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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南哈哈笑道:“前辈果然直接啊,但是有一句话,前辈说的一点都不错,雄州的确需要死一点人,万一孙玉树投降了,然后又背叛了我们,到时候内政不稳,后果不堪设想。”

“可死的人也不能太多了,这毫厘之差的分寸,有点不好掌握。”

死人可以,关键在于,死的人都是谁。

钟南道:“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去安阳郡的郊外河边,和孙玉树会面了,到时候前辈可不要吓唬孙玉树,我也想要知道,孙玉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了解对手之后,我们才能够对症下药,以前辈的武道修为,杀人其实很容易,可难以聚集人心。”

“雄州之地,土壤肥沃,战略资源雄厚,得到了雄州,就可以个冀州之地接头。”

“王图霸业的第一步,马上就要走完了,偏偏这最后一步路,有点难走。”

泰鸿应道:“到时候我看你眼色行事,你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天境高手,除却庙堂为官的,余下的天境高手,似乎对于世俗之事,都不了解,也没有多大的兴趣。

不过黑龙王是一个另类,对于统兵作战,疏通人心这些事情,黑龙王倒是颇有心得体会,做的有声有色。

钟南心里有那么点飘飘然,以前云游四海的时候,怎么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带着天境高手去和别人谈判,回想起过去,再来看看当下,钟南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飘忽不定,却也不是什么成就感。

吃过饭后,钟南便和泰鸿离开了客栈,两人一路步行,朝着郊外的河边而去。

安阳郡的闹市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百姓安居乐业,街道井然有序,看来寄建功除了是当世虎将之外,在治理州郡这种事情上,也还是颇有心得。

秋水有些凉意,秋水也很是清澈。

河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身高八尺,面相长方而正,一看就知晓是忠义之人。

孙玉树的皮囊还算是不错,既有几分清秀之相,也透出豪气万千,身后的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军师,身着一袭黑色的长袍,远整个人倒也不显老,反而透出几分精炼的精气神出来。

孙玉树哈哈笑道:“你知道吗,我这会儿的心境,就像是这秋水一样,有些凉意,也有些清澈。”

“建功兄长去了武王殿下身边,让我看好雄州之地,结果现在,武王殿下的小儿子,也要打到雄州之地了,即便武王殿下在前线获得了胜利,可我这里,还是和当初一样啊。”

“建功兄长,没有对我有任何的交代。”

“武王殿下,对于我这里的情况,也是不闻不问。”

“就连皇帝陛下,也没有颁发圣旨,静静的看着我,夹在冀州和旧南越的中间。”

“元正姑且也算是我的侄儿,只不过我和这个侄儿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往年过年的时候,见过年幼的侄儿。”

“估计不就知道,我就要见识到我的那个侄儿了,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孔去看见我的侄儿。”

“这细算起来,都是武王殿下自己的家事,让我这样的一个外人,介入武王殿下的家事当中,我真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直接开战,我可能对不起武王殿下,也对不起建功兄长,不开战的话,我又对不起大魏的君王社稷。”

“其实大魏的君王社稷跟我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能有今时今日,不是依靠大魏的君王社稷,完全是依靠建功兄长的指点迷津可贵人引路。”

“可这会儿,我除了在河边打水漂,还真的不知道干些什么了,钟南马上就要来了,我竟然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场白,你说我这个守将,是不是有点奇葩啊。”

说完这些话以后,孙玉树真的捡起一块石头,在河边打了一个很长的水漂,轻盈潇洒,悠远绵长。

身后的老军师,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如孙玉树这样的情况,古往今来,恐怕都遇不到几次。

寄建功是孙玉树的贵人,孙玉树的出生其实还是比较好的,也是出自于书香门第,只不过当年局势过于混乱,在一场战役当中,孙玉树的家族,一夜之间,大厦崩塌了。

家道从此中落,和那个年代大多数人一样,孙玉树投笔从戎,一方面是为了报仇,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吃饭。

刚进入元铁山麾下的时候,孙玉树不得志,其实寄建功也不得志,那个时候,还没有眼下的格局。

孙玉树最开始认识寄建功的时候,是因为寄建功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找一个人给他写一封家书,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人,恰好遇见了孙玉树正在提笔练字。

然后就认识了当时还是无名小卒的孙玉树,给寄建功写了一封家书,然后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吃了一顿饭,相谈甚欢,性情相投,多少有些江湖气在里面。

寄建功也觉得孙玉树这个人还比较顺眼,便提拔了一下孙玉树,让孙玉树成为了寄建功身边的谋士,名义是谋士,实际上只是寄建功不认识字,一些识文断字的事情,只好交代给了孙玉树。

结果慢慢的,孙玉树在军事上的才华也显露了出来,寄建功这才开始大力的提拔孙玉树。

那个年代,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唯才是举,谁要是稍微展露出来一些本事的话,立马就会得到上面的重用。

可孙玉树一直记在心里,要是没有寄建功的话,他也不会吃饱肚子,大酒大肉的日子,也是不敢想象的奢望。

对于大魏的君王社稷,孙玉树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在当年来说,其实局势非常混乱,谁也没有家国情怀,每一个人,最大的渴望,就是一日三餐可以管够,顺带找一个太平的地方,娶妻生子。

再到了后来,大魏的根基稳定了,孙玉树心里也没有什么感受,因为不是大魏的根基稳定了,就是另外一个大魏的根基稳定了,战争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总是会出现一个较为硬气的政权。

孙玉树道:“这个世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我一直都在想,要是当年大秦统一了天下,或者说是大魏统一了天下,会不会就遇不到这些事情了。”

“四国之争,受苦受难的,终归还是下层的将士,和无辜百姓。”

“人好好地活着,保持心境澄明,念头通达,难道不好吗?非要争一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才肯罢休?”

孙玉树的内心很复杂。

雄州之地,到底是拱手让人,还是死战一场,他心里不清楚。

关键在于,谁也没有给他提示什么,要是寄建功给孙玉树交代一句,无关是投降,还是死战,孙玉树都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军令。

可寄建功,什么话都不说,让孙玉树自己去想,这就有点为难人了。

在孙玉树的心里,他可以不认识武王元铁山,不认识大魏的皇帝,不认识元正,不认识钟南。

他唯一认识的人,就是寄建功了。

此时此刻,孙玉树的内心极度渴望着,寄建功的指点迷津。

也是寄建功将雄州之地交代给孙玉树的,结果人家撂挑子不管了……

正在思虑这些事情的时候,孙玉树察觉到了一股磅礴内敛的真元,转过身看去,一位出尘的青年,带着一位黑衣男子,缓缓地来到了。

河里的秋水,还是那么的清澈,可人心,却很浑浊。

孙玉树抱拳道:“想必,你就是钟南公子了。”

钟南回了一礼,微笑应道:“晚辈见过孙将军。”

有泰鸿陪着钟南,钟南大可不必如此的拘谨,但这就是一个真正读书人应该有的修养和品性,纵然是对于寻常小卒,街头百姓,钟南也会以礼相待。

被称呼了一声前辈,孙玉树觉得有点不敢当。

单论成就而言,孙玉树在钟南这个年纪的时候,远远没有钟南的成就大。

即便是现在,孙玉树的成就,也比不上钟南。

这种事情,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没有必要说出来。

孙玉树微笑道:“冀州之战,你们的主上可以说是出尽了风头,和大周公主联手,破开了能困住天境强者的四灵阵,一时间风头无两,令这世上的武夫,江湖中的野游,心生折服之意。”

“及冠之年,就能破开四灵阵。”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为成功的及冠之年了。”

元正还没有到达及冠之年,但是今年冬季的时候,就到了。

对于这一点,钟南的心里其实也很羡慕,他虽然不是喜欢以武道修为压人的主儿,可也希望自己,能够在武道一途,留下灿烂的一笔,无论是捉对厮杀,还是单独的面对千军万马。

不过暂时来说,是没有那样的可能了,年轻人嘛,最喜欢自己能够做到一件天大的事情,留给别人去赞美。

钟南道:“我家主上的匹夫之勇,的确还是有点斤两的,就连我自己都很意外,他能够破开四灵阵,想来让不少的江湖少年少女,心驰神往。”

孙玉树道:“要是你家主上,只是江湖上的游侠,也足够名扬天下,令后世书生醉了。”

“可他终归是你家的主上,单独破开四灵阵,固然出尽了彩头,可那也是为人主上,应该做到的事情。”

本质上,破开四灵阵,出自于责任,而非意气之争。

若只是意气之争的话,元正兴许也没有那样的勇气。

钟南温和道:“冀州算是拿下来了,武王殿下,也击退了大秦铁骑,如此算来,他们父子二人,在战场上,也算是各自为政,各自出彩一次,此等壮举,足以名垂青史了。”

“也可雄视整个春秋了。”

雄视,这个字眼,在孙玉树的心里泛起了涟漪,身后的老军师,仍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孙玉树遇到的难题,只有孙玉树自己可以解决,若是行军打仗的话,老军师尚可能帮助孙玉树排兵布阵,可涉及到了选择,整个人生的选择,老军师也只能闭口不言。

也不知道如何言语,稍有不慎,就是颠覆了整个人生。

这样的决定,只能孙玉树自己去做,庞人,无法开口。

孙玉树笑道:“你家主上得到了雄州之地以后,就可以建立同一阵线了,向北,可以进攻大魏,向东,可以进攻大周,向西,可以进攻大秦,可纵可横,可往可复。”

鬼谷弟子,当然是要走纵横往复的路子了。

钟南笑道:“我曾听说过将军,昔年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

“在诗词歌赋上,颇有造诣,我也曾在青州搜寻过将军的诗词,其中一首《凉州词》也令我记忆颇深,将军的才华,若是在太平盛世的话,大概也不会成为一个将军,应该位列于庙堂之上了。”

成为一个读书人,去当一个文官,然后每个月都有自己的俸禄,在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生一个如玉人一般的小孩子,这是孙玉树年轻时候的梦想,也只是年轻时候的梦想了。

人到中年,再去回忆自己年轻时候,心里除了悲伤蔓延开来,大概也不会有其余的东西,青春,正青春的时候,青春其实非常的肤浅,到了中年去回忆青春,青春就显得沉重,显得森罗万象了。

孙玉树感慨道:“年轻时候最美好的,岂不是年华,而是那个年纪所想的事情,都比较美好。”

钟南听后,意味深长的应道:“这倒也是,大多数人的年轻时候,都显得狼狈不堪,却又在仰望星空。”

“对比之下,流年易逝,然情怀永恒。”

孙玉树反问道:“如果你是带领将士们,进攻雄州之地,你大致会如何安排?”

这个问题,就有些尖锐了。

钟南也没有觉得如何唐突,河里的秋水依然很清澈,从善如流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下手,主动进攻一事,我向来不太擅长,也绝非领兵作战的人。”

“旧南越和雄州账面上的实力是旗鼓相当的。”

“可实际上,雄州之地,都是精兵悍将,战将过千,骑兵骁勇,几乎可以和大秦铁骑并驾齐驱,正面一战,不说秦大夫了,就连西蜀双壁一同出现在战场上,也不会是将军你的对手。”

“我们可以拿下旧南越,拿下灵州,冀州,无非就是仰仗当世名将林广,以及天空战车,大地战车,还有天境强者,中流砥柱不足。”

“可将军你正面一战,兴许我们可以占据一些优势。”

“可庞海的前车之鉴已经摆在这里了,将军你也不会和我们正面撄锋,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或是游击战,只要不正面一战,将军你依然可以胜了我们,硬性实力的差距,绝非战车和天境高手可以弥补的,他们纵然可以一战定乾坤,可也要有那样的机会才行。”

倒也不是涨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事实也是如此。

孙玉树成心和钟南一战,元正不帮忙的话,钟南还真的打不过孙玉树。

况且眼下的战局较为复杂,大周的水师在广陵江上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可年轻的大都督谢华,也没有建立多少功勋。

东南一带,已经有大周的精锐骑军,打算进入大魏南方一带。

到了那般田地,钟南也只能硬着头皮,和大周骑军一战。

旧南越看似在云端之巅的版图里,可实际上,这年头,谁也不敢说谁的城池是谁的,战况风云万变,江山易主的事情,常有发生。

再说难听一点,元正到底能在云端上城里作威作福多久,也还是未知之数。

一方诸侯的名头坐实了,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所谓的一方诸侯,在经过关键性的一战后,哪一个不是元气大伤,运气不好的一方诸侯,死的也是非常难看的。

孙玉树闻后,神色如常道:“公子怕是谦虚了,拿下青山郡和旧南越,看似是秦广鲁的光荣伟绩,实则,都是你下达的军令,若无一定的战略眼光,也不会在当时下达这般果决的军令,稍有不慎,就会让你们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家底儿,为之消耗一空。”

“一旦你们的主上率军南下,你们北上,就可以夹击我雄州之地,拿下冀州之前,你们的家底儿还不算多么的丰厚,拿下冀州之后,那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可这一战,我也不知道如何打?”

钟南大致明白了一些事情,如果钟南明白孙玉树和寄建功之间的往事,就可以知晓的更多一些了。

钟南沉思一二说道:“将军不妨入我云端之巅,俸禄职位一事,暂且不提,我云端之巅的主上,身怀龙脉,亦有龙灵根加持,师从天境高手,气运昌盛,所向无敌。”

“入了云端之巅,可共谋大事。”

“纵然将军的心里,已经对于所谓的千军大业有些麻木了,可兴许,和年轻人一起共事,也能够找到,自己年轻时候那一份蓬勃朝气呢。”

不谈大业,只谈朝气。

孙玉树的心里有些恍惚,他没有从钟南的嘴里听到那些安抚怀柔的陈词滥调,听到了朝气这两个字,心神微微摇曳一二。

笑道:“听闻公子曾经云游四海,将整个天下都走了一遭过后,才回到了江南,入了云端之巅的门下。”

“云游四海的时候,心得体会是如何?”

“又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让你入了云端之巅?”

钟南眼神微微迷离,看着清澈的河水,轻声道:“云游四海,那就是云游四海,其实也没有抱着多么远大的志向,就是想要四处走走看看,悟道也好,修行也罢,在任何时候都可以。”

“只是我自己,年少无事可做,便云游四海了一遭,在旅途中,总会遇到许多有趣的人和事。”

“至于为什么进入云端之巅,非要找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觉得元正还比较顺眼,比较性情相投,尽管他不是一个文人,可他身上,其实也有着雅士风骨。”

“大概就是这样了。”

孙玉树闭着眼睛,匀称的呼吸着,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大概就会做出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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