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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边黑幽幽的云脚簇拥着白亮亮的云头,滚滚涌动,风雨欲来。
“吕头儿,集合的基本完毕,您看您是不是该公开偷写情书事件了?后面可能还有活动呢?浓云天边滚滚来,倏忽间恐怕欲雨……”陈会计弯腰屈膝蹀躞到吕头儿身旁,咬着文嚼着字嗫嚅着问,然后似笑非笑的露出半口发黄的牙惠,只有一颗镶银的右上门牙闪着白白的光亮。
吕头儿依然歪靠着木椅子趴在靠墙的破桌子上,响着抑扬不匀的呼噜声,一动没动。
陈会计稍等片刻,便提了提气,直了直腰,壮了壮胆,舔了舔银牙,提高了一个分贝,慢慢轻喊:“吕头儿……”
“别你妈的又催命,还基本完毕,下次少跟我汇报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狗屁话儿……”吕头儿说着抬起红润润的大脸,撩起大眼皮乜斜一眼瘦小枯干的陈会计,慵懒的伸了伸粗壮大腰,高举粗壮的双臂打了个长长的大哈欠,喷出一大口酒糟的酸臭。
“嘻嘻,嘻嘻,您不可以为了工作,忘记保护好您尊贵的身体啊!”陈会计笑眯眯看着吕头儿,心想“吕(驴)头儿”又要尥蹶子,便又毕恭毕敬谨慎道:“自古佳酿有杜康,能舒血化瘀,活跃气氛,增进感情,但是也伤肝伤脾胃嘻嘻……”
“谁你妈喝酒了?我是这几天忙这个情书征人事件太累了,闭闭眼养精蓄锐。快你妈的头前开路。”没等陈会计露出的银牙闪光……吕头儿劈头斩断,立马叫停。
陈会计迅速转身,小步急行,溜出门外,瞥一眼天天双目冷冷凝视远方,双掌扶膝直直僵坐在门侧方凳上的石狮子张义虎,抖擞一下精神,撇撇嘴呵斥道:“你给我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看你的场子,好好等着改造,胆敢造次,小心你的历史问题……”
张义虎纹丝不动,依然故我。身板方正宽大,直直挺挺,双手搭在双膝上,目光炯炯,深邃阴冷,一双鹞眼注视远方,一动不动,仿佛战神或是恶神回味着硝烟跟烈火,成败和荣辱,英姿与老朽……
秋日的斜阳挂在高高的树顶,不冷不热的照耀着太公村,照耀着太公河,照耀着议论纷纷热闹非凡的打谷场。
吕头儿颤颤悠悠,仿佛踱着方步,又好像学着杨子荣打虎上山。陈会计小步紧走,微弯右臂,手掌朝前,手心向上,笑咪咪引领到简陋会议桌后。吕头儿踮了踮大脚,晃两晃大脑袋,干咳两声清清嗓子,准备讲话……
“扑棱”一下,站在会议桌前的近五十岁白白胖胖穿着洋气的郎婵,不知道是站累了,还是什么原因,几乎瘫软在地。正在转场的简怀隼不慌不忙的走近,看着稍一愣神的李卫公和胡勤,各自提拉一条臂膀,只是胡勤腾出右手温柔的抚摸着郎婵的肉肉屁股,仿佛担忧蹲伤尾骨,扶着站起。
吕头儿再次干咳两声,清了清嗓门儿,慢条斯理的喊道:“啊……啊……想必咱们大家都知道了,啊……就是前些天在大队部门口,还有这个场屋子的前面啊……,发现了写情书征婚啊……写情书征婚可不是小事,啊……啊……这关系到村风,啊……家风,人风啊……歪风邪气啊……这样的歪风邪气啊……会腐蚀我们的思想啊……肌体……灵魂啊……被这样的歪风邪气毒害和麻痹……啊……就会腐朽啊……就会堕落……就会啊……就会丧失积极向上啊……啊……的决心和意志啊……啊……”吕头儿在“啊”“啊”不断和酒糟味儿乱窜中,滔滔不绝,侃侃而谈起来……
简怀隼红丝的一双单眼皮小眼儿逡巡着,尤其时时扫瞄着留着小平头圆鼓轮墩矮不拉几的“臭土匪”李忠,防止他无缘无故不宣而战,当看到他母亲在她身边时,就放心了。李卫公悠闲的吐着烟圈儿,仿佛一派无所谓的样子。胡勤两只虾米眼滴溜溜围着大姑娘、小媳妇、半大老娘们三点乱转,大山峰小山峰,只要是山峰就绝不放过。打谷场里有坐矮凳的,有合伙坐捆玉米桔的,有依靠着谷子垛的,有站着的,有溜达的……,嗑瓜子的嗑瓜子,交头接耳的交头接耳,偷偷说笑的偷偷说笑,等等,等等,各种各样,千姿百态。陈会计总是远离火口浪尖,早就眯起来,不知道算计什么去了。
不知道吕头儿讲了什么,讲了多久,忽然提高了嗓门,少了一些“啊……啊……”,脆生生喊道:“啊……关于郎婵偷写情书征婚,勾引良家妇男一事,以我为代表的调查工作已经结束,啊……”说着拿出两个半张的印着红格的信签纸,展示的信签纸上写着的字,一字一字的念着“征婚启示:我肤白貌美全都好,如虎芳龄,多年寡居,欲与君情浓意浓,请君凌晨小树林见。”念完紧接着又啊道:“啊……啊……这是多么的歪风邪气和猖狂腐化啊……”说着,拿出没有用过的十九张红格信签纸,比对着说:“啊……大家看看这信签纸绝对是一样的吧?这十九张纸就是在郎婵家拿来的……啊……另外咱村如虎年龄的啊……又识文断字的啊……也只有郎婵吧?啊……”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片刻近前的人们都齐声喊:“绝对是一样的……”
吕头儿停了一下,继续道:“啊……再有通过多天观察和走访,发现郎婵啊……这些天啊……总是天不亮就偷偷进入小树林,啊……大家想想就明白了吧?啊……啊……”
吕头儿打了个酒隔,严肃起来:“现在事实就摆在这了,郎婵这种歪风邪气,我们就是要进行严厉批判,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啊……当然对无可救药的,啊……”
简怀隼黑黝的脸流露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凑近道:“你个老不正经,看看你还奸坏损不奸坏损?老老实实的说明白你鼓捣这些歪风邪气的过程和目的吧……”
“真的不是我干的……”郎婵意识到了点什么,但是说又说不出来,说了也许结果更坏,只能瑟瑟嗫嚅:“我没有写过,我们家的信签纸好久没有用过了,我到小树林是……是……”
“是什么?”
“是嫌茅房蛆虫太多,我……我……我蹲不下……”
“放屁,还敢狡辩……”说着用力戳点几下肩锁骨周围几下,郎婵心里明白自己私下说他不做好事,净干奸猾、混账、阴损的勾当,名字应该改成“奸坏损”,引来报复了。
郎婵意识到了说也说不清楚,只是嚷嚷着:“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
“叫你嘴硬,不信你铁嘴钢牙……”简怀隼和胡勤又教训了教训……
简怀隼古怪的撇了撇嘴,转移话题道:“这个事情先不说,你老老实实原原本本的说说你的家庭出身,以及你腐朽肮脏的资产阶级丑恶思想……”
这些情况以前都说过,虽然有过错,但是也不寒碜,郎婵背诵似的述说了起来:“我吧是海天市里人儿,我爸爸,我妈妈都是吧那个资本家,自家弄的一个纱厂吧,有几百个工人儿,我家吧从工人身上榨取油水儿,剥削工人阶级,榨取剩余价值。我那时候吧还小,反正就天天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住的是洋楼儿,用的吧都是洋人玩艺儿。反正天天吧就是吃喝玩乐,长大了上了几天学儿,也没吧好好学习,也不太吧懂事儿。我现在吧才知道当初吧犯下了滔天大罪儿,我也才明白自己从小喝工人阶级的血嫌没味儿,吃工人阶级的肉儿还不吐骨头儿,我为生长在这样家庭可耻和害羞,也为我家犯下的罪行感到对不起人民对不起……”
郎婵滔滔不绝背诵,吕头儿可能几乎都知道了,反正恶心上涌,差点一口喷将出来,急忙双手使劲一捂,从坐凳上猫腰颤颤悠悠的跑向了谷场边玉米秸夹的茅房……
简怀隼对着胡勤挤眼一笑,胡勤会意回一鬼脸儿,“嘿嘿嘿”的冷笑着,声音不大不小的狡黠道:“嘿嘿嘿,不说这个了,还是老老实实说说你小资产阶级大小姐,解放前如何勾引男人,怎么样干男盗女娼的吧?……”
尽管人们对流氓恶习的胡勤没有好感,甚至深恶痛绝,但是仍然有不少好逗凑、爱热闹、喜欢别人出丑的一批人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着,男男女女的紧接着起哄乱喊:
“嘻嘻,让她说说怎么样发嗲的,咱也见识见识……”
“哈哈哈让她交待交待与多少男人有染过,所以现在还贼心不死……”
“最起码得说说结婚前生过孩子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不行,必须交待清楚她说的年轻时见了好看男人就迈不开步,到底是嘛意思?”
“你怎么知道她说迈不开步的事,是不是你和她也有一腿哈哈哈你也得交代交代……”
…………
人们立即都想起来郎婵偶尔一时兴起说笑过的茶余饭后笑料,现在都被端了出来,傻哈哈的逗笑,乱哄哄的瞎闹,心呯呯的急跳,血热热的烧燎……热闹的众人什么情况,什么状态的都有,只有郎婵羞的想钻地缝儿……
“哈哈哈还是交待交待缺德……缺德……把你的家伙儿撅折……撅折……”不知道是谁也学着海天市方言,喊出来的以简怀隼为首的看青寻夜时,可能偶然听到的两口子的悄悄话。
简怀隼可能是怕引火上身,也许是其他原因,急忙高喊:“咱他妈的别乱七八糟的瞎想胡闹了,让她自己说……”
大家静了下来,郎婵此时才感觉了巨大无比的压力,抖得更厉害了,真如筛糠似的。郎婵不知道是汗还是尿,反正裤兜湿透。胡勤凑近闻了闻,又用手悄悄去摸,不知道摸到了什么,郎婵剧烈一哆嗦,彼此好像都吓了一跳。郎婵不敢出声,可能是懵圈了,低声颤抖,结结巴巴:“我不好,我不好,我是臭流氓坏分子扫把星,我上学时有个老师文静儒雅,戴着眼镜,留着锃亮背头,我就总找他问问题,结果有一次他凑近我,我吓死了,他用手摸我……”
“呵呵摸你哪里了?”好几个嘎小子喊叫逗凑玩儿。
“摸我胸部”低着头低声嗫嚅。
“还怎么样了?”又有人逗凑喊。
“还摸了……摸了……”
“交待最后最重要的……”简怀隼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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