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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杭州卓长龄著《忆鸣诗集》,“鸣”与“明”谐音,被人指为“忆念明朝”,上报给乾隆。乾隆帝一看,问题更是严重了一层,连卓氏的家人都携带着一齐深恶痛绝之,称他们“丧尽天良,灭绝天理,真为复载所不容”。从咬牙切齿的咒骂来看,这哪里还是政府对民众,简直上升到了私仇家恨的层面上了。

从上可以看出,文人阶层也是一个千人千性的小社会,啥嘴脸都有,有怕死的,也有不怕死的;有丢弃文人骨气的软蛋,也有刚正不阿的硬骨头。尽管千人千性,但作为文人还是有其共通的性格脉络的。比如说,文人自古就有种种繁多的失意情绪,发起牢骚来不知不觉。再比如,文人参政的欲望,让其总是无法远离政治磁场。在“学而优则仕”的价值观念的影响下,中国文人要么入仕为官,将文人和官吏的双重身份归于一身;要么就是奔波于考场几十年,落得一腔怨气。文人与官场的这种紧密又微妙的关系,便是历朝历代的政治运动皆是拿文人开刀的原因。

但总的说来,文官也好,屡试不第的秀才也罢,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意心理:没有及第的想入朝为官,当上官的又嫌当的官太小,欲壑难平,牢骚满腹。说白了,吃的都是“口舌”之亏。乾隆五十三,湖南耒阳的老秀才贺世盛,多次科举都没及第,只得靠代写词状为生。不平事经历得多了,便把经手的案件拼凑总结出一部《笃国策》。写成之后,立即上京城投献,以待取悦龙颜,换得一官半职风光风光。不想此书涉及了批评捐官制度的问题,取悦不成,反而被定为“妄议朝政”,被判了斩立决。

爱好“口舌之祸”的文人面对神经质皇帝,面对天天瞅机会拍马屁的官僚,小心作文不犯忌讳实属上策。可文人一旦作起文章,便进入了“庖丁解牛”的无意识状态,哪里管得住手中之笔,心中牢骚不吐不快。比如乾隆四十四年五月,乾隆不知从哪弄得一本文集。文集的作者系安徽一贡生:书很有可能是自费出版,就像现在的业余作者爬了几十年格子,敲了很多年的键盘,掏腰包出书一样,算是文学生涯的一次总结。此贡生也是怀着此种心理为自己的文学生涯“总结”了一下,并为这次“总结”自撰序言,把多年人仕不顺的牢骚话全兜了出来,火药气极浓,指斥上天。本以为发行量不大,安徽贡生并未将序言之事放置于心。事不凑巧,“文集”被乾隆偶然“宠幸”到了,其结果可想而知:贡生被斩首不说,连其子和处理该案不力的知县也被判以死缓。

按理说,乾隆即位时,大清江山已统治百年有余,皇位稳如泰山,大没必要再像父祖们那般跟知识分子叫板。然而,一个文化上的弱势民族从蛮荒之地入主中原,统治一个智慧的民族,其文化心理是相当复杂的,复杂的文化心理继而又转化成民族敌视。皇帝一旦敌视哪个群体,这个群体自然就不会有好果子吃,不会有好日子过,直杀得“砍头只当风吹帽”。

乾隆四十二年,江西的一个老学究深居书斋多年,不懂官场规矩,更不知道满清皇帝文化心理上的软肋所在。当他看到《康熙字典》中存在的问题,便犯上了知识分子的较真病,私下删改不说,还另编《字贯》一书。《康熙字典》乃钦定之书,敢于对该书进行批评,自然是“罪不容诛”。江西巡抚海成侦知此事,不敢怠慢,立即上报朝廷,又将老学究革去举人,投入大狱,隔三差五地提出来审讯,同时又把案宗上交乾隆。乾隆在审理案宗时,发现该书凡例中将康熙以下以至他自己的庙讳、御名各以本字开列,“深堪发指”,立即传旨将罪犯移押京师,照大逆律处决。同时巡抚海成也受牵连。他虽首举有功,但却因未及时发现这一重大问题,而被乾隆咬牙切齿地斥为“天良昧尽”,革职下狱。

从一系列的文字案上看,除了胡中藻案与政治有点关联外,其余的多因乾隆神经过敏症所引发,涉及人员大多是下层文人,有文学青年,还有老不及第的秀才,甚至连一些早已作古的墓中之人也未能幸免。可以说,乾隆坏事干了不少,功绩也不少,整人很是有一套手段,光拿下层人民开刀,杀鸡骇猴,把狂妄自负的文人们整得大气不敢出,还不得不从心眼里服人家,还不得不拈起笔来撰写人家是一代明君、一代圣贤。

在我眼中,哼!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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