂亮的富家小姐安琪用某种方式一下弄晕,然后装进一个大的拉杆箱或者一个编织袋,将其劫走。”

苏眉说:“姐妹们,我们去抓色狼,都穿上漂亮的衣服,打扮得性感一些。抓到以后,重点排查安琪小姐失踪当天,有哪只色狼在地铁中见过她,都带上安琪小姐的照片,换下警服。”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警大声说:“好!”

画龙说:“大嫂,您就别参与啦,还是让年轻人来吧。”中年女警说:“我是党员,与坏人做斗争,从来不怕……你是说我不漂亮吗?”

大家哄笑起来……

地铁上的色狼非常多,谁能了解那些乘客在想些什么?

画龙和包斩坐在地铁车厢的椅子上,不远处,苏眉站在门口抓着吊环冒充乘客。她依然是一身白领制服打扮,看上去像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空姐,足以吸引色狼。

梁教授腿脚不便,并未参与此次行动,而是待在办公室看监控录像。

那些漂亮的女警换上时尚性感的衣服,她们分散开来,站在地铁的各车厢中,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身边的人,猜测谁会是色狼。这种工作任务对她们来说非常新鲜和刺激,也许是出于女性警察特有的敏感和警觉性,那个中年女警抓错了人,差点破坏了整个行动。苏眉用无线耳机悄悄地告诫所有女警忘记自己的警察身份,确认对方是色狼之后,也不要在车厢抓捕,避免打草惊蛇引起围观。

包斩警觉地观察着四周,一个衣冠不整的中年男人凑了过来,包斩戒备地看了他一眼,那人目光闪躲。一会儿,他在包斩身边停下,弯下腰似笑非笑地说:“前几天,公园的人工湖里打捞出一具无头女尸,你知道是谁杀的吗?”

包斩一听,心跳骤然加速,画龙也听到了,用眼神示意包斩先别轻举妄动。

那中年男人见包斩一脸狐疑的样子,又说道:“上个月,一伙人持刀杀害了一个出租车司机,这事知道吗?”

包斩回答:“不知道。”

中年男人继续说:“最近黑社会猖獗,都有枪,专门在车站、地铁抢劫外地旅客……”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同时,他的手向背包里伸去……画龙已经站了起来,包斩也在犹豫着是立刻制止他还是按兵不动,还没等包斩做出决定,那人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的大背包里拿出一沓报纸,笑着说:“买一份今天的《法制晚报》吧,上面都有。”

虚惊一场,画龙走过来,抓住那人的领子说道:“滚蛋。”

卖报纸的中年男人看了画龙一眼,悻悻地去了别的车厢。

车到了一站,拥进来很多乘客,大家都往里冲,苏眉被人流挤到了角落里,身后站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车门关上后没多久,苏眉感觉自己的背部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她警觉起来。过了一会儿,对方先是试探性地碰了几下苏眉,蜻蜓点水似的,看她没反应,竟然把手心贴在她的裙子上。苏眉明显听到身后年轻人的喘息开始变得沉重,她心里一阵恶心,又一阵惊慌,心想这是遇到了真正的色狼。苏眉回头看了一眼,那年轻人摊开手,一脸无辜的模样。

苏眉抱着胸,心里想着,车一到站,就把这大胆的家伙抓起来。车厢里没有移动的空间,身后的年轻人又紧紧地贴了上来,苏眉明显感觉到对方已经有了生理反应,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怦怦直跳。她瞥了一眼画龙,画龙正坏笑着注视她,用手机悄悄地拍照取证。

那大胆的色狼竟然把一只手放在了苏眉的腰上,地铁的每一次小小停顿,他都会借此机会轻轻地触碰一下。

苏眉咬着嘴唇,强忍愤怒,只希望快点结束……

终于,车到了一站,画龙和包斩一左一右将那年轻人夹住,随着人流下了车,苏眉跟在后面,瞪着那个年轻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次行动,共抓获了六个地铁色狼,由包斩和副局长负责审问。画龙和苏眉开玩笑,问她要不要去做个笔录,苏眉翻着白眼不理他。

审讯结束,毫无收获,这六个在地铁上性骚扰女性的家伙,除忏悔自己的行为之外,都声称自己没有见过安琪小姐,他们对安琪小姐的照片没有任何印象。包斩、画龙、苏眉三人有点丧气,他们回到办公室准备向梁书夜教授汇报。

梁教授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中的监控录像,以至于三个人走进来他都没有发觉。

苏眉说道:“哎呀,这录像我已经仔细地看了一遍,地铁分局也筛了一遍,没戏。”

安琪小姐失踪时,从她进入地铁到最后一班地铁驶过,这段时间的监控录像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在地铁各出站口都未发现她的身影,监控录像中也没发现背着包或者拉着旅行箱的可疑人物。

梁教授将电脑转向包斩、画龙、苏眉三人,回头说道:“午夜恐怖片看过吗?”他们看到了地铁监控器拍下的令人恐怖的一幕:最后一班地铁早已驶过,画面上的时间显示为午夜零点十分,地铁已经空无一人,灯光熄灭了几盏,光线很暗,可以很模糊地看到地铁站台下面,有一个女人弯着腰,垂着手,低着头,长发披散着耷拉下来,她缓缓地从站台下面走过。

第十三章

地铁中发生过很多离奇古怪的凶案。

1974年,美国纽约,一伙蒙面歹徒劫持地铁乘客作为人质,每过一小时就杀害一名,威胁政府拿出巨额赎金,面对着重重包围的警察,蒙面歹徒得到赎金后竟然从地底下神秘消失了。后来一个地铁巡道工人发现了事先挖掘好的秘密通道。

1982年,伦敦地铁发生惨案,列车因为停电而中途停下,六名乘客被割喉杀害,一个醉酒睡着的乘客逃过劫难,他用相机拍下了凶杀现场,照片发表在《泰晤士报》上后轰动世界,这也是罪案史上著名的“地铁人魔割喉案”,此案一直没有侦破。

监控画面上的那个女人正是安琪小姐!

监控录像中,她的姿势非常怪异,弯腰低着头,耷拉着手。在她的身体下面,还有一个人,那人正背着她从站台下面走过。

因为光线昏暗,画面看上去很模糊,背着安琪小姐的那个人只露出了小半个脑袋,并且被安琪小姐的头发遮挡住了,难以分辨发型和体貌特征。苏眉将画面放大一百倍,用电脑做清晰技术处理,结果显示那人戴着一个头盔!

梁教授打电话给分局局长,要他重点审讯抓到的那几个地铁色狼中是否有建筑工人、消防员,问问有谁常常戴着安全头盔出入地铁。

包斩补充说:“把那个地铁上卖报纸的男人也带来,也许他能提供一些线索。”

一会儿,地铁安全主管把那中年报贩带进了特案组办公室,中年报贩戴着手铐,嘟囔着说:“我就是卖个报纸,又没犯啥错误,至于抓我吗?好家伙,这么多人。”

包斩上前打开手铐,说道:“对不起,我们想让你协助警方破案,本来想把你请来,没想到他们把你抓来了。”

中年报贩还有点抵触情绪,不耐烦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安全主管厉声说道:“老实点,好好配合。”

包斩拿起中年报贩的包,检查了一下,里面有一沓报纸。

“这些报纸我们买了,”包斩说,“不过,有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你注意到,地铁上都有哪些人戴着头盔?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可疑的人?例如色狼和小偷。”

中年报贩语气和缓了一些,絮絮叨叨地讲起来,他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这个中年报贩每天都在地铁上卖报纸,见过不少戴头盔的人,大多是民工,也有一个唱歌的流浪歌手,戴着一个摩托车头盔;还有一个人,每天都乘坐地铁,看上去像个电工,也像是地铁的工作人员,他似乎少了一只耳朵,总是用安全帽遮挡着耳部,他并不上班,有时一整天都在地铁上。

安全主管找来了一个头盔,中年报贩说:“对,那个人戴的就是这种头盔。”

经过技术比对,这种头盔和监控录像上的头盔相吻合。

梁教授说:“嫌疑人很可能是地铁的工作人员,从监控录像可以看出,他尽量低着头,有意识地躲避监控,说明他很熟悉地铁内监控探头的分布情况。”

安全主管介绍说:“戴这种头盔的工作人员有巡检员、维修工、机电工,这些人几乎全是夜班,有的是临时工,白天地铁运营结束后,他们在夜间修理机车检测轨道。”

梁教授说:“嫌疑人可能毁过容,性格孤僻内向,不爱与人交流,干着低贱的工作,备受歧视,他应该是单身,有着独处的空间使他便于囚禁被害者。”

安全主管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一个污水处理工人,长得很丑,没有老婆,还因嫖娼被罚过款。奇怪的是,安琪小姐失踪之后,他就再也没来上过班,这几天发工资也找不到他。”

地铁污水处理中心有六个污水中转站,都在隧道之内,其中一个靠近机场地铁站。

安琪小姐本该从机场地铁站出来,却神秘失踪了。

那天,她在网上发了一篇日志,全文摘录如下:

今天中午,家里的法国厨师做饭,可恶,本小姐正减肥呢,体重都超过九十斤了。我和男友只喝了一点点拉斐葡萄酒,这瓶酒的价格都够一个农民活几年的。真想去布拉格吃冰激凌,或者去夏威夷的海滩吃冰镇西米露。信步走到化妆室,拿出红石榴水,倒在化妆棉上,在脸上擦了一下,接着抹了一点面霜,然后打电话叫楼下的家庭化妆师上来帮我化了个简单的裸妆。

打扮好,准备出门购物了,走到车库,选了辆粉色的保时捷卡宴。对了,我买了七辆保时捷卡宴,喷成了自己喜欢的颜色,今天的衣服比较配粉色。

开车来到了万隆广场,说实话,我真的不喜欢万隆,到货都比国外的慢,不过我还是买了点东西,也就花了三十多万吧。今天真的买得少了,不开心了呢。

有点累,在中信泰富的Starbucks休息。我刚点起了一支Teasurer,居然有店员过来跟我说里面不许吸烟,叫我到外面的座位去,还有这个道理?气死我了,我顺手给了她一个耳光,然后说,知道本小姐是谁吗?然后拿出瑞士银行的金卡,丢在了她脸上,说,这里我今天包了。还有,把你们经理叫来,我要让他开除你。她哭着揉着脸,跑出了我的视线,哼哼,敢跟本小姐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好了,不写了,晚上还要赶飞机,去日本出席一个国际时装周。再见,我的Fans!

警方事后得知,安琪小姐当时遭遇堵车,不得不改乘地铁,那是最后一班地铁。到达机场站后,这个有洁癖的女人先去地铁站的卫生间洗手,卫生间空无一人,由于地面湿滑,她不小心摔倒了,一个戴头盔的男人走过来想扶她,她厌恶地说:“脏死了你,滚开,真讨厌。”

她又洗了一遍手,抬头从卫生间镜子里看到那个戴头盔的男人正站在身后,目露凶光。

安琪小姐吓得一哆嗦,急匆匆地想走,却觉得脑后一麻,一阵剧痛,她抽搐着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安琪小姐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黑暗的地铁隧道之中,一个男人正背着她。安琪小姐惊恐地大叫起来,拼命地挣扎,然而她的手和脚都被胶带捆扎上了。那个男人把她放下,用胶带封住她的嘴巴,然后将呜呜叫着的安琪小姐扛在肩上,大踏步地向隧道深处走去。

那个男人的歌声回荡在黑暗中,他唱的是一首老歌:

天长地久有没有,浪漫传说说太多,有谁能为我写下一个。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只担心等不到,矛盾心情怎样面对才好。从来爱是没有借口,没有任何愧疚,你的一切永远将会是我所有。如果你是我的传说……

安琪小姐再次晕了过去!

地铁中,也有一些人居住,例如乞丐,还有无家可归的人,他们找个角落,睡在几张报纸上。无人关心,无人过问。那个污水处理工人就住在隧道内的中转站里,他是一个受雇用的民工,那一间黑暗的带有抽水泵的小屋,就是他临时的家。

副局长和安全主管各带领一队警员,大家浩浩荡荡地沿着地铁隧道向污水中转站走去。包斩和画龙都有一种即将侦破此案的预感,苏眉本来不用参加,但是好奇心使她很想看看富家小姐安琪被拘禁的样子。

快到中转站的时候,大家都有点迫不及待,跑了起来。

梁教授在特案组办公室用对讲机提醒大家:“最容易破坏犯罪现场的有五种因素,直接说最严重的一个——警察。”

这使得大家放慢脚步,小心翼翼走到中转站门前,探照灯的照耀下,那间小屋并无异样,里面黑乎乎的,似乎没有人。

画龙上前一步,一记侧踹,铁门并没有锁,咣当一声开了,又慢慢地反弹回来。

门开的间隙,大家清清楚楚地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巨大的人!

确切地说,一具巨大的尸体!

门再次打开,前面的几个警察蹲下呕吐起来,苏眉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恶心得吐了。

尸体已经高度腐败,脸部肿胀,眼球凸出,口唇外翻,胸腹隆起呈球状,四肢又肥又粗,皮肤呈污绿色,全身肌肉呈气肿状。包斩惊呼道:“巨人观。”死后五至七天,尸体膨胀成一个庞然大物,肿如巨人,这种现象在法医学上称为腐败巨人观。

副局长和安全主管忍住胃里的恶心,上前查看,一名警员拍照取证,这具腐败的巨尸突然爆炸了!砰的一声,汁水四溅,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弥漫开来。

腐败气体使尸体腹腔内压增高,有时就会产生尸爆。尽管尸体已经难以辨认容貌,但是从现场的衣服以及血型和指纹,可以鉴定出这名死者正是污水处理工。经过法医初步尸检,污水处理工的死因是被人击昏,然后勒死,死亡时间约五天,也就是说是安琪小姐失踪的那天。

案情到了这里,变得扑朔迷离,唯一的嫌疑人竟然死掉了,变成了一具巨大的尸体,然后爆炸了。

谁杀死了他?

安琪小姐又在哪里?

第十四章

警方在地铁车厢安装了监控系统,根据监控录像抓获了不少地铁色狼。除地铁色狼之外,特案组注意到,乘客中还有一个庞大的群体:地铁乞丐。

地铁广播每天都在向每一位乘客播音:“共同抵制乞讨行为。”一个城市的人情冷漠由此可见一斑。地铁是公共空间,法律并未禁止乞讨,乘客施舍全凭自愿,地铁运营部门如何能评判社会的道德标准?

特案组抓获了一名冒充残疾人的乞丐,这名乞丐除乞讨之外,还有一个爱好——喜欢坐在地上窥视女性裙下风光。

第二天,特案组抓获了一个奇怪的地铁色狼,这色狼竟然是女的。

监控录像显示,这名女色狼胆大妄为,多次用手机偷偷拍摄衣着暴露的女性,甚至将手机粘贴到脚上,偷拍女性裙底隐私。

警方审讯之后,没有发现安琪小姐失踪一案的突破之处。地铁警方开始怀疑侦破方向是否有误,抢走安琪小姐和杀害污水处理工的凶手是否为同一人,身份是否为地铁色狼?

梁教授坚持自己的判断,他让警方释放了所有地铁色狼,然后派警员秘密跟踪,画龙负责跟踪那名乞丐,包斩盯住那个在地铁上偷拍的女色狼。

苹果园一带是地铁乞丐的聚居区,至少有近百名乞丐。那里有些老房的月租不仅便宜,而且离地铁很近。画龙暗中调查,遗憾的是没有发现异常迹象。

包斩一路跟随那名地铁女色狼,她居住在三环以外的一处地下室里。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充满传说,很多知名歌手、艺术家甚至一些创业成功人士都曾经住在地下室里。

女色狼三十多岁,北漂一族,她进入地下室后,随手把门关上了。包斩悄悄记下地址,一会儿,女色狼又走出来打电话,地下室没有信号,所以不管刮风下雨,黑夜白天,居住在地下室的北漂者想要打电话,都得站在地下室外面。

女色狼打了个电话,急匆匆地离开了,她并没有关门,看来很快就会回来。包斩破案心切,犹豫了一下,立即进入女色狼的住所检查。

地下室里光线阴暗,空间狭小,又脏又乱,屋顶上还滴着水珠,小饭桌上放着剩菜,床上堆着衣服,包斩注意到墙边还放着一辆破旧的山地车,车把上挂着个头盔。

墙角有一个黑色帷幔搭建起的独立空间,看上去很奇怪,不知道做什么用途。

头盔使得包斩眼前一亮,安琪小姐失踪案中,犯罪嫌疑人就戴着一顶头盔。

安琪小姐也许被凶手藏在黑色帷幔后面,包斩想到这里,心跳加快,慢慢走近。他用手拉开黑色帷幔的拉链,不提防女色狼已经出现在背后,手里还拿着一块砖头。

包斩还未窥视到这神秘空间的一角,女色狼狰狞着脸,大喊了一声“呀呔——嗨”,将手里的板儿砖用力地拍在包斩的后脑上。包斩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包斩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民警值班室的长椅上,并且还被铐在了椅子上。原来,女色狼以为住处进了贼,用板儿砖将包斩拍晕,然后和邻居七手八脚地将包斩抬到了警务值班室。

包斩出示了证件,简单解释了一下,值班室民警感到很不好意思,竟然把特案组成员当成贼给铐了起来。民警让社区医务人员给包斩包扎了伤口,同时将女色狼又抓了回来。

审讯得知,女色狼地下室里的那个黑色帷幔是一个冲洗照片的暗房,她是一名骨灰级摄影爱好者,也爱好骑行,平时偷拍一些明星绯闻照片出售给娱乐小报,有时也会偷拍地铁女性的隐私照卖给色情网站。

包斩头上缠着绷带,回到特案组办公室,他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大家都笑了起来。

其实,每个人的心情都很焦急,案情毫无头绪,接下来只能寄希望于地铁隧道现场发现可供破案的证据。

大家都在办公室等待技术科的鉴定结果出来,没有一个人说话。

包斩平生第一次抽烟,进入特案组,对他来说是一个梦寐以求的机会。从小到大,他不知道吃过多少苦,这使他养成了坚强能忍耐的习惯,遇到困难,即使低头也挺起胸膛。他内心里常常感到自卑,从不大笑,即使微笑也皱着眉头。

这个世界上,没有聪明的罪犯,只有愚笨的警察。任何案件都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破不了案的原因是做得不够好,做得不够好的原因是离得不够近。

任何一具尸体都会说话,只需找到一个倾听的办法。

包斩一个人又去了现场,他在那间臭味弥漫的污水处理间里待了很久,他在黑暗的地铁隧道中思索,然而没有任何头绪。回来后,技术处和物证科的鉴定结果出来了,有些令人沮丧,在犯罪现场发现和识别的物证不多,现场没有搏斗痕迹,脚印和指纹都没有提取到。除了一双鞋子,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

那名污水处理工的鞋码四十四,死亡现场却发现了一双四十二号的鞋。

梁教授看了看现场照片,又拿起那双鞋看了看,他点点头说:“这双鞋是凶手留下的!”

案情有了重大突破。

这是一双普普通通的帆布鞋,任何一个鞋帽商店和地摊都能买到。

梁教授说:“从这双鞋中有没有提取到DNA?”

物证科负责人说:“我国的DNA数据库尚未建立,即使提取到DNA,也不可能根据一双鞋找到一个人。电视上常常看到警察坐在实验室里,聊着天,摇晃着试管,然后就破案了,这很可笑。”

根据一双鞋找到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然而一号刑侦大案主犯白宝山,他身份的确定就是源于他抛弃的一个装枪的包;追捕东北二王,警方也是从一辆自行车上判断出他们的逃跑路线的。

包斩戴上手套,从证物袋中拿起鞋子,他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感到目瞪口呆的事情——他低下头闻了一下鞋子!

苏眉和画龙都惊愕地看着包斩。

包斩闭上眼睛,鼻尖凑到鞋底上,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昂着头,似乎还有点陶醉。

苏眉感到有点恶心。

画龙说:“兄弟,什么味道?”

包斩面露喜色,回答:“猪粪味!”

梁教授听到包斩这么说,不由得精神一振:“你确定?”包斩点点头,这种味道使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梁教授让技术科对这双鞋重新做微量物检验,证实鞋底是否沾有猪的粪便。很多案子,都是由于浪费了查证时间,贻误了宝贵的抓捕时机。梁教授没等检验结果出来,就让苏眉用电脑查找搜寻。如果包斩的判断无误,凶手肯定生活在养殖场或者屠宰场,总之那是一个有着猪粪的地方。凶手就隐藏在这个城市屠宰部门的缴税记录、养猪场卫生检疫记录、建筑部门的备案之中。

市区里有生猪的地方并不多,养猪场大多在郊区,警方缩小了排查范围。苏眉使用黑客技术进入畜牧局、检疫站等部门的电脑网络,这对她来说就像逛街一样轻松,然而她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信息。

梁教授提示说:“我需要这个城市的兽医院的就诊名单,我需要所有能踩到猪粪的地址。”

苏眉说:“那需要等一会儿,远程进入他们的电脑应该不会超过十分钟。”

经过大量的排查,苏眉在兽医院的电脑存档资料中找到了近期的就诊收费单,毫无价值。不过,她又找到了出勤记录,这家医院的兽医出勤记录中都留下了地址,其中有个养猪场非常可疑,地址就在机场附近的一个村子里。

梁教授立即拨通了村委会的电话,并按下免提,村治保主任在电话中介绍说:“猪场的主人名叫葛丁,平时沉默寡言,没有过犯案前科,三十八岁,身高一米七〇左右。老婆有精神病,也不知道是买来的,还是从哪儿娶来的,还有个儿子是个哑巴,他的猪场养了几十头猪。”

包斩突然想起地铁上卖报男人的话,他凑近电话问道:“这个人的耳朵是不是有残疾?”

治保主任说道:“是的,他年轻时,有一次喝多了,醉倒在猪圈,被猪啃掉了半边脸,他常常戴着帽子,有时也戴个头盔。”

特案组成员立刻兴奋起来,心跳也加快了,重大嫌疑人葛丁浮出水面。

在童话中,王子用水晶鞋找到了心爱的灰姑娘;在此案中,警方提取鞋内的皮屑组织做DNA鉴定,只需要和葛丁比对一下,就可以知道他是否出现在隧道内的凶杀现场。

画龙和包斩通知了副局长,三个人带领着一队全副武装的武警就出发了。

一个多小时后,画龙在电话中向梁教授做出了紧急汇报。

画龙气急败坏地说:“有个坏消息!”

梁教授说:“什么?”

画龙说:“还有个好消息!”

梁教授说:“先说好消息。”

画龙说:“我们在养猪场的地窖内发现了安琪小姐,她还活着,已被解救。”

梁教授说:“那坏消息呢?”画龙说:“葛丁跑了,我们把那猪场团团包围,他却从我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苏眉并未参与抓捕,出于女性的好奇心理,她很想知道安琪小姐被囚禁时的模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富家小姐和一个丑陋邋遢的猪场饲养员,美女与野兽的结合该是怎样的一种震撼。很快,苏眉就看到了现场的照片。

她一张一张地看,手开始哆嗦起来。

照片显示那是一个种着很多杨树的村子,水泥路边是红砖矮房,葛丁的家就是其中的一间。院子的大铁门斑驳掉漆,门缝里可以看到一条狗,想必是这条狗给葛丁带来了逃跑的时机。院里有两排猪圈,污水横流,然后,画面一闪,出现了一个地窖的入口。画面上还可以看到画龙持枪警惕的样子,地窖内存放着豆饼和香肠,一个木门隐藏其中……

苏眉迫不及待地翻到后面的几张照片,终于,她看到了安琪小姐,照片让她感到汗毛直立,一阵凉意从背后升起。这比任何事都使公众感到恐惧,一个女人好端端地乘坐地铁,然后突然失踪,就变成了照片上这副囚奴模样。

苏眉捂着脸,不忍再看下去了。

安琪小姐被葛丁囚禁的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呢?

最后一张照片,地窖内有一个粪桶,满满溢溢,装着屎尿、卫生纸以及使用过的避孕套。

第十五章

此案接近尾声,让我们打起火把,走进一个变态强奸犯的内心,那也是地狱的深处。

葛丁当初没有娶到媳妇的原因很简单,他是一个残疾人,一个毁容者。

几年前,葛丁从偏远山区“娶”回来一个媳妇。村里的很多人都猜测他的老婆是买来的,但是无人报警。葛丁谎称媳妇有精神病,为了防止逃跑,他就用锁链将其囚禁在地窖里。2008年,全国法院共审结拐卖妇女、儿童犯罪案件1353件,比2007年上升9.91%。这些数据仅仅是冰山一角,在灯红酒绿的都市之外,在郊区和农村,买卖妇女儿童的犯罪现象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

媳妇给他生了一个孩子,母子俩在地窖中生活,相依为命。那孩子并不是哑巴,但是他从来都不说话,由此可见他们的生活有多糟糕。这孩子也成为母亲地狱般生活的唯一希望。地窖中没有阳光,媳妇的皮肤变得非常白,她很快又变胖起来,身材臃肿,就像是一头大白猪。我们无法得知这个家庭是否有过温馨的时刻,但是从母亲给孩子缝制的虎头鞋,以及织的毛衣上,可以看出即使生活在地狱里的人,也依然仰望着天堂。

当葛丁确认媳妇不再逃跑时,偶尔也会让她带着孩子离开地窖,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坐一会儿。可以想象到,某个暖洋洋的春日下午,她坐在小板凳上,将儿子从左膝盖抱到右膝盖,紧紧地搂在怀里,母子俩都不说话,只是这么相依相偎。她的丈夫投来的是厌恶的眼光,她那日渐肥大的身躯,如果出现在村子里,会引起儿童的围观。

整个猪场,即他们的整个世界。

有时,葛丁将一碗猪肉炖粉条,或者一碗大肠汤放在媳妇面前,恶狠狠地说:“吃吧,喝吧,老母猪。”葛丁心情不好或者喝醉的时候,会将“老母猪”揍一顿,而孩子就站在一边看着,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葛丁的老婆生了孩子后,他对亲热的兴趣甚至还不如对腌制猪肉的兴趣大。

葛丁的地窖是用来腌制猪肉的,他在扩建地窖的时候,不小心挖通了地铁隧道的一个暗井。

地铁隧道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分支,美国纽约地铁有运送军事物资的地下轨道,英国伦敦地铁有供首相紧急避难的秘密通道。任何国家在挖掘地铁隧道时都会把战争因素考虑进去,一些暗井通向尚未启动的防空设施,而那些防空洞即与整个地铁隧道相连。

随着猪肉价格的上涨,葛丁的猪场也赚了不少钱。饱暖思淫欲,他越看自己的媳妇越丑,越看街上的女人越漂亮。有一天,他从猪场的地窖下面,穿过地铁隧道,站在站台上的时候,他看着那些漂亮的女人——上下班的职业女性,妩媚的少女,风情的少妇,曲线毕露的妙龄女郎,都市里各种各样的美丽身影。那些眼花缭乱的裙子,那些纷乱的脚步,那些高跟鞋,一下一下踩在他的心上。

葛丁尾随着心仪的女性进入车厢,最初是小心翼翼地性骚扰,而后他变成胆大妄为的地铁色狼。他每天乘坐地铁,在这个城市的地面之下穿梭,站在美女的背后,这渐渐成为他生活里最大的娱乐方式。就像有人喜欢看电影,有人喜欢打球,他喜欢的是性骚扰。

他的耳朵有残疾,常常戴着帽子,可是,夏天的时候,戴着帽子会显得很滑稽。夏天的时候,他每次乘坐地铁,都戴着一个安全帽,打扮成一个电工或者建筑工人的模样。那安全帽是他在地铁内捡到的。

葛丁的想象力很丰富,有时,飞机从村子上方掠过,他昂着头,能够想象到那些空姐的俊俏模样。

每个人都是一座监狱!

葛丁的胸膛里,关押着一头野兽。它从一个雏形,渐渐长大,最终面目狰狞。他可以买一个媳妇,为什么不可以抢一个媳妇呢,他这样问自己。葛丁觉得那些漂亮女人中的一个才是自己的老婆,他用帝王选美一样的眼光打量着她们。他与美女们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带来无数次的遗憾和惋惜,整个案件的策划过程就是由点点滴滴的惋惜所促成的。

一起强奸案,其实隐藏在美女走过一伙建筑工人或送货人身边时响起的口哨声中!

那段时期,没有人注意到葛丁的老婆不见了,他对村里的人说老婆回娘家看病去了。

对于作案,他始终没有鼓起勇气,直到火花一闪——他买了一个电警棍,先在猪身上做了实验,这个电警棍可以将一头猪电晕,那么也可以将一个人瞬间制伏。

正如售出电警棍的老板介绍的那样:被这警棍击中的人,至少昏迷十五分钟才会醒来,失去反抗和进攻的能力。

他的作案工具:安全帽,电警棍,胶带,手套。

他把作案工具装进包里,将一颗邪恶的兽性之心放进胸膛,然后就开始了捕猎行动。

都市成为森林。葛丁应该怀念远古时代,喜欢谁就把谁弄晕,拖回洞里,就是一生。

地铁内的卫生间是监控盲点。葛丁将安琪小姐电晕,拖进卫生间,捆绑好手脚。他扛着她,站在女厕所的一个格子间里。那是最后一班地铁,等到乘客散尽,他背着自己的猎物走进地铁隧道。在隧道内,安琪小姐的手机响了,这让葛丁吓了一跳。他丢掉手机,继续往前走,前方出现一个人,又把他吓了一跳,原来是名污水处理工人。葛丁用电警棍电晕污水处理工人,然后勒死,整个过程尽管惊心动魄,但是对他来说也没费吹灰之力。

葛丁知道隧道内的铁轨上带有高压电,百密终有一疏,他的作案工具中并没有绝缘鞋,而被他杀死的污水处理工穿的正是绝缘鞋,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换上了鞋子。这也成为警方日后破案的突破点。

一个富家小姐从天堂突然坠入地狱。

葛丁将安琪小姐背回自己的巢穴,想象力丰富的人可以猜出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从偷看女人洗澡,到强迫女人看他洗澡,这个过程也是他这一生犯罪的过程。

他喜欢唱歌。谁唱得比我好,葛丁对安琪小姐说:“没有人。”

他不仅喜欢唱歌,还喜欢边唱边跳,舞姿酷似扭秧歌,疯狂而又陶醉,扭得肥臀乱颤,丑态百出。那几天他唱得最多的是:咱老百姓,今个儿真高兴,吼,咱老百姓呀,嘿……

安琪小姐被囚禁的第一天,这个平日里趾高气扬冷若冰霜的女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苦苦哀求葛丁放了她,葛丁无动于衷。这个富家小姐甚至主动脱光衣服,要求媾和,只求葛丁完事之后放她走,而且,她像个农妇一样指天画地保证离开后不会报案。

安琪:“你要多少钱?我家很有钱。”

葛丁不说话,只摇摇头。

安琪:“那你要什么?只要我有,都给你好吗?”

葛丁咧嘴笑了,露出黄牙,他用手指戳了戳安琪小姐的胸部,这个动作富有诗意,因为他指向的既是乳房也是心的位置。但他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实在龌龊,他拿起安琪小姐的裙子——那件白色雪纺薄绸丝缎细肩带露背的花苞裙——蒙在了自己的脸上,他陶醉而疯狂地深呼吸。

安琪小姐浑身颤抖:“好吧,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葛丁狞笑一声,扯掉脸上的裙子,一把将面前的这个美人儿搂在怀中。他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用一种因过度激动但又想极力保持温柔的羞涩语气哼哼唧唧地说道:“老婆……”

那几天,这个喂猪的男人,还做过一件事,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浪漫的一件事。

“老婆,”葛丁对安琪说,“咱俩得正式结婚,我要办个结婚证。”

安琪小姐彻底崩溃,痴呆似的说不出话,泪水再次滑落。葛丁像饥渴的狼一样舔干净安琪脸上的泪,然后用臭烘烘的嘴轻柔而怜惜地吻了她一下。

葛丁站在一面墙之前,墙上写满了办证、透视扑克、贷款、复仇、发票等牛皮癣广告。

他给办假证的人打电话,声称自己要办理个结婚证!

我们无法得知办假证的不法之徒在接到这个电话时,曾经有过怎样的猜测,他们办理过各种各样的假证——毕业证、职称证件、身份证、房产证,以及营业执照,还是第一次接到办理结婚证的生意。

葛丁说:“我要带钢印的。”

办理假证的人:“那得加钱,说实话,你们怎么不去民政局办理结婚证呢?”

葛丁说:“多少钱都行。”

办理假证的人:“你和你爱人叫什么名字,我这边应该怎么写?”

葛丁:“先空着,名字我自己填,我现在还不知道我老婆叫啥。”

办理假证的人:“您不是开玩笑吧?”

葛丁:“我要办理一个结婚证,这是真的,我要和老婆结婚,真的。”

结婚证还没办妥,警察就闯进了葛丁的家。安琪小姐被解救的时候,这个要去日本参加国际时装周的富家小姐,此时正一丝不挂;这个要去布拉格吃冰激凌去夏威夷吃西米露的美人,正在吃一碗猪下水杂碎汤。被囚禁的这几天,她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个眼神呆滞、浑身脏兮兮、脖子上锁着链子的女人。

葛丁从地窖内的入口跑进了地铁隧道,当天,地铁停运,警方出动大量警力全面搜捕,上级命令必须在天亮之前抓获,因为地铁停运会造成整个城市的交通混乱,损失和影响巨大。

每一个地铁站的入口都有可能成为他逃跑的出口。警方对地铁站出入口都设置了警力严密布控。

葛丁在隧道内如惊弓之鸟,他选择了另一条逃跑的方向——京郊体育场。我们在前面说过,京郊体育馆修建游泳池的时候,因为地陷,不小心挖通了地铁隧道的竖井。

天快亮的时候,葛丁发现了这个出口,他欣喜若狂,以为从这里可以逃出去,但是刚一露出地面,就被两个警察抓获了。

这两个人就是包斩和画龙。在此之前,他们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画龙:“你怎么知道葛丁会从这里出来?”

包斩:“我想过了,如果我是他,也会选择这里。”

画龙:“嗯,咱俩需要点好运气,耐心等吧。刚才副局长说,在猪场内发现了大量人的血迹,看来他把老婆孩子也杀了,只是不知道抛尸在哪里。”

包斩:“也许,尸体在地铁隧道内的某个地方……”

画龙:“在他家里,还发现了几本很旧的英语书和课本,上面有女性的字迹,副局长怀疑……”

包斩:“难道,他老婆不是买来的,也是从地铁里抢来的?”

第四卷

痛苦就是被迫离开原地。

——康德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一个石头亭子,名叫烂柯亭。亭有楼,分两层,上层可以居住,还存放了一些棋谱古籍,下层五个方形石柱支撑着整个建筑,石柱上都刻着一些棋经残局。

两个人在亭子里下棋,周围雾气弥漫,夜色苍茫。南向而坐的是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武陵县旅游局规划发展科杨科长,他也是当地象棋协会会长,从小酷爱象棋,国家一级棋士,方圆百里,难逢对手。

杨科长对面的那人说道:“这局棋,你要慎重,应该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局棋。”

杨科长说:“我不想下。”

那人说道:“那不行,你说的不算。”

杨科长说:“赢了呢?”

那人说道:“你赢不了我的。”

杨科长说:“我要是输了呢?”

那人说道:“输了,你就会死!”

杨科长开始冒汗,这是一局生死棋,他执红先手,哆嗦着摆了一个当头炮,他对自己的棋艺还很自信,没想到,那人只用了三步棋,就把他将死了。第一步,马不走日。

第二步,象也不走田了。

第三步,那人尚未过河的小卒斜飞起来,直接吃掉了杨科长的老将……

杨科长:“你到底想干啥?”

那人说道:“我想把你做成一个稻草人!”

第十六章

白景玉:“好了,现在有新的案子了。”

包斩:“什么?”

白景玉:“死了一个人,凶杀。”

画龙:“老大,咱们特案组只接大案子。”

白景玉说了一句话,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巴:“纽约史上最残酷的十大杀人狂魔,和这个凶手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学生。”

苏眉拿起卷宗,凝神看了一会儿,吓得丢在了地上。梁教授滑动轮椅,捡起卷宗,他戴上老花镜,看了几页,这个见多识广慈眉善目的老人表情突然变得肃穆,他用一种震惊的语气说道:“这个死者被剥皮了,还被做成了稻草人?”

案发当天,山村的早晨雾蒙蒙,远处传来卖豆腐小贩敲的梆子声。山路崎岖难行,卖豆腐的小贩放下担子,休息一会儿,他去路边的桃园里撒尿。当时浓雾弥漫,蟠桃将树枝压成一道美丽的弧线,叶子滴着水,一个稻草人静静地伫立在果园里。

小贩觉得很怪异,凑近一看,魂飞魄散,那稻草人的头就是人的头,皮里面塞了稻草……

梁教授介绍说:“罪案史上,有两名凶手最为臭名昭著,一位是被世界各国媒体称为‘如雾般消失的元祖连环杀手——开膛手杰克’,另一位是‘明星连环杀手——Edward Gein(爱德华·盖恩)’。开膛手杰克的杀人方法为割喉然后肢解,爱德华·盖恩的杀人方法是枪杀并肢解剥皮,制成手工艺品,他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外号叫作野牛比尔。很多知名电影就是以这两人为原型,例如《来自地狱》《沉默的羔羊》《得州电锯杀人狂》。”

白景玉说:“如果被媒体知道,中国的这个‘野牛比尔’也足以轰动世界。”

桃源乡派出所接到报案后,感到极为震惊,该案案情重大,可以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非常罕见的特大刑事案件,经过初步调查,死者为武陵县旅游局杨科长。当地警方一边封锁消息,防止引起当地群众恐慌,一边向上级汇报,并请求特案组协助。特案组成员四人立即动身,先乘坐飞机抵达省城,然后从省公安厅借到一辆车,没有片刻休息,一路鸣响警笛,风驰电掣般驶向武陵县公安局。

武陵县公安局大楼看上去非常豪华气派,虽然是县级公安局,但奢华程度堪比白宫。楼下绿树成荫,园林遍布,门口禁卫森严,哨兵威武,抬头就能看到办公楼上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为人民服务。

公安局门前一片狼藉,垃圾遍地,这与豪华办公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包斩看着地上的烟头、矿泉水瓶、馒头,还有血迹,他分析说道,这里刚刚有群众上访。

画龙说:“上访?应该去县政府啊,这里是公安局。”

梁教授说:“肯定是先去的县政府,被公安强行驱散,还抓捕了几个带头上访的人,其他人就来到公安局门前静坐,要求放人。”

公安局大楼里,却没有人接待特案组,所有人的态度都冷冰冰的,甚至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特案组四人。询问过后,得知局长出差,政法委书记也去外地开会了。这让特案组成员感到奇怪,大楼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画龙嘟囔道:“怎么说的来着,当地警察会列队欢迎,公安局长会把我们看成救星,人呢?”

一个警员探头探脑,看见特案组四人,就满脸堆笑,把特案组请进办公室,他自称宣传干事,然后他拿出一份材料,说道:“不好意思,真是抱歉……”

梁教授说:“怎么回事?”

宣传干事:“我们这里没有发生什么特大凶杀案。”

画龙说:“开玩笑,是吧?”

宣传干事:“对不起,让你们白来一趟,你们,还是请回吧。”

宣传干事介绍说,这是一个恶作剧,当地没有发生特大凶杀案,桃源乡派出所谎报案情,所长已被记过处分,那个稻草人只是一个人体模型,是当地一个村民的恶作剧。宣传干事将材料上的鉴证结果,以及讯问笔录,还有处理结果让特案组看。

苏眉气愤地说:“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肚子饿着,连饭都没顾上吃,竟然是恶作剧?”

宣传干事说:“现在我们武陵县公安局撤销特案组的协助,可以报销机票,付差旅费……”

特案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个恶作剧。画龙拍着桌子骂了一句脏话,然后,特案组四人出了房间,离开武陵县公安局。画龙发动汽车,车开到一个十字路口,遇到红灯,包斩低着头看着刑侦案卷说道:“他们撒谎!”

刑侦案卷中的现场照片拍得很不专业。因为乡派出所平时大多处理一些治安案件,抓抓计划生育,调解打架斗殴什么的,有时甚至还要帮老乡寻找丢失的牛,乡派出所拍照的警察估计当时很害怕,手也在抖,再加上案发时雾气弥漫,所以从照片上很难分辨那稻草人是模型还是真正的人。

照片显示一张很模糊的脸,整个头部从下巴底下整整齐齐割了下来,但是还连着一张皮,皮里面鼓鼓囊囊塞着稻草,没有穿衣服,手和脚也是稻草扎成的,看来凶手只割掉了头剥下了躯干的皮。在脖子的位置,可以看到一道绳索印子。

包斩疑问道:“谁会把人体模型吊起来呢?”

苏眉说:“这肯定是一个人,这个人应该是先被吊起来,然后剥皮,最后被插到桃园里。”

梁教授说:“这事蹊跷,画龙,咱们去桃源乡派出所!”

桃源乡派出所位于一座山下,山上绿草茵茵,桃树遍布,一条小溪流过,两岸垂柳依依,一架水转筒车缓缓地转着,远方,群山含翠,近处,一个集市热闹非凡。集市上只卖桃子,当地特产蟠桃,又正值中秋上市,吸引了各地的水果商贩云集于此。

特案组开车穿过集市,来到桃源乡派出所。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大门紧闭,派出所里竟然没有一名民警。

特案组在集市上转悠了一圈,打算先吃点东西,然后去山上的案发现场看看。刑侦案卷上记录的案发现场在桃源乡桃花村前路边的果园里,第一杀人现场在桃花源风景区的一个亭子里。一行人来到山下,山下有个木头搭建的简陋饭馆,一个系着围裙的老汉正在厅堂里刷盘子,锅里的卤煮咕嘟咕嘟炖得正香,一个伙计正在磨菜刀,他的头上扎着绷带,似乎刚受过伤,特案组四人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下。

包斩问道:“大爷,这里就是桃花源风景区吧?”

老汉回答:“对,这就是狗日的桃花源!”

包斩又问道:“大白天的,乡派出所怎么一个民警都没有?”

老汉气哼哼地说:“狗日的,都死啦,死绝啦。”画龙问道:“当地是不是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老汉警惕地反问道:“你们是干啥的?”

包斩答道:“我们也是警察……”

老汉听到“警察”二字,怒不可遏,猛地将手里的盘子摔在地上,指着门口说道:“走走走,滚出去,小店关门了,打烊了,我就是把肉喂给狗吃,也不卖给你们公安。”

听到“滚”字,画龙的心里升起一股怒火,特案组侦办前几个案件时,何等风光荣耀,而现在,他们先是在县公安局受到冷遇,又在乡派出所吃了个闭门羹,此时又被这饭馆老板羞辱。画龙站起来,正想发作,突然拥进来一群凶神恶煞般的人,进门就一阵打砸,他们掀翻卤煮大锅,炉灶里的火立刻引燃了窗帘。饭馆里那个磨刀的伙计吓坏了,怔怔地看着他们,那些人冲上去,对着店伙计拳打脚踢,很快,店伙计头上缠着的绷带又被鲜血浸红了。包斩和画龙没搞清怎么回事,木头搭建的小饭馆已经烧了起来,饭馆里一片混乱,两人赶紧推着梁教授,拉上苏眉,跑到了门外的安全地带。

那老汉脖子上青筋毕露,扯着喉咙破口大骂,几个人七手八脚将他和店伙计抬了出去。

木头搭建的小饭馆火势熊熊,一些村民和路人想要救火,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叉腰厉声喝道:“我是吴乡长,谁敢去救火,就捉去乡政府关十五天,泼一瓢水罚款三百!”

老汉的身子猛地一挺,声嘶力竭地骂道:“你烧了我的房子,我和你拼啦,我要杀了你。”

吴乡长冷笑着说:“屁啊,违章建筑,让你早点搬,不听,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关起来。”

小饭馆火焰冲天,很快就烧成了残垣断壁,焦黑的废砖瓦,显得墙上的白色“拆”字更加醒目。老汉怒骂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变成了哭声,终于听不到了。山下的路边,一块石头上刻着草书的《桃花源记》:“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

这种暴力拆迁方式使苏眉受到了一点惊吓,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野蛮行径,画龙叹口气,也想明白了饭馆老板为何那么痛恨警察。特案组四人也顾不上吃饭,开车前往山上的桃花源风景区,虽然路上风景秀丽,但四人实在是没有心情欣赏,一路无话,车在一个小亭子前停下。亭子里坐着一个人,正在看一本棋谱。

亭子上挂着个古色古香的木匾,写着“烂柯亭”,这里应该是案卷中记录的杀人现场,然而,亭柱和地面上没有任何血迹,也没有设立任何警戒标志。这里看上去不像是发生过凶杀案,可是,包斩已经闻到了亭子里弥漫的血腥味。

苏眉推着轮椅上的梁教授走进亭子,在棋盘前停下。梁教授对亭子里坐着的那个人说:“下一局棋,如何?”

那人微微一笑,说:“好啊。”

梁教授炮二平五,选择了进攻性的开局。

那人有点紧张,本来想以屏风马防御,结果把马跳到了象的位置,又不好意思地摆正过来。

梁教授视若无睹,用闲聊的语气问道:“打听个人,被杀害的旅游局的杨科长,听说过吗?”

那人又下了一步棋,说道:“我就是!”

第十七章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一阵箫声从远处传来,有着像雾一般散淡的惆怅。亭子附近,一盏莲花形状的灯亮了起来,随后,这山上风景区的灯全部亮了。整座山星星点点,蔚为壮观。晚风徐徐,空气清新,有很甜的桃子味道。

梁教授说道:“你已经死了。”那人“啊”了一声,显得有些意外。

画龙一直在警惕地看着,如果此人不是杨科长,那又会是谁呢,难道是凶手吗?包斩在亭子里走来走去,观察着什么,很显然这里就是杀人现场,只是经过了刻意的掩饰和伪装,地面和柱子都被清洗了一遍。

梁教授指了指棋盘,又说道:“你死了,看不出来吗?”

那人丢下棋子说道:“啊,是的,我输了。”

梁教授说:“你不是杨科长。”

那人说:“你怎么知道的?”

梁教授说:“案卷里记录,杨科长是国家一级棋士,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那人说:“没错,我是冒充的,我不是杨科长,我是桃源村小学的秦老师。”

梁教授仔细打量着那人,他四十多岁,戴副眼镜,看上去不像是撒谎。如果想要交谈,坦诚是最有效的办法,梁教授也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警察身份,并向秦老师介绍了特案组其他三位成员。没想到秦老师丝毫不觉得意外,他说自己早就知道,坐在这里也是一直等待特案组的到来。

苏眉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秦老师拿出手机,给特案组看上面的一条短信。“武陵县公安局公告:近日,我县发生特大凶杀案一事,经公安机关证实,纯属虚假,请勿轻信,相关责任人已被处理,如有散布谣言者,严惩不贷。另:2007年9月22日参与桃源村堵路的村民请到公安机关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值此中秋佳节来临之际,武陵县公安局祝全县人民阖家欢乐,万事如意!”

很显然,这条短信是当地公安局群发的,该县的每一个居民都收到过。

梁教授冷笑一声:“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包斩问道:“桃源村堵路是咋回事?”

秦老师看了一眼月亮,叹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先到我家吧,今天是中秋节呢。”

秦老师就住在桃源村小学里,几个人一起开车过去,山路崎岖不平,路两边的桃林上空是一个金黄色的月亮。此地的桃树很矮,只有一人多高,沉甸甸的大桃子压弯树枝,触手可及。

烂柯亭距离桃源村小学很近,一会儿就到了。大家下车,看到一个破破烂烂的校园,围墙坍塌了几处,教室的门还打着补丁,窗户是用报纸糊上的,那上面能够看到几年前的新闻。院中间有一株百岁高龄的桃树,枝丫交错,粗壮而高大,上面的两根绳子吊着一截铁轨,敲击时能起到上课铃的作用,树上结着硕大的蟠桃,蟠桃学名水蜜桃,有“仙桃”之称。

秦老师将几张课桌搬到树下,在那中秋的月光里,他摆上了丰盛的晚餐,桌上酒肉俱全,各色水果,花样繁多。梁教授本来想付钱给秦老师,但是看他言谈举止不是凡俗之辈,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免得唐突。

秦老师举起酒杯说:“你们是客人,今天是中秋,先干了这杯酒吧。”

梁教授和画龙一饮而尽,苏眉不会喝酒,包斩不知为何对秦老师一直怀着戒备之心,所以也自称不会喝酒,推让过去。

秦老师又端起酒杯,他念了一首诗:

月下临风一刀斩,云意沉沉红花畔。

烂柯亭前醉赊酒,腰束贼头上梁山!

梁教授问:“这诗是你写的?”

秦老师点点头。

墙角下的一只蟋蟀叫了,随后,桃树下的这只也叫了。

据秦老师介绍,桃源村小学很小,只有两名老师,一名校长,几十名学生,学生都是村里的孩子。除秦老师之外,还有一个陶老师,两人都是义务教师,没有工资,只有很少的补贴,平时也要种植果园,赖以度日。

我们应该向贫困地区的义务教师致敬,那些默默无闻的人为中国的教育做出了巨大贡献。

自从陶渊明写出《桃花源记》之后,千百年来,不少文人墨客都曾考证过这个世外桃源究竟在什么地方,然而始终没有定论。目前全国有三十多个地方在争“桃花源”这个名分,甚至台湾也有桃花源,这样做都是希望为当地经济带来收益。

武陵县是第一个向联合国申报桃花源文化遗产的地区。

当地政府大力发展旅游,斥以巨资打造桃花源风景区,武陵县以“世外桃源”作为当地旅游招牌,吸引游客以及海内外商贾开发投资。整个景区分三期工程建设,打造了数十个景点,例如烂柯亭、秦人洞、豁然台、蟠桃瑶池、桃花山庄、采菊书院、九曲竹廊、五柳湖、迷津渡、钓鱼潭等。

拆迁安置是第一期工程的重点,桃源村即在拆迁重建范围。政府许诺了优厚条件,按照“以房易房”的原则,为村民在城里补偿安置,还为村民缴纳养老保险以及租房补贴,然而,当地村民不愿意搬走,没有一个人在合同上签名,甚至就连村主任也带头抵制拆迁。

当地民风彪悍,曾经有个小偷进村偷牛被人打死,哥哥去领尸体,又被村民打死。

政府第一次强制拆迁时被村民拿着锄头赶跑了,还堵上了路,打伤拆迁人员数名。警方抓走了村主任,村民开始聚集在县委大院前抗议,但被公安驱散。

苏眉拿起个大桃子,一边吃一边说:“为什么拒绝呢,城市里的条件不是更好吗?”

秦老师不屑地说:“你以为人人都想去你们城里呢?”秦老师开始像给小学生上课那样讲解起《桃花源记》,“嬴氏乱天纪,贤者避其世”,桃花源几乎寄托了中国人所有的梦想,没有战争,男耕女织,无都市之喧嚣,无尘世之烦扰。为什么《桃花源记》那么有名,因为这片世外桃源是中国人心中理想的世界。

村民们种桃为生,虽不富裕,但生活幸福。

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时时刻刻感受着忧虑和不安。那些冷漠的钢筋水泥居民楼里,人们住了几年也不知道左邻右舍是什么人。隔壁打出人命,邻居依然房门紧闭,无人过问。

桃源村的村民即使搬进城里,也是一群住在城市里的农民。

他们靠山吃饭,靠水生存,搬到城市也就失去了生活保障,在这个大学生都很难找到工作的时代,小贩上街摆摊还会被城管掀翻摊子,那些村民在城里如何适应,怎样生活?

梁教授看了看周围说:“这里确实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春天的时候应该很美,对吧?”

秦老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说道:“何止春天,一年四季,说出来你都不信,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山路边的菊花,池塘边的竹子,还有漫山遍野的桃花。”

苏眉说:“我相信。”

包斩说道:“那人皮稻草人,放在桃园里,我猜,不是为了吓鸟,而是为了吓人。”

画龙问道:“究竟是谁杀害的杨科长呢?”

秦老师变得面有惧色,点了点头,他讲起一件事。

在人皮草人案发的前一天,香港开发商在桃源乡吴乡长、旅游局杨科长、拆迁办主任的陪同下,考察并探讨了桃源村的旅游发展前景。他们一致认为,打造桃花源风景线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能造福几代人,还能使当地经济迅速发展。县电视台的记者跟踪报道,摄像机对着几个大腹便便的官员,身后还有一些给他们打伞的人,他们叉着腰,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有个画面没有出现在晚间的新闻中,记者当时采访了一位在路边熬制松香的群众,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穿一身绿军装,摄像机对着他,他却看着吴乡长、杨科长以及拆迁办主任,记者问他对当地发展旅游怎么看,他笑呵呵地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谁要是拆我的房子,我就把他的皮剥了!”

梁教授问:“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老师不好意思地说:“我就在现场,当时,我站在吴乡长背后,给他打伞。”

包斩问道:“这个熬制松香的人是谁?”

秦老师摇摇头说:“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我也不认识,听口音不像是当地村民。”包斩又问道:“案发当晚,你在哪里?”

秦老师拿出一张站台票还有医院的收费单据,他解释说,这个小学很快就要被拆了,陶老师是外地的。当天,他去市里的火车站送陶老师回家,回到县里已是晚上10点,他又去医院待了一整夜,因为第一次强制拆迁时,校长也被打伤了。

画龙说:“谁让你冒充的杨科长呢?”

秦老师说:“公安局。”

武陵县发生特大凶杀案后,一时间人心惶惶,公安局隐瞒消息,群发短信,安抚恐慌的民众。然而乡派出所已经将案情汇报给最高公安部门,当地政府担心上级的介入会影响拆迁进程,所以开会讨论,决定将案情隐瞒到底,让特案组离开。

很多地方,发生重大伤亡事件时,当地政府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隐瞒真相。特案组来到武陵县之前,他们已经伪造好了材料,声称这是一起恶作剧。特案组离开公安局大楼后,当地交警也在秘密跟踪,看到特案组的车开向桃源乡的时候,他们开始慌了神,紧急商议后,有人提议让秦老师冒充杨科长,因为秦老师和杨科长年龄差不多,长得也很像。当地政府甚至还做通了杨科长家人的工作,以及让乡派出所回避,整个骗局可谓煞费苦心。

梁教授说:“冒充得不是很成功,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利?”

秦老师说:“明天,这个小学就被拆了,村子也不复存在了,我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老师告诉特案组,第一次强制拆迁失败之后,当地政府联合公安局、城管、保安大队和建筑公司将在第二天再次对桃源村强制拆迁,这一次规模非常大,不拆掉桃源村,誓不罢休。

特案组四人都预感到第二天肯定会发生大事情,当晚,他们住在了桃源村小学里。夜里,秦老师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吹了一会儿笛子,听上去很伤感。然后,秦老师从自己的宿舍里拿起两个枕头,给睡在车里的苏眉和梁教授送去。画龙和包斩睡在教室的课桌上,两个人也睡不着,看着黑板上的一行字发呆,那上面写着:

最好的建筑应该是学校!

画龙给包斩讲起他以前的故事,画龙说以前有过两个搭档,有一次,他们三个人被困在一个荒岛上,那岛上没有树,也没有草,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画龙问包斩:“你知道我们怎么逃走的吗?”

包斩想了想说:“不知道。”

画龙说:“你肯定想不到的,我们用海龟做船。”

包斩问:“这个办法是谁想到的?”

画龙说:“一个退役多年的特种兵,还有一个在派出所长大的警察……”

包斩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画龙不再说话了,他想起了很多往事,过了一会儿,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喝了不少酒,头有点疼。在梦里,画龙看到有三个人驾驶着海龟制作的船在大海上随波逐流,一只金色的飞鱼跃起,又落在水中,消失不见了。

拂晓时分,天还没有亮,外面依然是漆黑一片,公鸡打鸣的声音把画龙吵醒。他走到小学的院子里,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看到那株桃树上吊着一个人,他揉揉眼睛,吓了一跳。走到近处,画龙禁不住目瞪口呆,不寒而栗,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树上吊着的那个人竟然是包斩!

第十八章

画龙也不知道包斩死了没有,他急忙上前抱住包斩向上托起,同时大声呼救,苏眉和梁教授闻声赶来,将包斩解救下来。

包斩的脸已呈青紫色,但胸部尚有心跳,苏眉顾不上多想,俯下身为包斩做人工呼吸,然后双手在包斩腹部按了几下,包斩咳嗽了两下,幽幽地醒了过来。

画龙急切地问道:“兄弟,谁干的,谁把你吊上去的,啊,小包兄弟?”

包斩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全身没有力气,他躺在地上喘着气说:“我自己。”

天还没亮的时候,包斩就醒了,他走到院里,想要上厕所。厕所就是房子和院墙形成的一个夹角,露天的那种,厕所门前的一个稻草垛引起了包斩的怀疑。昨天,他从烂柯亭到桃源村小学的路上就一直在观察,路两边全是矮树和草地,没有发现可以将人吊起来的地方,距离烂柯亭很近的桃源村小学里有一株高大的桃树,并且还有稻草,包斩怀疑这里就是凶手剥皮制作人皮稻草人的地方。他站在院里的桃树下,抬头看着那截当钟用的铁轨。他发现吊着铁轨的绳子是崭新的,而铁轨锈迹斑斑,这说明绳子是新换上去的。包斩将铁轨拿下,绳套舒展成一个圆形,他点点头,心想,这里应该吊过一个人。

包斩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嗅着地面,尽管地面已经做了清理,但依然可以闻到血腥味,他更加坚定了心里的猜测。

桃源村小学很有可能就是剥皮现场,也是制作人皮稻草人的地方!

包斩搬来一只凳子,站上去,将头伸进绳套,模拟那个吊着的死人,这样可以分析出凶手的身高。没想到那是一条三条腿的凳子,凳子突然歪倒在地,包斩悬空吊在了绳子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越挣扎越无力,想喊也喊不出,渐渐地意识模糊起来。幸好画龙发现得及时,如果再晚一分钟,包斩就没命了。

画龙扶着包斩站起来,周围雾气弥漫,天色已亮。

桃源村小学门口出现一个拿着斧子的人,走得近了,发现正是秦老师。他的手里还拎着个袋子,袋里装着一个圆形的东西。

画龙警惕地看着他手里的斧子,说道:“秦老师,你?”

秦老师把袋子放在地上,画龙有点担心袋子里会不会装着一个人头,秦老师却从里面拿出一个金灿灿挂着白霜的南瓜,还带着绿油油的叶子,他说:“你们起这么早,我去做饭。”

包斩看着秦老师的背影说道:“不是他,凶手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八〇以上。”

秦老师煮了一锅南瓜稀饭,还放了蜂蜜,苏眉和梁教授胃口不错,一连吃了两碗,这种新鲜的乡野食物在城市里是吃不到的。

秦老师感慨地说:“二十年了,我在这里二十年了,这是最后一顿饭了。”梁教授说:“你这么热情招待,我们会尽力阻止拆迁。”

桃源村位于山洼处,进村的路旁栽种着高粱和玉米,五棵高大的柳树守护着村子。田地旁边,野生的黄菊花怒放,村子四面环山,一道瀑布从山脊流淌进一个湖,湖中的荷花已谢,小船泊在岸边,岸上的农舍井然有序,鸡鸭成群。

拆迁队来了,杀气腾腾,浩浩荡荡。

桃源乡吴乡长走在最前面,他把上衣掀起,一边走一边用手拍着肥肚皮。他旁边是拆迁办主任、公安局宣传干事,身后跟着数十名身穿制服的人,这些人由城管、联防、保安等组成,鱼龙混杂,穿着各式各样的制服。他们的手里拿着盾牌和警棍,有的人还拿着灭火器,这是要防止村民自焚阻拦拆迁。在队伍的最后,三辆推土机和两辆挖掘机以及一辆救护车慢慢跟随。看来,当地政府为这次拆迁制订了周密的计划,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特案组四人和秦老师在小学围墙的一个豁口处静静地看着。

拆迁队一路平安无事,预想中的械斗事件并没有发生,这让拆迁队感到很意外。

吴乡长、拆迁办主任、宣传干事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村子,村里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村民们不知道都跑哪儿去了。

吴乡长嘀咕一句:“这帮刁民,倒是挺识相的,要是敢阻拦,有句成语怎么说的来着?”

宣传干事说:“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吴乡长哈哈大笑说:“对对,螳臂当车。”

拆迁办主任递上两根香烟,三个人点着,吴乡长大手一挥说道:“挖掘机过来,拆。”

挖掘机开了过来,打算先拆除村口的第一间房子,房子旁边有一株柳树,浓雾渐渐散尽,挖掘机的铲头高高举起,然而,又停了下来,大家分明看到柳树的枝叶间吊着一个人。阳光穿透迷雾,雾气渐渐消散,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数十名拆迁人员一起抬头看着,终于看清楚了,树上倒吊着一具血肉模糊的无头尸体,脚腕上系着绳子,上身被剥了皮,在空中轻轻地荡来荡去……

这惨不忍睹的一幕,使得人群像炸了锅似的,有人扭头就想跑,但是被吴乡长厉声叫回。

吴乡长假装镇定,拆迁办主任心惊胆战,宣传干事询问道:“要不要报案?”

吴乡长说:“先别管这个,拆,速战速决,拆完再说。”

这时,村里的祠堂中走出来一群老人和孩子,拆迁队伍停下了。

特案组四人一直躲在桃源村小学的围墙处偷看,画龙很疑惑:“村民中为什么没有青壮年,只靠这些老弱病残能阻挡得了来势汹汹的拆迁队吗?”

梁教授说:“不要低估村民的智慧。”

包斩说:“拆迁的人有备而来,村民聚集在祠堂里也肯定想好了对策。”

那些老人和孩子,走到村口,这黑压压的一群人突然跪下了!

他们选择用这种最古老最质朴的方式来护卫自己的家园!

现场无声无息,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风徐徐吹过。

一个白发苍苍衣着朴素的老太婆跪在最前面,她颤巍巍伸出手,掌心有几枚军功章,她用一种因年老而显得异常平静的语气说:“我的大哥、二哥,还有我的丈夫,都死在抗日战争中,这里有一个烈士的家。我都八十多岁了,我跪下求求你们了,不要拆我的家。你们要拆,先从我身上轧过去吧。”老太婆身后的村民开始磕头,整个拆迁队伍都默默地看着,一个挖掘机司机和一个推土机司机窃窃私语:“我有点拉肚子,你呢?”

另一个司机轻声回答:“我也是。”

说完,这两个心地善良的小伙子悄悄地开了小差。

吴乡长破口大骂:“你这老不死的破烂货,弄这些假玩意糊弄人,给我拖到一边去。”

画龙:“怎么办,小包,有办法吗?怎么阻止他们?”

包斩:“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但是我已经在想了。”

画龙:“我负责揍前面那二十个,后面那六个留给你,怎么样?”

包斩:“他们可能会把我打得很惨,不过,我不怕他们。”

吴乡长打着手势,示意大家上前,但是身后的人都没有动,宣传干事和拆迁办主任也在犹豫。吴乡长挽起袖子,恶狠狠地打掉老太婆手心里的军功章,蛮横地拽着老太婆的头发就往路边拖……村民们哭天抢地,依旧磕头不止。

画龙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看看周围,墙角放着根扁担,他摸起扁担就从围墙豁口处跳了出去,包斩也摸起一把铁锹,两人一前一后冲进人群。

画龙将扁担舞得虎虎生风,武警教官,名不虚传,他把枪法棍法结合起来,扁担的两端还有两个铁钩子,使得画龙的进攻更加强大,只一会儿就打倒了数人,包斩跟在后面用铁锨猛拍人的脑袋。拆迁队被这两人打得措手不及,一些人纷纷反击,画龙和包斩背靠背站在一起。

一个城管骂骂咧咧地冲上来,画龙一脚侧踹,角度极为刁钻古怪,速度却快如闪电,力量更是让人震惊,那人身体横着飞了出去。

一个保安举着盾牌,跃跃欲试,画龙又是一脚侧击,那人踉踉跄跄退后几步。画龙拖着扁担,抢步上前,将扁担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重重地砸在那人的盾牌上,砰的一声,钢化盾牌碎裂,那名保安倒在了地上。

吴乡长指着画龙和包斩破口大骂,画龙扔掉扁担,赤手空拳,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跑了过来,一路上拳打脚踢,无人能挡,很快就到了吴乡长面前。吴乡长依然气焰嚣张,骂道:“你他妈是干吗的……”

画龙飞起左脚踢中吴乡长裆部,吴乡长痛得弯下腰,画龙使出泰拳中的翻天膝,右膝正中吴乡长的面门,紧接着一记重勾拳,将吴乡长打得仰面倒下,他的两颗门牙也被打飞了。这三连招几乎是一瞬间完成,众人都看得眼花缭乱,一些人想围攻上来,然而又停住了。

画龙掏出了枪,枪口对着吴乡长的脑袋。

躺在地上的吴乡长脸色煞白,他双手作揖连连求饶。画龙冷笑了一声,扣动了扳机,砰砰砰,一连开了数枪,枪声震耳欲聋,地上尘土四溅,这几枪都打在吴乡长脑袋周围的地上,弹着点形成一个圆圈的形状。

吴乡长吓得像筛糠似的浑身哆嗦,却不敢乱动,他的裤子湿了,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画龙:“小包,过来看一下,是什么东西这么臭。”

包斩走过来说:“呃,乡长吓得屙到裤子里了,真恶心。”

画龙举起枪,众人都往后退,宣传干事却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出事了,出大事了!”

刚才群殴的时候,宣传干事接到了公安局长的电话,桃花源风景区的开发商被人杀害,做成了人皮稻草人,这一次——人皮稻草人放置在了县委门前,有几百位群众目睹了这恐怖的一幕。县委、县政府感到极为震惊,他们要求公安局向特案组请求协助,侦破此案。

苏眉推着梁教授,听宣传干事说完后,梁教授说:“想要特案组协助,必须答应一件事。”

宣传干事说:“什么?”

梁教授说:“停止拆迁,因为这里就是犯罪现场!”

宣传干事说:“你们能保证破案吗?”

梁教授说:“事实上,现在,凶手就在这附近,此刻正看着我们。”

宣传干事心头一凛,四下看了看,紧张地说道:“在哪儿?”

梁教授说:“凶手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两个人,还有可能是一群人!”

第十九章

特案组办公地点设置在桃源村小学。

县委和公安局的领导亲自前往桃源村小学,他们向特案组表示歉意,坦诚工作方面存在着不足,以及思想保守等错误。特案组建议释放因上访而被拘捕的村民,缓和一下干群关系,这样才有利于工作。当地政府接受了建议,并从公安局抽调精兵强将,全力协助特案组侦破此案。

梁教授立即做了分工,由苏眉带领法医对死者进行尸检,包斩与技术人员对案发现场进行勘查,画龙去县电视台调取案发前天的拍摄画面,各方消息汇总之后,特案组在桃源村小学开了案情发布会。

苏眉将照片投影在教室墙壁上,她坐在后面,摇着一架旧观片机的曲柄把手,一张张地播放缩微胶卷。

墙壁上闪过一张张恐怖的画面,梁教授喊停,他指着人皮稻草人的图像说道:“这是战争中常见的恐吓手法。”

宣传干事问道:“常见,剥皮是正常的?”

梁教授说:“当然,现在已经不能将这个剥皮者称呼为凶手或者罪犯了,这对他来说是一场战争!”

宣传干事说:“哦,他很可能当过兵。”

梁教授将咽喉处致命伤口的图像放大,他解释道:“形成这种伤口的凶器,初步判断为一把军用匕首,凶器具有军用匕首的所有特点。一刀割断气管,该犯下手凶狠,剥皮时冷静从容。该犯心理素质令人吃惊,他很可能经历过战争!”

包斩将现场勘查的结果做了汇报,两名死者,杨科长和开发商为同一人所杀害,开发商死在桃花山庄的豪华套房,那里也是剥皮和制作人皮稻草人的现场,房间里留下一具无头尸体,上身被剥皮。因为山庄刚刚落成,没有监控,安全措施也不够,窗户甚至没有安装护栏,现场获得的线索不多。房间里散落着一些青花瓷碎片,这个开发商有着收集古董的爱好,不过,瓷器碎片上没有发现案犯的指纹,案犯有可能戴着手套……

梁教授补充说:“还有一种可能,案犯逼着开发商摔碎自己心爱的古董,然后将其杀害。”

包斩继续说:“根据乡派出所的勘查,杨科长被害时,曾与案犯下过棋,现场照片显示,案犯对棋艺并不精通,毫无章法,但是他赢了杨科长。这说明,案犯想在精神上打击和摧残死者。”

梁教授说:“让死者体会一下失去心爱东西的痛苦,这也是案犯的痛苦。”

包斩说:“是的,案犯将杨科长在烂柯亭杀害,然后拖到桃源村小学,吊在树上,剥皮后制作成人皮稻草人,放在路边的桃园里,这样做的目的是吓阻拆迁人员,案犯应该和桃源村的拆迁有关。”

宣传干事问道:“后来,杨科长的尸体怎么会吊到村口的树上?”

梁教授说:“这个问题,估计很快就能知道。”画龙陪同梁教授去村里走访调查,受到了村民的热情招待,村民们杀鸡煮酒,争相邀请,在他们眼中,阻止拆迁的画龙如同英雄一样。梁教授不由自主地想起《桃花源记》中的那个武陵人,偶入桃花源,村民们也是这般热情,“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

走访中,村民们对于村口树上的尸体一无所知,他们声称没有看到可疑人物进出村子。

那个白发老太婆,抗日烈士的家属,在村里德高望重。她将一个猪头用松香煺毛,放进锅里用文火炖上,然后拿出存放了二十年之久的普洱茶砖,招待画龙和梁教授二人。普洱茶被誉为“可以喝的古董”,具有巨大的收藏价值和增值空间,存放了五十年的普洱茶饼,价格甚至贵过一辆本田轿车。

老太婆絮絮叨叨地说,那个香港开发商,出高价要买她的茶,她不卖,她本来是要留着孙子娶媳妇的时候用,现在家里来了贵客,要拿出来好好招待。

画龙喝不出什么味道,梁教授品尝了一口茶,茶香浓郁,沁人心脾。

梁教授对于松香的熬制过程比较感兴趣,不停地询问,老太婆说松香是护林员送给她的,护林员常常来村里兜售中草药和野味。

梁教授问道:“护林员的个子是不是很高,外地人?”

老太婆答道:“是的,高高壮壮的,当过兵,消防兵,他爱喝酒,喝醉了还骂人。”

回去之后,梁教授调看了案发前一天电视台拍摄的画面,画面上那个熬制松香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他对着摄像机说“谁要是拆我的房子,我就把他的皮剥了”。苏眉去县武装部调取了当地护林员的退伍和转业证件资料,又经过林业局领导的辨认,最终确认摄像机画面上那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就是当地的护林员。此人有重大作案嫌疑,也符合特案组对罪犯的描述。

护林员是山林的守护神,工作主要是防火防盗,例行巡山,还担任着一些测量工作。很多护林员都耐不住山上的寂寞和孤独,林业局每过几年就会调换护林员,最新换上的是一个退伍的消防兵。

虽然天色已晚,但案情重大,事不宜迟。画龙和林业局的向导带领一队官兵上山搜捕护林员,山林中有很多护林员的作业点,护林员平时就在这里生活。桃源村小学后面不远的山坡上,就有一个石头和黄泥砌成的老房子作业点。很快,警方就包围了房子,从窗棂中可以看到墙旮旯堆着土豆,窗台上摆着油罐,没有电,一盏油灯亮着,旁边还有个空酒瓶,护林员正躺在土炕上呼呼大睡。

画龙踹门而入,拘捕护林员的时候,这个睡眼惺忪的大汉看到面前的警察,破口大骂:“就是老子干的,老子等你们很久了,你们这帮畜生。”

这句话使得在场的公安干警精神振奋,护林员不打自招,看来警方抓对人了。然而审讯结果令人失望,护林员对于自己把尸体吊到村口树上的事情供认不讳,但声称自己没有杀人。不过,他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杀人的想法,还对杀人者表达敬意。

用他的话来说:“做成稻草人,有创意,老子要是知道谁干的,就请他喝酒。”

特案组和县公安局先后审讯了两次,护林员的口供前后一致,看上去不像撒谎。

根据护林员的说法,他对自己的工作非常厌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在县城的亲戚家住了几天,早晨回到山上的作业点,进门发现地上放着一具无头尸体。他从衣服上认出这是旅游局的杨科长,出于一种泄愤的心理,他用绳子拽着尸体,趁着早晨的浓雾未散,他把尸体吊在了桃源村村口的柳树上,然后回到作业点,喝酒睡觉。

梁教授问道:“为什么你会对电视台记者说,谁要拆你的房子,你就剥了谁的皮。”

画龙也问道:“是啊,你一个外地人,拆迁和你无关,你为什么这么仇视?”

护林员的一只手铐在桌腿上,他用另一只手拍着胸膛说:“我看不惯,打抱不平。”

护林员反问画龙:“要是有人拆你家的房子,你不同意,他们非要拆,你怎么办?”

画龙无言以对。审讯结束后,已是晚上8点,乡长让秦老师买来很多酒菜,招待特案组和公安干警,乡长厚着脸皮劝画龙喝酒,秦老师也在一边作陪。然而,大家都郁郁寡欢,案情本来柳暗花明,但又陷入了僵局。

包斩一直在怀疑秦老师,但是杨科长被害的当晚,秦老师在市火车站;开发商被害的那天,秦老师和特案组在桃源村小学。两起命案,秦老师都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包斩只好将秦老师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可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毫无头绪。

包斩向画龙要了一根香烟,走到院子里,一边抽烟一边思索。

皓月当空,桂花飘香,一阵箫声从远处幽幽地传来,苏眉推着轮椅上的梁教授也来到院子里。

包斩听着箫声,突然说道:“这曲子怎么这么耳熟?”

苏眉说:“吹的是《梁祝》。”

梁教授点点头说:“没错,昨天夜里,秦老师也吹过这首曲子,听上去很伤感。”

三个人用眼神商量了一下,苏眉去车里拿出两个枕头——昨晚,梁教授和苏眉睡在车里,秦老师从自己房间拿了两个枕头给他们。苏眉想以还枕头为借口,到秦老师宿舍里悄悄检查一下。

秦老师的房门没有锁,那是一扇打着补丁的木门,风吹雨淋很多年了。

苏眉打开灯,静静地环顾着房间,过了一会儿,她的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第二十章

房间里的两张单人床合并在一起,床前放着两双拖鞋,柜上放着两个茶缸,茶缸里是两支牙刷,靠墙有两张同样破的书桌,两把椅子,墙角的铁丝上挂着两条毛巾,旁边有两个柜子……所有的东西都成双成对,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陈旧,一样的破烂。

墙壁上挂着两个人当兵时的黑白照片,已经泛黄,一个是秦老师,另一个是陶老师。

出于女性的直觉,一种对爱情的敏感,苏眉意识到有两个男人在这破房子里住了二十年。

梁教授:“陶老师在哪里,他没有走,是不是?”

包斩:“你没有杀人,你也不要包庇他。”

画龙:“告诉我们吧,现在不是审讯,只是和你谈谈。”

苏眉:“你们是……同性恋吗?”

秦老师低着头,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他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他看到一个小村子,村口的柳树下有几个孩子敲着铁桶,孩子问他:“秦天哥,你去哪里?”

秦老师的名字叫秦天,他的胸前戴着大红花,答道:“当兵,保家卫国。”

那一年,他十八岁,参军入伍,正逢“对越自卫反击战”,他从陆军部队改编进空降兵师。1984年至1989年的两山轮战期间,秦天经历大小战役百余次,目睹无数战友将热血洒在了前线土地上。那片土地,如今想必开满了野花,慈悲的大地母亲永远拥抱着自己的儿女。

1986年,他在暴雨中吃包子。

1987年,他在大风中啃馒头。

1988年,一个人将仅剩的包子和馒头留给了他。

每个空降兵都听说过一句话:伞兵生来就是被包围的!

他很想跳到一大片油菜花地里,然而,第一次空降到敌军阵地上的时候,冬夜已经来临,他在二千米的高空,北风一刀一刀地吹,敌军阵地铁丝网的刺冒着寒光,一切尖而向上的东西都在迎接着他。

那时,一群麻雀在他的脚下飞过!

“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空军很少参战,只在战争后期为摸索军事经验进行过为数不多的几次空降兵实战。秦天是第一次进行夜间跳伞,临时混编的伞兵们穿过黑暗往下跳时会互相叫喊,他听到了一个名字:陶元亮。等到跳伞的指示灯亮起,他纵身一跃,呼啸着往黑暗中跳下,也许是一种天意,他和那个叫陶元亮的伞兵缠绕在了一起。

两伞相插缠绕,是跳伞中很危险的空中特情,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后果将不堪设想。

陶元亮打着手势大喊:“你插在我伞中,你先飞,别管我。”

秦天拉开飞伞手柄,主伞瞬间脱离,然后用力拉开胸前的备用伞。

此时,高度已不足五百米,秦天很担心陶元亮能否安全着陆,幸运的是,陶元亮也在千钧一发之际飞掉主伞,打开了备份伞。

然而一落地,他们两个人就被敌方包围了。当时的任务是破坏敌方交通枢纽和通信设施,所以只配备了轻武器,秦天负伤,他们被敌军追进了一个村庄的废墟,在一个汽油桶里躲避了三天。

秦天和陶元亮知道战争的残酷性,如果被敌方活捉,会被做成稻草人安插在边境线上。

吃完仅有的食物,夸张地说,两个人只能靠自己头发里长出来的蘑菇生存下去。

那生死与共的三天里,因为汽油桶里空间狭小,两个人不得不以互相拥抱的姿势度过。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一场禁忌之爱。

我们无法得知那三天里,他们两个人想过什么,说过什么,如果不算是亵渎爱情的话,应该说,他们爱上了对方,甚至自己都不知晓。

三天后,陶元亮冒着生命危险,穿越火线,将因负伤和饥饿而奄奄一息的秦天背回了己方医院。

三年后,两个人已经退伍,秦天回到家乡当了一名义务教师,陶元亮开了一家摩托车维修店,他们天各一方,写了很多很多的信。两个男人之间,打开一扇门,到底需要多少年?

在那些信中,有过什么含蓄委婉的表达,有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内容?

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需要穿透多少乌云,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两个人都没有结婚,有一天,学生们突然发现秦老师无缘无故地披麻戴孝,没有人知道原因——陶元亮的父母出车祸去世了。过了几天,学生们多了一个老师:陶老师。

两个男人住进了这个有些破旧的房间,修补裂缝和窟窿,从此,就是二十年的时光。

秦老师和陶老师一起种桃子,一起除草,一起吃饭,一起在山间漫步,两个人从青年到中年,就这么一路走过,这个山村有多么美丽呢?

这是桃花盛开的山村。

这是细雨纷飞的山村。这是菊花怒放的山村。

这是漫天飞雪的山村。

这是他们的世外桃源。仿佛一夜之间,春风擦亮了满山的翠绿,两个人守着内心的宁静,他们的幸福如荒野的萤火虫聚集微弱的光芒,风雨飘摇,无人知晓。黄色的花遍地摇曳,紫色的花漫山遍野,红色的花随着山冈连绵起伏,流水一样的人生,静静看花开花落。

春天,桃花纷纷,岸边的小船上也堆着花瓣,他们载着一船花瓣,在湖水的中央钓鱼。

夏天,湖水是一块颜色绿得令人安静的美玉,睡莲在湖面上行走,百步莲花,步步生香。

秋天,野鸽子从菊花上空飞过,贴着蓝天,飞向彩云,他们一起去山下的集市贩卖桃子。

冬天,他们和学生们一起堆雪人,一起牵着狗去山上的白桦林里捕捉野兔。

多少年过去了,桃花年年盛开,拆迁逼迫他们在忍和残忍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没有悲伤,没有风,野花在安静的草丛中沉默。越战老兵比村民们更有抗争精神,陶老师无法容忍有人毁灭他们的家园。软弱的秦老师想到了自杀,他甚至准备了最后的晚餐,他的建议是:吃完后,一起上吊。

陶老师选择了铤而走险的方式,两个人平生第一次争吵,最终,秦老师妥协。陶老师制订了杀人计划,他伪造出回家的假象,还想好了用笛子和箫声互通消息,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如何用简单的方式传递安全或危险的信息。

秦老师说:“我会天天吹笛子给你听,如果有一天没吹,那就是我被抓了。不过,我什么都不会说。”

陶老师说:“我要先杀了那个杨科长。”

秦老师说:“为什么先杀他?”

陶老师说:“谁叫他和你长得那么像。”秦老师说:“然后呢?”

陶老师说:“再杀掉开发商,吴乡长……直到他们停手为止。”

杨科长痴迷象棋,烂柯亭即是按照他的想法建造的。那天晚上,他和开发商、吴乡长等人在桃花山庄喝完酒,一个人走到不远处的烂柯亭里研究残局,有个人走过来要和他下棋,他认出此人是陶老师。

他并不想下,但是陶老师亮出了刀子,他想跑,但他知道陶老师是一个退伍军人。

杨科长硬着头皮走了一步,他以为陶老师也是一个酷爱下棋的人,使用逼迫的方式切磋棋艺,怎么也不会想到,陶老师只用三步就将死了他,只用一刀就杀死了他。

人皮草人并没有阻止拆迁进程,所以陶老师又杀害了开发商。他带着一个包从窗口进入开发商的房间,声称自己带来一个出土的盘子,开发商有着收集文物的嗜好,对于鬼鬼祟祟贩卖文物的人也见过很多,所以不以为意。

打开之后,包里面放着稻草,稻草里只有一把刀。

陶老师一手捂着开发商的嘴,一只手将锋利的刀刃放在他的脖子上,逼迫开发商打开保险箱,开发商以为是遇到了抢劫,没想到陶老师又逼迫他摔碎了自己价值连城的文物。

陶老师处理尸体的方式并不高明,他将开发商的尸体留在房间,将杨科长的尸体放进护林员的小屋。护林员把尸体吊在村口的树上,纯粹是一种偶然的泄愤之举。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原因,那就是护林员和陶老师以及村民有着一个共同点——对于暴力拆迁,有着同样的恨。

秦老师被拘捕,警方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刀鞘,经过技术勘验,与杀死被害人的凶器相吻合。警方也通过市火车站的监控录像证实秦老师撒谎,那天他没有送陶老师去车站,他是一个人去的车站,只是为了营造出陶老师回家以及自己不在案发现场的假象。画龙给他戴上手铐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也许是出于对一个老兵的敬意。

秦老师用沉默对抗审讯,他咬掉了自己的一截舌头,没有回答任何问题。

武陵县警方开展布控、堵截工作,防止犯罪嫌疑人陶老师外逃。以桃源村小学为中心,展开搜捕行动,然而周围连绵起伏的群山就是陶老师的藏匿处,想要追踪抓捕一个退伍兵,谈何容易。两天过去了,警方没有发现陶老师的踪迹。

第三天,一个人走进了桃源乡派出所。

一个民警问他有什么事。

那个人回答:“自首!”

这个案子最终以凶犯自首而结束,陶老师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罪过,他声称秦老师并不知情,而秦老师因为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警方也无法定罪,只好将其释放。第二天,特案组离开了武陵县,在去省城机场的路上,宣传干事打电话说了两件事:

一、秦老师自杀了,吊死在桃源村小学的那株桃树上,他留下遗言,希望和陶老师葬在一起。

二、桃源村的青壮年村民用几天的时间砍倒了周围山上所有的桃树,桃花源风景区的开发进度因为没有了桃树而被迫中断。

梁教授:“好一个世外桃源!”

画龙:“我怎么觉得,陶老师的名字很耳熟。”

包斩:“陶元亮。”

苏眉:“陶渊明,字元亮,号五柳先生……”

没有桃树的桃花源是一种多么大的讽刺,空荡荡的山上,只剩下小学里的一株桃树。村民们只留下这么一株桃树,到底有什么含义,是让它看着人世间的疾苦吗,是让它默默地感受农民世世代代的苦难吗?

还是为了让一对飞倦了的蝴蝶歇息在春天盛开的花瓣上?

第五卷

我现在不存在,我过去存在。

——福克纳

我想把真相告诉大家,尽管无人相信。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我们扮演着各种角色,谁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冥冥之中,已经注定结局,正如每一个人都会死亡,无法更改。

第二十一章

特案组办公室里,梁教授和包斩正在下棋,苏眉和画龙坐在电脑前吵着什么。

梁教授:“小眉,怎么了?”

苏眉:“画龙非要我把他家丫头的照片放到这个网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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